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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成全。”
“柴成全?”
“对,是柴成全。化验单出来了没有?”
一个护士老远在喊:“喂喂!你站到门外去,快站到门外去!”
满芸极不自在地回道:“我这是在门外呀!”
另一个医生模样的人好像在吼她:“站远点儿!叫你站远点儿!”
满芸一下子被惹火了:“你们是啥态度?我找你们的领导去!”
还没等满芸去找领导,领导就带领一帮人来了:“谁是柴成全的家属?”
“我。”满芸被那阵势吓住了,“医生,咱成全究竟得了啥病?”
那位医生脸色很沉重:“说不清楚,反正他回不去了,得转院进一步确诊。他人呢?”
满芸指了指:“在那儿呢!医生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呀?”
一帮白大褂没谁理她,带走了柴成全,把他直接送上了停在门诊大楼外的救护车,满芸眼睁睁看着救护车绝尘而去。
门诊大楼炸开了锅,在场许多人从未见过眼前这种景象!一刹那好像病人成了囚犯,医生成了干警,救护车成了囚车。这究竟是咋回事?谁也无法告诉满芸一个满意的答复。在众人如刺般的目光下,满芸头重脚轻,快要瘫倒了,朦胧中她似乎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字眼:
“艾——滋——病!”
艾滋病是啥?满芸不仅不懂,而且从未听说过。但她从众人异样的目光中似乎能够读得出来,艾滋病好像是比麻风病更令人恐惧的一种传染病,要不,包括医生护士在内的那么多人为什么一提到艾滋病就惊恐万状呢?
满芸当然不相信丈夫得了这样可怕的顽症!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幸福生活才刚刚开了个头啊!
第四章 伤心黑非洲风流的诱饵是生命
从回国那一时刻起,柴成全就把那一页(说白了是那一夜)人生履历翻了过去。不再翻它,不再想它,让它在心底永远死亡!
但是当他躺在省防疫中心的病床上被告之自己的血检呈阳性、有可能感染上艾滋病时,他不得不用自己颤抖着的心颤抖着的手去翻那一页早已泛黄的风流史。
为承揽一桩水电站建筑工程,柴成全作为劳务出口的一员来到非洲肯尼亚的艾戈山,艾戈山像一匹绿色的骏马,奔腾在肯尼亚西方省与乌干达的交界处。山中有一处名叫坦莱姆的瀑布,虽然没有维多利亚瀑布那样雄伟壮阔,也没有汤普逊瀑布那样险峻诡奇,但它的水利资源却是独具魅力的,在这儿建一座中型电站是肯尼亚人民很多年来的愿望。
柴成全和他的伙伴们住进了一个叫做姆布尤的乡村居民点中,库尤河奔腾咆哮着在脚边流淌,每当柴成全听见库尤河的涛声,看见库尤河的姿影,他便想起了家乡的那条小河。青山,碧水,绿树,所不同的是妻儿的音容笑貌,只能储存在自己甜蜜的记忆之中。
一切都还算顺利,水电站的建设速度也很快,一年下来,基础工程已经完工。年终总结会上,柴成全的工组受到了上级的表彰,公司决定放假五天,让工人们尽情领略领略黑色大陆的风土人情。
于是,柴成全和他的伙伴们乘着大轿车从西方省省会卡卡姆出发,驱车50多公里,进入尼亚扎省。在当地卢奥语中,“尼亚扎”的意思就是湖,而这个湖正是非洲第一大淡水湖——维多利亚湖。
维多利亚湖位于东非高原,在肯尼亚、乌干达、坦桑尼亚的交界处,赤道线横贯北部,由凹陷盆地形成这个面积6.9万平方公里的世界第二大淡水湖。维多利亚湖有着大海一样的胸襟与气魄,平静时像一块镶嵌在非洲大地上的蓝宝石;风起云涌时,雪浪排空,惊涛澎湃,犹如亿万面“达姆达姆”的非洲鼓在擂动。非洲人称它为“尼亚萨”,据说此湖是1858年英国探险家斯派克寻找尼罗河源头时发现的,发现者给它加上了当年英国女王的冠冕,取名叫“维多利亚湖”。维多利亚湖不仅是人类起源发祥地之一,还因为它流行过一种名叫“朱莉安娜”的“苗条病”而闻名于世。
据说“苗条病”最先起源于维多利亚湖上的一座渔村,1984年12月扩散到整个地区,成为当地报纸的一大新闻。这种“苗条病”刚开始出现时,被冠以一个美丽的名字:朱莉安娜病。据说当地的妇女与乌干达商人进行易货贸易,用性服务交换有朱莉安娜图案的漂亮布料。数日之后,这些妇女便染上严重的腹泻,不久便衰竭而死。第二年,该地区主要的城镇布科巴的医院中发现了异常情况,数十名男女患者同一天到达医院,全都或直接或通过自己的丈夫从该城的一名酒吧女郎那里染上了“朱莉安娜”病。这种病无法医治,令当地医生十分头疼,老百姓闻之胆寒,畏之如虎。究竟是什么疾病令人们恐惧万分呢?直到1985年初CDC才证实,“朱莉安娜病”正是艾滋病!维多利亚湖周遭,是它的源头和流行地区。
