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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贵卿忙说:“为什么不参加工作呀?在农村不是太苦了吗?”
“苦事总得有人干。”
“是这么一个道理。……我知道,你向来不办自己的私事。由我来办怎么样?”
张敬怀摇了摇头:“不可,千万不可!他都三十好几了,又有好几个儿女,就他一个劳动力。出门在外,一个月挣个百二八十块的,还不够来往路费。农村岂不是又多了一个困难户!”
停了片刻,侯贵卿虔诚地说:“我得向老书记检讨。我调来快三年了,和你这位老前辈除了会议上见面,讨论什么问题,从来没有单独向您汇报过工作。再别说你和我爸爸是老战友,是看着我长大的。每想到这一点,我就很羞愧。”
“那也用不着,以后我们多交换意见就是了。你们虽然年轻,但朝气蓬勃,敢想敢干,较少保守。”
“也不尽然。”侯贵卿说“就以您在国有大企业改造方面,林钢经验就走在了全国的前列。上一次,他们政策研究室搞了一个什么座谈会,发了一个简报。
因为是内部参考性质,我也没有认真看,就发表了。影响很不好。办公厅业务归我管,我对下面的干部要求不严,管理不够,老早就想向张书记检讨呢。”
张敬怀想:他知道影响不好,也就算了。要说“我没有认真看”,“对下面干部管理不严”就不是真话了。侯贵卿不仅直接参加了这次座谈会,而且是他责令发表的。怎么都把别人当成瞎子、聋子、傻子呢。张敬怀一向有个观点:把别人当成傻子,以为都是好欺骗的人,自己一定是傻子。但张敬怀没有表露自己的心态。
张敬怀又沉思了一下说:“有的领导害怕反面意见和不同意见,这是很不好的作风。”
侯贵卿说:“张书记讲这话的意义很深刻,您的肚量像大海一样,吐纳百川。”
张敬怀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侯贵卿继续说:“人们的思想是保守,是解放,可不和年龄成正比。我自思自问,我虽然比张书记小一辈儿,可是张书记思想的解放程度,对事物发展的超前意识,连我们晚辈都自愧不如呢。”
张敬怀说:“我只是领会邓小平同志的精神,觉得中国不改革开放就没有出路。原来的道路是走不通了。不是要’ 摸着石头过河‘ 吗?我在具体工作中也有很多失误。他们发那份”简报“也有好处。”
“可别那么说了,就以这二、三年的工作而言,自从张书记主持全面工作之后,我省在农业上,工业上,交通、外贸……哪一条战线不是突飞猛进!以前的杨书记主持全省工作十余年,稳重有余,开创不足,少有建树!”
“不能那么说,不能那么说!杨书记有他的优点和长处。他主持工作那个时期,还没有提出改革开放嘛!”
“那是,那是!”侯贵卿忙说“只这一点,您就够我们学习大半辈子的了。
以后我得经常向张书记学习,多向张书记汇报。”
“多交换意见是可以的,说不上汇报。我们是同级呀!”
“那是形式上,实质上呢,我们是两代人。小时候,我不是叫您’ 张叔叔‘ 吗?我现在才明白,无论在哪方面,您不仅是我的叔叔,还是我的老师!”
张敬怀总感觉侯贵卿此行,不同寻常。谈话的兴致慢慢淡下来。他们作为全省的一二把手,团结合作共事,是最重要的,谈话一时沉默了一下。
侯贵卿端起茶杯,在房间四周寻了一眼,发现挂着几个条幅,有一副写的是“忘我为大,有欲难刚,知时识势,乐天则康”还有一幅写的是“向社会索取的不能带走,留给社会的可能永存”,再一幅写的是“巧言令色,鲜矣仁!”侯贵卿不知道这句文言是哪里来的,也没有明白其中的意思。但看过下边一行小字他明白了。这小字写的是“爱听好话,为领导人之大忌,要谨防巧言的小人”。每幅字下面的题款都是“张敬怀学书”。
侯贵卿大声说:“张书记呀,张书记,我今天可有个大发现,您是书法家呀。
看您这字写得多么苍劲!多么有阳刚之气!您得送我一幅字,我裱起来,挂着,就写你这几幅的意思,可以让我时常提醒自己!”
张敬怀迟疑一下说:“书法是一门艺术。需要大功夫锻炼才能达到一定的水平。这一点,我有自知之明,所以从来不给别人写字。”
侯贵卿死缠着:“我一定要您一幅字,我就是喜欢嘛!”
张敬怀仍然坚持说:“这是我给自己定的规矩,不能为你破例。”
侯贵卿好像哀求似地:“我还像小时候一样叫你’ 张叔‘ 行吗?张叔,请您赐给我一张您的字吧!”
张敬怀又迟疑了片刻:“后话,后话,暂时不提,不提。”
“你别’ 后话‘ ,我可先谢谢您啦!”
