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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图。三曰邪说之民。白莲结社,遍及四方,教主传头,所在成聚。倘有招呼之首,此
其归附之人。四曰不轨之民。乘衅蹈机,妄思雄长。惟冀目前有变,不乐天下太平。陛
下约己爱人,损上益上,则四民皆赤子,否则悉为寇仇。
今天下之苍生贫困可知矣。自万历十年以来,无岁不灾,催科如故。臣久为外吏,
见陛下赤子冻骨无兼衣,饥肠不再食,垣舍弗蔽,苫藁未完;流移日众,弃地猥多;留
者输去者之粮,生者承死者之役。君门万里,孰能仰诉?今国家之财用耗竭可知矣。数
年以来,寿宫之费几百万,织造之费几百万,宁夏之变几百万,黄河之溃几百万,今大
工、采木费,又各几百万矣。土不加广,民不加多,非有雨菽涌金,安能为计?今国家
之防御疏略可知矣。三大营之兵以卫京师也,乃马半羸敝,人半老弱。九边之兵以御外
寇也,皆勇于挟上,怯于临戎。外卫之兵以备征调资守御也,伍缺于役占,家累于需求,
皮骨仅存,折冲奚赖?设有千骑横行,兵不足用,必选民丁。以怨民斗怨民,谁与合战?
人心者,国家之命脉也。今日之人心,惟望陛下收之而已。关陇气寒土薄,民生实
艰。自造花绒,比户困趣逼。提花染色,日夜无休,千手经年,不成一匹。他若山西之
䌷,苏、松之锦绮,岁额既盈,加造不已。至饶州磁器,西域回青,不急之须,徒累小
民敲骨。陛下诚一切停罢,而江南、陕西之人心收矣。
以采木言之。丈八之围,非百年之物。深山穷谷,蛇虎杂居,毒雾常多,人烟绝少,
寒暑饥渴瘴疠死者无论矣。乃一木初卧,千夫难移,倘遇阻艰,必成伤殒。蜀民语曰:
“入山一千,出山五百”。哀可知也。至若海木,官价虽一株千两,比来都下,为费何
止万金!臣见楚、蜀之人,谈及采木,莫不哽咽。苟损其数,增其直,多其岁月,减其
尺寸,而川、贵、湖广之人心收矣。
以采矿言之。南阳诸府,比岁饥荒。生气方苏,菜色未变。自责报殷户,是半已惊
逃。自供应矿夫工食、官兵口粮,而多至累死。自都御史李盛春严旨切责,而抚按畏罪
不敢言。今矿沙无利,责民纳银,而奸人仲春复为攘夺侵渔之计。朝廷得一金,郡县费
千倍。诚敕戒使者,毋散砂责银,有侵夺小民若仲春者,诛无赦,而四方之人心收矣。
宫店租银收解,自赵承勋造四千之说,而皇店开。自朝廷有内官之遣,而事权重。
夫市井之地,贫民求升合丝毫以活身家者也,陛下享万方之富,何赖于彼?且冯保八店,
为屋几何,而岁有四千金之课。课既四千,征收何止数倍。不夺市民,将安取之?今豪
家遣仆设肆,居民尚受其殃,况特遣中贵,赐之敕书,以压卵之威,行竭泽之计,民困
岂顾问哉?陛下撤还内臣,责有司输课,而畿甸之人心收矣。
天下宗室,皆九庙子孙。王守仁、王锦袭盖世神奸,藉隔数千里,而冒认王弼子孙;
事隔三百年,而妄称受寄财产。中间伪造丝纶,假传诏旨,明欺圣主,暗陷亲王,有如
楚王衔恨自杀,陛下何辞以谢高皇帝之灵乎?此两贼者,罪应诛殛,乃止令回籍,臣恐
万姓惊疑。诚急斩二贼以谢楚王,而天下宗籓之心收矣。
崇信伯费甲金之贫,十厢珠宝之诬,皆通国所知也。始误于科道之风闻,严追犹未
为过。今真知其枉,又加禁锢,实害无辜。请还甲金革去之禄,复五城厂卫降斥之官,
而勋戚之人心收矣。
法者所以平天下之情。其轻其重,太祖既定为律,列圣又增为例。如轻重可以就喜
怒之情,则例不得为一定之法。臣待罪刑部三年矣,每见诏狱一下,持平者多拂上意,
从重者皆当圣心。如往年陈恕、王正甄、常照等狱,臣等欺天罔人,已自废法,陛下犹
以为轻,俱加大辟。然则律例又安用乎!诚俯从司寇之平,勉就祖宗之法,而囹圄之人
心收矣。
自古圣明之君,岂乐诽谤之语。然而务求言赏谏者,知天下存亡,系言路通塞也。
比来驱逐既多,选补皆罢。天阍邃密,法座崇严,若不广达四聪,何由明照万里?今陛
下所闻,皆众人之所敢言也,其不敢言者,陛下不得闻矣。一人孤立万乘之上,举朝无
犯颜逆耳之人,快在一时,忧贻他日。陛下诚释曹学程之系,还吴文梓等官,凡建言得
罪者,悉分别召用,而士大夫之心收矣。
朝鲜密迩东陲,近吾肘腋,平壤西邻鸭绿,晋州直对登、莱。倘倭夷取而有之,籍
众为兵,就地资食,进则断我漕运,退则窥我辽东。不及一年,京城坐困,此国家大忧
也。乃彼请兵而二三其说,许兵而延缓其期;力穷势屈,不折入为倭不止。陛下诚早决
大计,并力东征,而属国之人心收矣。
四方输解之物,营办既苦,转运尤艰。及入内库,率至朽烂,万姓脂膏,化为尘土。