柴成全和他的伙伴们来到尼亚扎省省会基苏木,住进了位于卡维戈多港岸边的一家普通酒店。这里费用不贵,欣赏维多利亚湖的万顷波涛却是很好的地方。基苏木既是肯尼亚的渔业中心,又是肯尼亚的第三大城市,赤道纪念碑就在不远处公路一侧的山坡上。这是一个设计质朴简洁的木结构物件,碑身是一个彩色的地球仪浮雕,旁边写着一行小字:赤道在东经34度48分处穿过该地。赤道碑身后是一片枝叶繁盛的松树林,碧水、蓝天、青松,映衬着纪念碑的庄严与肃穆。白天玩够了,夜色垂临,徜徉在异国他乡的都市风光中,柴成全有些醉了。在基苏木城,到处都是美丽的凤凰木,凤凰木掩映下的商摊店铺变化着梦幻般的色彩。这里虽然没有中国都市的繁华和气派,但在远离家国的游子眼中,依然有一种燃烧血液的温馨和吞噬灵肉的躁狂。
在旅行社导游姆亚扎的带领下,柴成全来到基苏木市的红灯区。迷离的灯光、嚎叫般的音乐使他不能自已。他走进一家夜总会,要了一杯咖啡。他也不明白自己到这地方来干啥。听音乐?他听不懂;跳舞?他更不会。这时一位衣着裸露的黑人姑娘扭着屁股走了过来,她说了些什么他也没有听懂。但那火一般热烈的眼神他却能读懂。于是他不由自主地随她上了楼,进了房间,之后颠鸾倒凤的疯狂让柴成全在一夜风流之后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怎么可能呢?绝不可能!”躺在病床上的柴成全至今都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正是那一夜维多利亚湖畔的风流,把他推上了死亡的平台。而这以前,无论谁都不会相信像柴成全这样老实巴交的汉子会与风流韵事沾上边儿。
“输过血吗?”医生问他。
他努力搜索着记忆库存,出国期间他没受过伤呀!甚至医院都没进过。偶尔有点感冒,也是到卫生室找几片药吃吃而已。于是,他摇了摇头。
“在国外有过异性接触吗?”医生当然不相信柴成全这样的人有同性恋的。
柴成全不愿承认事实,只好摇头作答。
“回国以后呢?”
柴成全急了:“我是结过婚的人,跟老婆还不行?”
“让你爱人也来检查检查,还有孩子。”医生冷冰冰地说,那口气似乎是命令,“坐我们救护车去!”
不幸中的万幸,妻儿血检都呈阴性。
满芸哭着问道:“医生,这病能治好吗?”
医生取下眼镜,呵了口气,擦了擦镜片叹道:“很难说呀!现在还没有先例。”
“这么说,他的病——”满芸眼前飘过一道不祥的阴影。
医生安慰道:“住下来再说吧!不过你们也得有个思想准备,住院挺花钱的。”
满芸心里似乎有了一线生机:“没关系,只要能治好他的病,花多少钱都没关系!”满芸心想,折子上不是还有六七万块钱吗?她不相信那么一大堆钱还治不好丈夫的病!
第四章 伤心黑非洲他悔恨着走完人生之路
柴成全知道自己是AIDS患者之后的前一段时间里,他对生命和未来还是充满着希望,但他从医生护士乃至传染病区的小工杂役的恐惧程度上感觉到AIDS是一种后果特别可怕的灾难,他的信心开始动摇。他想到过一死了之,但他抛得开自己却抛不下老婆孩子。
夜已很深了,整个医院静悄悄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柴成全住的病房与其他传染病房是隔开的,此时此刻陪伴他的只有浓浓夜色与形单影只的满芸。
柴成全躺在病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泪花在眼眸子上闪着清冷的光泽。近些天来,他很多时间都是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偏偏岁月在天花板上面留下的那些痕迹,有的像维多利亚湖水,有的像基苏木欲燃的凤凰木,而这一切又最能刺痛他的神经。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上那些似曾相识的印记,仿佛要把什么东西看穿一样。
满芸躺在床边简易沙发上打了个盹儿,醒来看见柴成全还是那样痴痴地望着天花板,于是她理了理被子,安慰道:“成全,你睡一会儿吧!”
柴成全神经质般吼了起来:“别碰这被子,万一你也给染上了咱家就彻底毁了!”
满芸说:“怎么会呢?我不是检查过没有吗?”
柴成全声音有些嘶哑:“我叫你别碰就别碰!你看人家医生,给我发药也戴个胶皮手套,离得远远的,我不信你就传染不上!”
“你回国那段时间,我们吃喝拉撒住在一起,还同过房呢,怎么没传染上?”
当柴成全听到“同房”二字时,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眼前飘过一丝阴影。他已经暗自反省和回忆过千百遍了,自己究竟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染上那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