在两位领导进行着“愉快而有成效”谈话的时候。两个秘书司马仁和厉顺为也谈得正热乎着呢。
因为厉顺为给杨同理当秘书时,两位就熟悉,而且也有某种友谊,他们的谈话,也是在“无拘无束”的气氛中进行的。
首先是司马仁问:“怎么样?你在这位新书记领导下,工作还舒心吧,有什么体会?”
厉顺为说:“我们当秘书的,什么时候都是领导的工具,叫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舒心不舒心的。”
“可别小看我们这个’ 工具‘。从表面看,我们和领导是上下级,实际上,我们是领导的一只手,半个脑子。比如下面有什么来信,反映什么情况,有人求见领导,得先过我们这一关。我们像一个筛子,什么问题端给领导,什么东西给筛下去,作用还是很大的。”
厉顺为说:“我和你可不一样。谁不知道你和你那位领导,是同学,在青年点又睡一个炕头儿,是’ 铁哥们‘。表面上,你们是上下级,实际上,你当他一半的家。我和张书记的关系就大不一样。”
“我们当这个’ 筛子‘ 都是一样的。这个筛子,实际上是参谋和助手。我们提供什么情况,是可以影响领导的决策的。”
按秘书的工作纪律,他们是不得议论领导之间的是非的。可是因为两人是好朋友,谈话内容也就不在此限了。
厉顺为说:“我们张书记的工作,这几年很有成绩,受到了中央的重视,在全省的威望又很高。可是家庭生活很不幸。夫妇长期分居。一谈论什么事,没有一次不以吵架结束的。女儿向着妈妈。单独出去闯天下。母女俩还一起搬到她办的’ 盘古公司‘ 去了。只剩下老爷子,孤苦零丁的。”
“为什么吵呀?”
“事事没有共同语言。主要是在女儿办企业时,老爷子不为她说话,她没有沾老爷子这个大干部的光……可能是这样。吉秘书临出国时,给我交待过,对张敬怀那位夫人,可得谨慎从事。她的说道多。”
司马仁笑了:“他这个女儿也太不知足了。她干什么事,还用老爷子自己去说话呀?只要这个’ 姑奶奶‘ 往那里一站,谁不知道她是省委书记的女儿。到哪里办事不是一路绿灯。”
“人呀!知足太不容易了。这是张书记个人的不幸。不像你们侯书记,有个幸福家庭。”
司马仁笑了:“一家人不知一家事。本来这话我不该说,我们侯书记和他美丽的妻子,表面上卿卿我我的,甚至他有点’ 妻管严‘ ,就是因为我们领导的老岳丈,管着他的命运呢。他一句话,就够侯书记喝一壶的。实际上,我们领导就是不爱受她的管束。像他这么年轻,担任这么高的职务,有不少姑娘向他献媚呢。
他敢吗?”
厉顺为问:“胜美常常去找侯副书记?”
司马仁说:“是的。最近常找我的’ 猴哥‘。”
“你可得提醒你的’ 猴哥‘。我们这位姑奶奶,可是不好招惹的。”
“我会的。”司马仁说“有一件事情,你得帮忙。前几天,我们侯书记接见了那个从美国来的叫盖洪江的资本家盖老板。按我的观察,这个人很讲义气。他想让你们张书记也接见他一次。你可以给张书记吹吹风;说这是个爱国资本家。
在外省已经有许多投资,在我们省也将有大的投资项目。张书记接见他一次,盖老板是会感激你的。”
“你和那个盖老板熟悉到什么程度?”厉顺为问。
“你老兄有什么事要我帮忙?你们张书记一接见他,你不就认识盖老板了吗?”
厉顺为说:“我的女儿要出国,托福考试过关了。但是需要国外经济担保。
如果盖老板能答应经济担保,那就谢谢你了!”
“这有何难?”司马仁一笑,“小菜一碟!美国领事馆有个叫麦克的秘书,我们关系不同一般。你不要以为外国人不吃荤腥。他们也聪明着呢。你女儿的签证包在我身上。不就是打一个电话的事吗?再说,只要你让张书记接见了盖老板,他也会尽全力帮忙的。”
他们谈到这里,听到两位领导人在院子里说话,知道他们谈完了。从二人说说笑笑的表情,可能两位领导谈得很投契,已经解除了误会。两个秘书忙从房子里走出来,互相握手告辞。
艾荣把从张敬怀抽屉翻出来的信拿回公司。她先看了看,有许多地方看不懂,便把女儿叫过来,说:“小美,你看看这些信,是不是从美国来的?”
胜美赶忙走过来,接过信一看说:“是,是那个姓冯的姑娘来的。”
“我一猜就是那个小狐狸精,”妈妈气哼哼地说“里面尽写的什么。我只是觉得味道不对,可是看不明白。你给我讲讲。”
胜美一封一封地仔细看了,说:“我看俩人互相有好感,写信写诗传情呗。”
“传什么情?他都可以当她的爹了!”
女儿笑了:“那可说不定,感情这个东西复杂得很。”
妈妈说:“怪不呢,你看那小妖精一来,你爹见了她,谈笑风生地,比对咱俩个都亲。”
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