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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个皇帝,要不同于从前的皇帝。
我知道恢复元气的秘密。
一口气杀了数万人,我只当户部出的这个大案算是结了,谁知又有礼部尚书赵瑁,刑部尚书王惠迪,兵部侍郎王志,工部侍郎麦志德等二品及三品高官牵涉其中。他们都是证据确凿,拿了钱财。比起他们,空印案被杀的官吏就显得有些冤枉。我真的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烦恼、愤怒、悲哀了,我斩了他们,我杀人杀得兴起,我想,再出一个案子,大臣们就会杀完了。
杀完了又怎么样?
我元气充沛,目射精光。
又是早朝,文武百官分立两排。
他们的人数,明显少了。
我端坐龙椅,说:“今后,你们做过亏心事的人,上朝前,最好先跟妻子诀别,把该说的话说了,因为你很可能回不了家了!”
吏部尚书余希上前,请辞官。
我说:“好啊。你们还有没有想辞官的?”
又上来了礼部侍郎张衡,祭酒许存仁,春官王本,御史杨靖。
我说:“还有没有?”
因为我的口气变了,无人敢再上前。
我喝一声:“拉出去,斩!”
有人当场吓出了屎尿,弄脏了我的承天殿。
我想,当初,这些人都是愿意做官的,好不容易做到了二品三品,为什么就会辞了?心里没有鬼才怪。我诏命:
有贪污一钱者,立斩。
有辞官者,立斩。
各府、州、县,有掌印官吏犯罪者,当众凌迟,事先剥皮,制草人支撑,立于大堂案左,以儆后来之官吏。
各地百姓,见有官吏犯法作恶者,不拘品秩,可由德高父老数人,捆绑押送京城,所过之处,官府与官兵不准拦阻。
20
六部尚书,只有兵部尚书还活着。
他还能活多久呢?
早朝的人,胆战心惊,进奉天殿就像是进了阎王殿。
人数一天比一天少,已经称不上什么文武百官。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不怕没有人来做官。我信不过这些官员举荐的人才了,决定恢复科举。
这些天忙着杀人,忙中生乱,后宫不见了宋如。
硕妃去世后,我命李淑妃总理后宫诸事,便去问她。她说,不知道。不知道也就算了,她害怕我追究,居然一条白绫,悬梁自尽。气得我拍案跺脚,这是何苦呢?宋如只是一个民女,哪里有贵妃为民女自杀的?
我早就知道宋如会走,没想到她会不打招呼。
其来无踪,其去无影。
每到入夜,熄灭灯烛,月光透进窗子,我仍然能听到七弦琴声。宋如到底是不是宋濂的女儿?她现在去了什么地方?只要派锦衣卫查,所有悬疑都会水落石出,可是,我不想那么做。
我喜欢她的神秘。
郭宁妃代李淑妃总理后宫诸事,她刚一接手,就建议我速选天下美女,充实后宫,她说,后宫的阴气太重了。
后宫是养女人的地方,怎么会阴气不重?
她说,女人和死人不是一回事。
在不到五年的时间,先是皇后驾崩,后是硕妃和淑妃去世,郭宁妃的话,或者有些道理。我诏命:入宫女子,须是自愿,不可勉强。须是民女,不可由官吏送族亲。须在年纪十三岁以上,二十岁以下。须未定亲,未婚嫁。
做这件事,我自问并无荒淫之心。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白居易的《长恨歌》我早几年就读过,我不会像唐玄宗,让一个女人乱了天下,就算是真的有仙女下凡,我也不会从此君王不早朝。
我还读过《唐语林》,知道唐宣宗时,有吴越官吏进绝色女乐入宫,唐宣宗极为宠爱,赏赐甚厚。几日后,忽然害怕自己沉溺淫欲,对那个女子说,我不能留你了,可是,放你走,我又会想你,不如让你饮一杯毒酒吧。这个皇帝真没出息,始乱终弃,无情无义,伤天害理。
美女们进宫了,我不得不召来一个。
她动手帮我宽衣,垂着长长的睫毛,我看不出她是不是害羞。在热气蒸腾的浴池里,我找不到她,我的手摸到她,以为是摸到了水,摸到了水,以为是摸到了她,她似乎就是水。我在水中,也就是在她身体里了,她流了不少血,池水变成了淡红色,散发着奇异的气味。
我又听到了七弦琴声。
这样的气味,第一次没让我心生恐惧。
神秘地飘浮在虚空中的琴声,又神秘地散去了,《高山流水》《梅花三弄》《夕阳箫鼓》《关山月》《凤求凰》《平沙落雁》《渔舟唱晚》《鸥鹭忘机》,那么多乐曲,忽然消失,去向不明。
第二天,我精力旺盛,主持科举廷试。
朝臣被杀了那么多,正等着有人来填空位啊。
参加廷试的考生,只有二人未取。
其中一人,专论施仁政。他开口就说,臣观历代开国之君,未有不以仁德结民心,以任刑失民心者,国祚长短,悉由于此。
他这不是在诅咒大明吗?
