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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把车子开出来,不多时,卜奎陪张敬怀到了军区。在收发室给郑政委通了电话,郑政委马上接见了他们。
对于这位郑政委,张敬怀一直怀着感激之情,他虽然主持了对自己的批判,但在当时的情况下,不批判他,可能也没有别的办法。他之所以没有载帽子,没有定“右倾机会主义分子”,郑政委起了很大作用。
见了这位同志和战友,还没有落座,张敬怀就问:“老郑,这场文化大革命到底怎么搞的?上边有什么精神?”
郑政委说:“你问我,我问谁呀!我们几次给中央军委打电话请示,连几个军委副主席都说不晓得!要我们按’ 五一六‘ 通知精神处理。”
“哪有这么搞革命的。不要说在反右派运动中,就是在正常情况下,把这些冲击党政的机关的人,定他个反革命也不冤枉!”
正在此时,张敬怀夫人从家里打来电话,说是一群红卫兵来抄家,拿走了不少文件。你暂时不要回家了。
张敬怀放下电话,半天没有言语。郑政委又说:“刚才步兵学校来电话,说是该校的学生们也造反了,斗他们的校长和政委,还要到军区抓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唉!革命了大半辈子,倒成了’ 反革命‘ !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
郑政委说:“我看你不如先躲一躲。现在真是到了无法无天的世界。我们不是常常读语录’ 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 吗?,搞什么运动不得有个政策?我想,过一段,中央会下文件的,形势也会明朗起来。”
张敬怀不语。
郑政委想了想,又说:“我看,你先到万山雷达站去躲几天,雷达站是军事要地,他们是不敢去冲的。我这就给他们打电话。”
两个小时后,由卜奎陪着张敬怀到了雷达站山下。他们让汽车开回家,步行爬了半个多小时的盘环山道,到了雷达站。因为事前他们接到了郑政委的电话,这个站的站长,早在门口等着,并热情的接待了他们,立即安排好食宿。不多时,一个管理员便端上了一桌热热乎乎的饭菜。
张敬怀百思不得一解:一个堂堂的老革命,大将军,怎么搞到这步天地,躲躲藏藏的呀!
对于两人的到来,雷达站那个管理员感到好奇和神秘:这是军事要地,在正常情况下,除了部队首长视察,任何人不得进雷达站的,怎么来了这么两个穿便衣的客人?看样子,那个年长的是位领导,官还不会小。那个年轻的肯定是他的秘书。但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呢?
饭后,他借着端盘碗的机会,问:“首长贵姓呀!”
卜奎把他推出门外,严肃地回答:“不该问的,你就不要问。”
管理员说:“我们这个地方,是军事要地。现在阶级斗争复杂,……”
卜奎又顶他:“我们是你们军区首长的客人,我们来干什么,和你不相干!”
次日一早,张敬怀在山间小道漫步。阳光洒在山峦上,一片翠绿,加上啾啾鸟鸣,使人感到:这里好安静呀!这里虽然离市区只有数公里,真是两个世界。
蓝天,白云,人们在一片天下,怎么那么互不理解呢?这是世外桃园吗?
张敬怀整天都在山坡上低着头走来走去,想着,想着,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头绪。
那天傍晚,太阳已经落山。天已经很热了。张敬怀在一片平坦的场地的大树下乘凉,想着,总是这么躲着也不是长久之策,我该怎么办呢?这“文化大革命”就是这么“革”下去吗?
只听山下传来一阵喊叫声。这声音愈来愈近。秘书卜奎气喘吁吁地跑来,说:“张书记,你快躲一躲吧。有一帮红卫兵上山了,他们要揪人!”
张敬怀有些发火儿:“怕什么?难道我们是逃犯!”说完站起身子,一动不动。
卜奎不由分说,拉着张敬怀推进他们住的房子。随即又到有卫兵守卫的大门看个究竟。
一群三四百个十八九岁的红卫兵冲上山来。那个曾经打听他们身份的管理员,笑嘻嘻地迎上去,喊着:“欢迎红卫兵小将们的革命行动!”
那个管理员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来人就是红卫兵小将们饬令“通揖”的省委内的“彭德怀反党集团的漏网分子”,“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于是,他把消息透露出去,有几百名红卫兵冲上山来了。
可是,红卫兵们在雷达站大门口被卫兵挡住了。卫兵高喊着:“这是军事要地,不准进来!”
红卫兵们高喊着:“你们这里藏着走资派!”
这时,满脸大胡子的雷达站站长站在大门口,严厉地向他们说:“我们这里是军事要地,没有什么’ 走资派‘ ,你们冲击军事机关,要犯大错误的!”
红卫兵们说:“不准把雷达站变成走资派的避难所!”接着唱起语录歌:“什么人站在革命人民方面,他就是革命派;什么人站在反革命方面,他就是反革命派……”
大胡子站长又喊:“我们这里没有你们说的走资派。”
“怎么没有?是你们站里的人告诉我们的,省里一个大走资派就藏在你们这里!”
