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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家大院 作者:朱秀海-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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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这许多磕家中的一员。”
  成青崖沉沉地看着他们,突然哈哈大笑:“乔东家,还有这位孙先生,今天你们真是抬举老朽,什么将票号开遍天下,让天下所有的商家都变成票商的相与……”
  他神色一变,笑容顿落,道:“乔东家的心胸,不可谓不远大,老朽佩服。不过这可不是老朽的师傅当初办票号的初衷。老朽的师傅当初办票号,只是为了减少相与商家来往使用银_子的麻烦,同时自己也挣点银子,并没想过什么货通天下、汇通天下。老朽也老了,你今天说的这些事情,我就是想做,也是力不从心。对不起,我让两位失望了!二掌柜,送客!”说着他背转过身,不再理睬致庸和茂才。
  致庸看看茂才,面呈失望之色。
  茂才赶紧向他使了一个眼色,于是致庸也不再多说,拱手告辞。
  长栓甩了一个响鞭,驾车前行。车内致庸与茂才对视片刻,忍不住道:“怎么?今天我又说错什么了吗?”
  茂才摇了摇头,开口道:“不过你今天好像有点儿对牛弹琴。”致庸脸色微变:“茂才兄,你的意思……”
  茂才看看他,却不再说话,径直点起了旱烟。致庸也不再开口,车内的空气好像一下子冷了起来。长栓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第三节
  他们回来时一路都没有再说话。晚饭过后,致庸再也忍不住,拉住茂才便到了书房。
  茂才也不客气,一进门就道:“东家,你要是觉得只要事情有益于天下,别人都会像你一样一颗热心,满腔激情,恨不能立马就去办,那就错了!”
  致庸被他兜头泼了一盆凉水,一时说不出话来。
  茂才继续道:“据我所知,成青崖并不是心胸阔大之人,自从他接管了山西第一票号广晋源,便把票号业视作自己的禁地,卧榻之旁,不容别人安睡。平遥另外两家票号的大掌柜,一个是他的师弟,一个是他的徒弟,同样为他所不容。你今天对他说那些话,一则对牛弹琴,二则打草惊蛇。”
  致庸再也忍不住了,激动地说道:“茂才兄,我也不是一定要进入票号业,我看中的不是其中的利,我看中的是票号业将来会成为大清商业振兴的希望!广晋源已经开了多年,一直画地为牢,只与大商家做相与。但天下的生意是由天下的商人一起做的,这其中就包括大批中小商人,他们本小利薄,最需要票号业的帮助!你想过没有,有一天我们真把票号开遍了全国,商人们仅凭一张小小的银票就可以走遍天涯,那是个什么气象!天下的出产都会变成货物,飞快地流通起来,天下再没有流动不起来的货物,也再没有流动不起来的银子,这会给天下人带来多少财富!你想想,真到了那~天,我们这一代商人,我们,你和我,会做出怎样的成就!无论是前辈还是后人,我们在他们面前都将毫无愧色,后代商人说起我们来,那会是一种什么语气!我们一定会说……”
  茂才忍不住打断他:“东家,你别憧憬个没完了。开票号要大本钱,在全国开票号,需要的不是银子,那是一座银山,你到哪里搬来一座银山?”
  致庸一愣,道:“开票号当然需要银子,许多许多的银子,可不一定全用自己的银子。票号的主营业务是汇兑,但它同时还是钱庄,替别人存银子,放银子,用别人存进来的银子,我们也能做票号生意。当然了,一开始不会有大批银子存进来,因为你还没有信誉!”
  茂才点头:“这个不错,做票号生意和做别的生意一样,首先要建立信誉,可是……”
  他还没有说完,致庸就抢话道:“这只是一条路。第二条路,我们不但要继续贩茶,还要坚决地去湖州贩丝,去苏杭二州贩绸,一点点把开票号要的那座银山堆起来。第三……”
  茂才接口道:“第三,你想借别人的银子开票号!”
  致庸不好意思地笑了:“茂才兄,原来你也想到了!我们能用别人的银子贩茶,就能用别人的银子办票号,办票号既是件天大的好事,那就是天下商人共同的责任,理应天下商人一起做!”
  茂才半天不出声,过了好一会才道:“东家,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有句话我得说出来了!”
  致庸点点头,眼睛热切地看着他。茂才叹了口气道:“无论是在包头立新店规,给伙计们顶身股,还是南下贩茶,西走恰克图,你做的都是了不起的大事。不过我现在就觉得,你过去做的这些所谓大事,和你将要进入票号业相比,都微不足道了!”
  致庸神情一震。
  茂才道:“你先别高兴,过去你做什么事,我都支持你,包括去老鸦山劝刘黑七下山。可是开票号这件事,我却不得不说——不!”
  致庸震惊地望着他:“茂才兄,这是天大的好事,你为啥……”
  茂才有点烦躁地站起来踱步道:“东家,正因为它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从来没有过的好事,做成了就将一改天下商人经商的气象,给天下的商界重立新规,简直和开天辟地差不多,我才不支持你!”
