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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球的那一边-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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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雾也渐浓。四周显得更加混沌了,张泉涓懊恼地说:“真扫兴,平时来帝国大
厦看纽约,还是很壮观的。今天全让这场雾给破坏了!”
    我抓住铁栏杆,喘了喘气,笑着说:“没关系。我倒觉得,雾里看纽约,也还
别有情趣。”
    大风卷着一团团、一缕缕的雾,迎面而来。我听到张泉涓在雾里怅怅地说道:
“可我讨厌这雾。到美国后,我好像整个儿就生活在雾里!”
    她的话,引起了我的深思。再去别处,我们全没了兴趣,便匆匆赶回饭店。
    中午应于湘女士的邀请,去“御宴轩”餐馆吃饭。同座的还有潘先生的女儿潘
欣心小姐和《侨报》的一位副刊编辑及一位要闻版记者。
    在纽约吃中国菜,这是第二次。印象比在“中国城”同R诗人、L女士等一起吃
潮州菜时好多了。“御宴轩”位于曼哈顿中城,老板是位姓宋的山东人,40来岁,
看上去很精明。这家餐馆的装修具有浓郁的中国宫廷风格,进屋后的迎面墙壁上,
挂着一幅溥杰先生的字:“马龙车水盛,山珍海味轩。”使我仿佛觉得又回到了北
京。我点了个砂锅豆腐,还点了个干偏牛肉丝,于湘女士点了竹笋鸽盅等,满满一
桌菜,在色香味型器上都颇具特色,吃后让人口角留香。我边吃边想:中国的餐饮
文化,至今仍在世界上享有盛誉,成为华人在地球的各个角落里谋生的一个重要手
段,这既是我们的一种光荣,也是我们的一种悲哀。我们的祖先们,是否太讲究吃
喝了?!大家花在酒席宴前的工夫实在太多,这或许也是我们逐渐退步到落后挨打
地位的原因之一。
    席上同潘欣心小姐谈起美国的医疗卫生界情况。她在纽约的一个医科大学里读
书, 已经读了7年,还要一年才能毕业。在美国,医科大学的学生,一般都要学习
七八年,经过4年普通大学课程和4年医学专业的学习,才能领取到文凭。这个过程
是很严格的,但,毕业后的待遇也很高,美国的医生和律师,都是高薪阶层。内科
医生的年薪约在10万美元左右,外科医生的年薪约在12万美元到15万美元左右。所
以,美国的医生是一个令人羡慕的职业。我在北京的几位医生朋友,几年前便已来
到美国,他(她)们在国内均是正规医科大学毕业生,并且在北京的大医院里担任
主治医师多年,这次我来到纽约后多方打听,才知道他(她)们还在重新学习,必
须获取到美国的文凭后,才能领到那张价格昂贵的行医热照。
    回到饭店, 已是下午2时。H开了车来接我去长岛。我已经几年没有见过H了。
还在H上小学时, 我就认识了她。那时,她还是个带着红领巾的孩子,在绘画上很
有些天才,才只八九岁,画就在国际儿童画展上得过奖。我和她的父母都是好朋友。
她的父亲在一家医院工作,业余爱好广泛,喜欢交结文人,政治上也是个摘帽右派。
我当时正困顿北京,在电影制片厂没完没了地修改着剧本。彼此认识后,由于处境
相同,遂一见如故,相濡以沫。足足有几年时间,我几乎成了他们家庭的一个成员。
在崇文区他们家那个狭小、简陋的小院里,我们一起度过不知多少个风雨之夜。或
促膝长谈,或围炉闷坐,有时实在太晚了,我就留住在那里。在某种意义上,他们
家的老祖母,也是我的一个异姓母亲,H则成为我的又一个女儿。我看着H从小学到
中学,再到中央美院;看着她在绘画艺术上一点点成长,为她取得的每一点成就和
她的父母一同欢呼雀跃。正当我们日夜盼望着她或将成为美术界的一位尖端人才时,
忽然听说她已经辍了学,并且要和一位外籍留学生结婚,正在办理出国手续。这种
事情,现在已经非常普遍了。可在当时,在“四人帮”刚刚粉碎,中国的国门才只
是向世界微微敞开的时候,其惊世骇俗的程度,无异于在我们的头顶上放响了颗炸
弹。 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H冒着漫天风雪,系着长毛围巾来到我的住处,向我说
明了情况。我被震惊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混和着气恼、遗憾、惆怅种种难以理
清的情绪,在进行了长时间说服仍然毫无效果之后,我们俩差不多公然决绝了。闹
到后来,她哭了,我也哭了。我激动地向她说道:“好吧。你走吧。既然你什么都
不再留恋,父亲、母亲、弟弟、老祖母,还有国家、学校、学业、前途,这些你都
不放在心上,我这个不沾边的伯伯,还算得了什么?!你要为爱情活着,或者为别
的什么活着,全是你自己的事情,今天,我们就算是告别了。以后,我也不想再见
到你!”她咬着牙,久久地望着我,最后终于擦干了眼泪,系上了大围巾,缓缓地
拉开门,头也不回地闯进了大风雪里。过后不久,她就在北京竹园宾馆和那位外籍