“你们误会了,是军区检查组的首长!来我们这里视察工作,没有军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红卫兵们又唱语录歌:“马列主义的道理千头万绪,归根结底只有一句话,造反有理!……”接着又大喊:“造反有理!”“造反有理!”“造反有理!”
这时一个孩子高喊:“革命的同志们,冲啊!冲啊!他们不敢开枪的!冲啊!”
于是红卫兵们把卫兵推开,一部分孩子们冲进来了。他们正要在各屋搜查,张敬怀威严地站在他们面前,说:“你们要找张敬怀吗?我就是!……”
红卫兵们一愣,接着说:“我们要对你这个彭德怀集团的漏网分子采取革命行动!”
“你们小娃娃,知道什么叫革命?你们知道长征吗?知道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吗?”张敬怀严厉地问他们这些孩子。
“我们不听你讲,你是老反革命!你跟我们走,向革命群众交待你的反革命罪行!”几个孩子不容分说,上来扭住张敬怀的胳膊。大胡子站长和几个卫兵怎么也拦不住。孩子们拥拥簇簇地把张敬怀给带走了。
原来卜奎去值班室给军区郑政委打电话,希望他下令制止。可是怎么也找不到郑政委,等他回来时,张敬怀已经被带下山去了。卜奎觉得他没有尽到保护领导安全的责任,流着泪和站长商量。站长也没有办法,说:“现在红卫兵都疯了,根本无法和他们讲理。”
卜奎又把电话打到张敬怀家里,电话铃响了半天,没有人接。卜奎连着打了半个小时,才有人接,是张敬怀家里的炊事员,他说:“今天来了一帮红卫兵,把张书记的家抄了,拿走不少文件。夫人艾荣也给抓走了,只剩下胜美,小孩子只会哭。你告诉张书记,千万别回来呀!”
卜奎没有把张敬怀在雷达站被抓的事告诉炊事员,他决定赶紧回海天市,看看情况再决定怎么办。
那天卜奎乘公共汽车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一直和他格格不入的妻子闵青莲一见面,就慌慌张张地问:“你上哪里去了?这么几天不回家?不回家,也打个电话呀!”
他们结婚之后,闵青莲对卜奎真是千般关心,万般温柔。可是卜奎像是铁铸的,石刻的,怎么也暖不热。每次他回到家里,青莲总是温柔地问:“你饿了吧!”
“不饿。”
青莲把饭端上桌,卜奎懒洋洋地一句也不言语,像吃苦药似的慢慢下咽。青莲问:“咸了?淡了?”
“可以。”
饭后,卜奎总是整理从张书记那里带回来的文件,一弄就是半夜。青莲催他:“睡吧,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呀!”
“不累。”
青莲走到他身后,用双手环抱着他的脖子,轻轻地亲他,卜奎这时就严肃地说:“别闹!”
“闹”?夫妻之间“别闹”?青莲便哭着自己去睡。
这次他陪张敬怀到雷达站“避难”的经历,要是亲爱的夫妻,他有多少话可讲呀!可是他什么也不愿和她说。
“你到底去哪儿啦?”
“和张书记出去了几天……。”
“你还跟他呀!他是彭德怀集团反党分子,你还跟他!你站在什么人的立场去了?”
“不许你诬蔑张书记!”卜奎以大声吼她。
“我告诉你吧!”青莲说“你的首长家被抄了。抄出来不少反动文件……”
“什么’ 反动文件‘ !张书记家里哪有什么’ 反动文件‘ !”
每当他一发火儿,青莲就软下来,说:“有的文件还是你的笔迹。刘司令最近要找你谈话,希望你起义呢。”
“哪一个刘司令?”
“省委机关成立了’ 延安造反兵团‘。办公厅的刘秘书是兵团司令呢!”
“瞎胡闹!”
“你先别急。大门口还贴了揭发你的问题的一张大字报。我抄了一份。你看看吧!”
说着把抄满了两张纸的小字报交给卜奎。
卜奎看了,标题是《敦促卜奎起义书》,他简单浏览了一下内容,是一九六二年张敬怀给党中央毛主席的万言“上书”草稿。
那“上书”大部分稿子,是张敬怀起草,由他抄写的。一部分是他起草的。
这“上书”草稿,因为张敬怀一直不满意,也就没有发出去。没有想到,“上书”稿子被造反派给抄走了。对这份“上书”,贴在省委大门口的大字报断章取义,无限“上纲”,说这是张敬怀“复辟资本主义的总纲领”,是替“彭德怀鸣冤叫屈为其翻案的宣言书”!全是一派胡言。
卜奎愤怒地说:“说出这些屁话,想干什么?”
青莲说:“你怎么可以说这是’ 屁话‘ 呀!就在这一两天,刘司令就要找你谈话。你这种态度可要吃亏的!现在省委都瘫痪了。连一个书记也找不着,连办公厅单主任都听刘司令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