  致庸大为不解,连连追问。茂才坦言道:“因为我担心不管是你,还是你我加在一起,都既没有那个实力,更没有那个心力!”
  致庸又是狐疑,又是着急,一时问眼望着茂才,等待着他把话说完。
  只见茂才踱了好一阵,终于艰难道:“东家,老子说,鱼不可以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办票号,在天下织成一张信用之网,这就是国之利器,这把刀切下去,天下所有的人,不只是商人,包括官府,朝廷,甚至是我们的皇上,都会感到切肤之痛!这种在中国商界开天辟地的大事,能给天下人带来大利的事,是国之大利,向来只能由国家来管,朝廷来办才对!这样的事怎么可能由一个或者几个、十几个山西商人做成呢?由一帮山西商人掌控了国之大利,朝廷怎么办?他们会让一批山西商人掌控这国之大利吗?”
  致庸有点明白了,嗫嚅道:“这个……我只想到它对天下商人的好处,并没有想到……”
  茂才点头:“对,东家你今天看到的只是它对天下商人的好处,别人看到的就可能仅仅是其中之利。东家要做的是惠及天下的大事、好事,可这种大事、好事办起来,本身就不会十分顺利。东家你要从今天起记住茂才的话,如果你执意进人票号业,那你必将尝尽世间的甘苦,乔家则有可能一败涂地,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他严肃地直视着致庸,没料到致庸一听这话反而笑了:“茂才兄,事情还没做,你就这么吓唬我?”
  茂才跺足道:“我不是吓唬你。东家,我这会儿才觉得,我和你其实是两种人。你以为自己读了一本《庄子》,就栩栩然蝴蝶也,以为自己成了老庄之徒;我和你不同,以为自己自幼苦读四书五经,就成了孔门弟子。不是,东家,我发现现在正好打了个颠倒,你不是老庄之徒,反倒更像个孔孟之徒,身在草野,心忧天下,而我这个所谓的孔孟之徒,事事想的却是韬光养晦,独善其身。而在我看来,做商人首要的就是独善自保,隐藏锋芒,这样才能做大,长久。东家,我这会儿劝你还不晚,广晋源早在多年前便创立,可他们一贯低调行事,就是因为要自保啊,他们也有‘汇通天下’的大匾,可一直都藏在后院,从来不拿出来示人。哼哼,天下人应当由庙堂上衣锦食肉的那些官员去关心,那是他们的责任,你和我现在只是商人,我们只要像现在这样,今年去南方贩茶,明年去湖州和苏杭二州贩丝贩绸,为自己也为天下的茶民、丝民、绸民挣回大笔银子,就尽了商人的责任。这将票号开遍天下的抱负,不仅宏大遥远,而且深不可测,凶多吉少。我劝你还是丢弃了这个念头罢,免得有一天大祸临头,后悔不及!”
  也许他的话说得太重了,致庸不再接口,只是皱着眉头深深看他,半晌道:“茂才兄,你刚才说我不是老庄之徒便错了,鲲鹏虽然受到了燕雀的嘲笑,可它知道,它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扬名立万,是它自己觉得应当这样,它觉得只有这样飞翔,才是快活的,只有这样的日子才值得去过……茂才兄,你觉得一味独善自保的生活有味道吗?”
  茂才没有做声,但神色问颇不以为然。
  致庸心中失望,仍然笑道:“哎,茂才兄,我幼时听过一匹小马过河的故事,说小马不知水的深浅,它就去问河边的田鼠,田鼠说哎呀河水深得很,你会淹死的;小马又去问一头老牛,老牛说,河水很浅,还没膝盖深呢,随便就过去了。等小马下了河,才发现河水既不像田鼠说的那么深,也不像老牛说的那么浅!”
  茂才皱着眉头看看他,却不再接口,将杯中的冷茶一饮而尽,站起便朝外走。
  致庸追上去道:“茂才兄,大丈夫立于世间,无非是立德、立功、立言三件事,我辈立德的事做不到,立言的事更不必枉谈,身为一个商人,能做的也就是为天下人做些大事,立些功勋。能做而不做,见机而不起,那是懦夫!”
  茂才哼了一声:“东家,让我怎么说你呢。我现在就可以料定,你这一辈子,一定是以卵击石的一辈子,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一辈子,被撞得头破血流的一辈子!”
  致庸一点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想了想,反而激将道:“茂才兄,你说错了,我知道不会这样的,因为我身边有你这个再世的诸葛!我要是真的那样了,不是我无能,是你无能!”
  茂才看着他那年轻的黑亮眸子,又好气又好笑。致庸见状,继续如念白般鼓动道: “尤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尤未悔。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茂才摇摇头,瞅着他好一会,才无奈道:“好吧好吧,你也不要给我戴高帽子,你一定要走上这条不归路,我也没办法,反正我劝过你了。你打算怎么办?你是东家,你说了算。”
  致庸正一正神色道:“有你这句话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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