留学生举行了结婚典礼。结婚时,那位外籍留学生的父亲也从美国专程赶了来。他
是联合国的一位高级官员,对中国一直保持着友好的感情,在北京有着广泛的联系。
由于他的到来,婚礼的规格也显得格外隆重。我当时正参加《当代》杂志在密云水
库石骆驼宾馆举办的一个笔会, 和一些作家朋友在一起。H的父亲给我发了请柬,
还特地给我打了电话。按照我和他们的关系,这个婚礼我是必须参加的,并且应该
送上一份礼物。但是,我还是找出一些理由婉言回避了。这件事,我做得太绝情。
但我实在不知道: 经过和H的那场种突之后,我还怎么再来个急转弯出现在他们的
婚礼宴席上?!我为此曾经内疚过很长时间,每一想起便觉得心在发疼,但却一直
没向H和H的父母表述过。
    

    一晃又过去了许多年。 这中间,H曾经几次回国,我们只匆匆见过一面,什么
也没有来得及谈就分开了。 现在,我既然来到了美国,来到了H和她的新的家庭的
近旁,究竟应该怎么办?我没有犹豫,来纽约后就想设法给她打电话。昨天深夜才
把电话拨通,今天下午她就亲自开了车来。
    经过一阵乍见面的欢呼,我们这一老一少,终于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握手了,
过去的那点隔膜, 早就被忘得干干净净。我仔细打量着H,发现她正怀着身孕。她
欣喜地告诉我:已经有了个儿子,也许再过一两个月,还会来个女儿。她边说边笑,
自我打趣道:“再来个儿子也好。我不讨厌儿子,两个儿子,将来可以作伴。”我
努力想从她身上,再找回些从前那个在北京崇文区的小胡同里戴着红领巾、背着书
包上学的小姑娘的影子,找回些那个在王府井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捧着个画夹给来来
往往的行人画速写的青年大学生的影子,结果却失望地发现:随着时光的流逝,那
一切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现在出现在我的眼前的,是一位已经适应了美国生活的
小康家庭的主妇,她生活得满足而自如,潇洒而豁达,说话爽朗,举止随意,从她
的身上已经再也找不出过去的那个H的痕迹了!
    她熟练地驾驶着一辆八成新的日本轿车,不停地向我指点着街道两旁的楼房,
告诉我:哪里是联合国大厦,哪里是纽约最豪华的大街、最豪华的商店。还向我说:
她的公公已经退休了,但是,联合国工作人员的退休金是比较高的,所以生活还算
稳定。她的先生在一家大公司里上班,每天早出晚归。她自己领着个孩子,又怀着
孕,只好暂时做起了家庭妇女。我一边和她漫不经心地应答着,一边浏览着纽约的
街景。彼此也偶尔谈起过去在北京共同熟悉的某人某事,却又很快岔开了。过去的
事,毕竟都已过去。无论对于她,或者对于我,都已不再是新鲜有趣的话题。
    车出纽约,在通往长岛的路上,发生了桩交通事故:一位道地美国血统的妇女,
开着辆豪华轿车越过我们的车辆时,彼此的车尾部分轻轻地撞擦了一下。双方都迅
速停了车,先是下车观察汽车有没有撞伤?接着便是一场激烈的争吵,然后各自从
手提包里取出无线电话,呼唤警察来处理问题。我们在路上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
警察才开车赶来。这时,大家都反而平静了下来,各自向警察陈述了情况,警察又
仔细察看了汽车受伤部分,发现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损伤,便在双方递给他的一系
列证件上签了字, 各自开车走了。H告诉我:双方的汽车,都是在保险公司保了险
的,只要有警察的签字,便可到保险公司领取赔偿费用。那位美国妇女想要歪曲肇
事原因和夸大汽车损伤情况,被警察说了几句,她见无隙可乘,只好自认晦气走开
了。
    长岛是纽约附近的一个中产阶级聚居的地区。 H家的房子隐藏在一丛浓密的枫
林里。经过路上的这场耽搁,我们到达时已是黄昏时分。H的丈夫,早已下班回家,
正在焦灼地等待着我们。他是一位美籍印度人。看上去,人还谦和、诚恳,给我留
下了很好的印象。他们的这幢房子是临时租下的,上下两层,共有七八间房屋,住
着他们一家三口人,屋后还有个小小的游泳池。我们去时正是严冬,游泳池被雨布
覆盖着,没有掀开。用国内的标准看,这幢小楼够得上豪华了。按钮约长岛地区的
标准,则算是中等水平。
    H开始忙碌了起来。 她要为我和她的先生做一顿标准的印度晚餐。我和她的先
生语言不通, 彼此只好闷坐着。乘H进屋来给我冲泡咖啡的工夫,我向她提出:让
我去看看她的画室。她说,画室在楼上,好久没有收拾,还是甭看了。我想看看她
这一个时期的美术新作,她也笑着推辞道:因为忙于家务,忙于应酬,又拖累着个
孩子,画也好久没画了。我忽然觉得有些失落,不便再说什么,只能呆呆地等着吃
饭。
    晚餐终于准备好了。 没有想到,H的印度饭菜居然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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