我咬牙切齿,想当场杀死他。
可是,我不愿意开考场杀人的先例。
我让下一个考生与他对论。
下一个考生说:“臣观大明二十年,无几时不变之法,无一日无过之人,天下都以为皇上任喜怒为生杀,不知皆臣子之乏忠良也。”
说得好,说到我心里去了。
我细看这个考生,面白唇红,眉清目秀。
我忽然觉得有些面熟。
我看试卷上的姓名,是宋如。
换了她是另一个人,我一定会录取为状元。还有谁能在廷试上说出那样的话?卷上文章也写得精彩,我相信她真是宋濂的女儿。
不是大儒的后代,能这样聪明才怪!
可是,她聪明得太过分,在拿我开玩笑。
我不能拿我的天下跟她开玩笑。
她太任性,有许多许多话,我没有办法对她说了。
她那么聪明,但愿她会明白。
我喝了一声:“两个都拉出去,给我斩!”
护兵拉她的时候,她看着我,目光含情脉脉,还有一丝笑意。我后背上出的汗浸湿了龙袍,双手冰冷,牙齿打颤,我双眼含泪。
这是我最不想杀的人。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宋如想的是什么呢?或者她像一个孩子,不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她以为在鬼头刀挥起的一刹那,我会突然出现,亲手松开捆绑她的绳子,然后,给她换上女子的衣裳。
她活着时,我并不怎么想念她。
现在,我想念她,刚好是因为,我杀死了她。
就算是为了天下,我也太绝情了啊。
就在我担心自己陷入悔恨时,我想到了李淑妃。因为宋如的不告而辞,李淑妃才悬梁自尽,宋如,你是以命抵命啊。
我把她葬在钟山之南的梅花山上。
一场冬雪过后,我去看她,有漫山红梅盛开。
看见花,无论什么花,我还是会想起环儿,她这么多年过的怎么样,我真的是不知道了,我不愿意让那些锦衣卫去打扰她的生活。
梅花山,有我另外一个皇宫,寝陵。
议建京城时,刘伯温就想到这件大事,他在钟山四周选址三处,最后我定在这里。寝陵建了这么多年,事实上早已竣工,只是因为这种事不可以提前,所以一直有不少工匠在干活。
三国时,这个地方名孙陵冈,安葬着吴帝孙权和他的步夫人。我的寝陵在他后面数里,中军都督府要把他的陵墓迁走,我说,他也是一条好汉,不如让他给我守前门。那时我年轻气盛,现在想起来,觉得不应该那么说,如果他见怪,我可以换一句话,当是我给他守后门吧。
我的寝陵,有神兽守卫,狮、角虎、骆驼、象、麒麟、马,共六种,立者六对,卧者六对,还有文臣和武将立像,共四对。这些石雕,高大威武,有一种忠于职守的神气,我喜欢他们。
我老了,当然,身子早就有病。
发完全白了,齿完全落了。从前,我对着镜子,看见一根白发,就赶快拔下来,还要稀奇似的,欣赏一会儿。现在,我还是对着镜子,已经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一根黑发了。从前,我一个核桃扔进口里,稍一用力,一声脆响,壳就开了。现在,我只能喝一点儿碎肉稀饭,御厨的菜刀代替了我的牙齿。
女人陪我过夜,我像耕种土地一样伺候她们,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在应该欲仙欲死的那一刻,我却像被谁抽走了筋,所有的骨节都发出疼痛,喉咙干燥,耳鸣如雷,眼睛流出泪水。
每一次,完事之后,我都是咬牙切齿,在心里说,这么难受,下次一定不干了。可是,过了那几天,我又会忍不住想要干。
我有二十六个儿子,一十八个女儿。
我不想什么长命百岁,更不信什么万寿无疆,人到七十古来稀,我活到这个岁数就知足啦,我的天下留给我的子孙后代。我知道,在我身后,不会有什么外人能染指我的江山,我只担心朱家的后代自己打起来。
比较皇宫,我现在更喜欢这座寝陵。
迟早我要长住在这里,后倚群山,前临阔野,三进院落,神道宽敞,大殿与奉天殿规制相同,气势庄严,更有过之。入陵门后,第一院,两边是碑亭和神厨、神库。第二院,是祭殿和配殿。第三院,立牌坊,设一香炉,二香瓶,二烛台,其后是大殿。汉、唐、宋,三大王朝的陵墓都是方形,我不喜欢,我要建成圆形宝顶,坐落在大殿后面。
那里只是我存放躯体的地方。
我的魂灵,将各处飞翔。
我不建下宫,不要有宫人留宿日常供奉,因为我不会总是呆在这里,我的天下纵横千万里,在世时没能到的地方,我都要去看一看,如果发现有不妥之处,我还要管。那时候,我的权力比现在要大得多,我上达天庭,下临地府,人间的皇帝是我的儿孙。我要仔细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