倘岁一稽核,苦窳者严监收之刑,朽腐者重典守之罪。一整顿间,而一年可备三年之用,
岁省不下百万,而输解之人心收矣。
自抄没法重,株连数多。坐以转寄,则并籍家资。诬以多赃,则互连亲识。宅一封
而鸡豚大半饿死,人一出则亲戚不敢藏留。加以官吏法严,兵番搜苦,少年妇女,亦令
解衣。臣曾见之,掩目酸鼻。此岂尽正犯之家、重罪之人哉?一字相牵,百口难解。奸
人又乘机恐吓,挟取资财,不足不止。半年之内,扰遍京师,陛下知之否乎?愿慎抄没
之举,释无辜之系,而都下之人心收矣。
列圣在御之时,岂少宦官宫妾,然死于箠楚者,未之多闻也。陛下数年以来,疑深
怒盛。广廷之中,狼籍血肉,宫禁之内,惨戚啼号。厉气冤魂,乃聚福祥之地。今环门
守户之众,皆伤心侧目之人。外表忠勤,中藏憸毒。既朝暮不能自保,即九死何爱一身。
陛下卧榻之侧,同心者几人?暮夜之际,防患者几人?臣窃忧之。愿少霁威严,慎用鞭
扑,而左右之人心收矣。
祖宗以来,有一日三朝者,有一日一朝者。陛下不视朝久,人心懈弛已极,奸邪窥
伺已深,守卫官军祇应故事。今乾清修造,逼近御前,军夫往来,谁识面貌?万一不测,
何以应之?臣望发宫钥于质明,放军夫于日昃。自非军国急务,慎无昏夜传宣。章奏不
答,先朝未有。至于今日,强半留中。设令有国家大事,邀截实封,扬言于外曰“留中
矣”,人知之乎?愿自今章疏未及批答者,日于御前发一纸,下会极门,转付诸司照察,
庶君臣虽不面谈,而上下犹无欺蔽。
臣观陛下昔时励精为治,今当春秋鼎盛,曾无夙夜忧勤之意,惟孜孜以患贫为事。
不知天下之财,止有此数,君欲富则天下贫,天下贫而君岂独富?今民生憔悴极矣,乃
采办日增,诛求益广,敛万姓之怨于一言,结九重之仇于四海,臣窃痛之。使六合一家,
千年如故,即宫中虚无所有,谁忍使陛下独贫?今禁城之内,不乐有君。天下之民,不
乐有生。怨讟愁叹,难堪入听。陛下闻之,必有食不能咽,寝不能安者矣。臣老且衰,
恐不得复见太平,吁天叩地,斋宿七日,敬献忧危之诚。惟陛下密行臣言,翻然若出圣
心警悟者,则人心自悦,天意自回。苟不然者,陛下他日虽悔,将何及耶!
疏入,不报。坤遂称疾乞休,中旨许之。于是给事中戴士衡劾坤机深志险,谓石星
大误东事,孙鑛滥杀不辜,坤顾不言,曲为附会,无大臣节。给事中刘道亨言往年孙丕
扬劾张位,位疑疏出坤手,故使士衡劾坤。位奏辨。帝以坤既罢,悉置不问。
初,坤按察山西时,尝撰《闺范图说》,内侍购入禁中。郑贵妃因加十二人,且为
制序,属其伯父承恩重刊之。士衡遂劾坤因承恩进书,结纳宫掖,包藏祸心。坤持疏力
辨。未几,有妄人为《闺范图说》跋,名曰《忧危竑议》,略言:“坤撰《闺范》,独
取汉明德后者,后由贵人进中宫,坤以媚郑贵妃也。坤疏陈天下忧危,无事不言,独不
及建储,意自可见。”其言绝狂诞,将以害坤。帝归罪于士衡等,其事遂寝。
坤刚介峭直,留意正学。居家之日,与后进讲习。所著述,多出新意。初,在朝与
吏部尚书孙丕扬善。后丕扬复为吏部,屡推坤左都御史未得命,言:“臣以八十老臣保
坤,冀臣得亲见用坤之效。不效,甘坐失举之罪,死且无憾。”已,又荐天下三大贤,
沈鲤、郭正域,其一即坤。丕扬前后推荐,疏至二十余上,帝终不纳。福王封国河南,
赐庄田四万顷。坤在籍,上言:“国初分封亲籓二十有四,赐田无至万顷者。河南已封
周、赵、伊、徽、郑、唐、崇、潞八王,若皆取盈四万,占两河郡县且半,幸圣明裁
减。”复移书执政言之。会廷臣亦力争,得减半。卒,天启初,赠刑部尚书。
郭正域,字美命,江夏人。万历十一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与修撰唐文献同
为皇长子讲官。皆三迁至庶子,不离讲帷。每讲毕,诸内侍出相揖,惟二人不交一言。
出为南京祭酒。诸生纳赀许充贡,正域奏罢之。李成梁孙以都督就婚魏国徐弘基家,
骑过文庙门,学录李维极执而抶之。李氏苍头数十人蹋邸门,弘基亦至。正域曰:“今
天子尚皮弁拜先圣,人臣乃走马庙门外乎?且公侯子弟入学习礼,亦国子生耳,学录非
抶都督也。”令交相谢而罢。
三十年,征拜詹事,复为东宫讲官。旋擢礼部右侍郎,掌翰林院。三十一年三月,
尚书冯琦卒,正域还署部事。夏,庙飨,会日食,正域言:“《礼》,当祭日食,牲未
杀,则废。朔旦宜专救日,诘朝享庙。”从之。方泽陪祀者多托疾。正域谓祀事不虔,
由上不躬祀所致。请下诏饬厉,冬至大祀,上必亲行。帝然之,而不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