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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达庆的妹子,水长清的太太,致庸的堂姐。六岁的小元楚乖巧地上前施礼。
致庸把带来的礼物递过去,仔细地打量元楚:“三姐,这就是你们家的神童?”
如玉一边谢着礼物,一边烦恼道:“二弟,等会儿见了你姐夫,千万甭提这个,你姐夫这个人,一听人说元楚是神童就烦。他就见不得元楚念书!”
致庸早有耳闻,笑着弯腰对元楚道:“听说你什么文章都是过目成诵?”
元楚睁大眼睛道:“二舅,你是不是不信?今早上母亲刚给了我一本《离骚》,要不这会儿给你背背?”
致庸吃惊地问:“今早上拿到的《离骚》,这会儿就能背?”
这小孩一听可得意了,立刻朗朗背起:“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日伯庸。摄提贞于孟陬……”
戏台院内,那旦角正在给水长清画脸。王大掌柜进来犹豫了一下道:“东家,乔家堡的二舅爷来了,想见见您。”
水长清不耐烦道:“他来干什么?没看我正忙着。”
正说着,一家人匆匆跑过来:“二爷,大爷问您什么时候好,他等着开戏呢!”
水长清生气道:“他倒性急,叫他等一会儿,没见我还没好吗?都是你们捣乱,我那几句词还没背熟呢。”
王大掌柜见状耐心道:“东家,致庸二舅爷好像有点事要和您商量呢。”
水长清没好气道:“你不都看见了?我哪里有空见他?这个乔致庸,上次带头捐海防银子,把我的新戏台都给我捐跑了,还要给伙计们分红利,坏我商家的规矩,可恶!有事让他跟你说就行了。”
王掌柜还没来得及说话,忽听水长清想起什么,道:“哎,对了,老王,今年的生意你大体上合计过没有,是赚得多还是赔得多?”
王大掌柜道:“东家,江南茶路不通,各分号都没有生意,估计比去年赔得更多。”
水长清不在意道:“比去年多赔多少?”
王大掌柜略略想了想道:“今年恐怕要多赔二十多万两。”
水长清一怔:“怎么赔这么多?跟元家比呢?”
王大掌柜赶紧道:“元家在法兰西国、英吉利国都有分号,摊子铺得比我们大,茶货运不过去,自然赔得更多。”
水长清点点头:“那不结了。只要有人比我赔得更多,我就不怕。好,你去吧。”
王大掌柜转身走,忍不住又回头:“东家,三年了,我们没有往外蒙古恰克图分号运去一两茶叶,那里的分号撤不撤?”
水长清忙着往脸上补妆:“元家撤了没有?”王大掌柜摇摇头。
“那我们也不撤”。水长清一边说着,一边往戏台那里去,可他走了两步又改了主意,忽然回头道:“哎,你说,乔致庸知道不知道我们不再跟他做生意了?” 王大掌柜看着他不说话,水长清有点不乐意了:“哎,老王,你有话就说,净看着我干吗,我的脸有那么可怕吗?”
王大掌柜头一低,道:“恐怕二舅爷早就知道。”
水长清想了想:“那他还有脸来?……我去见他!”
王大掌柜看看他脸上的油彩,水长清哼了一声:“怎么着?我这样不能见他?我不是常常这样见客?是他来见我,不是我去见他,看不惯以后就别来!”
这边,小元楚已经背完了《离骚》,致庸把他抱在膝上,喜欢得不得了。一家人跑进来,急道:“少爷,老爷来了!”
元楚吓得脸色发白,如猫般从致庸膝上溜下来,如玉赶紧打个招呼,带元楚躲进内室。
致庸笑问家人:“哎,这是怎么说话的?把元楚吓成这样?”
家人小声道:“二舅爷,我们爷今早上刚发过话,再听见少爷不走正道,念些酸文假醋,就把他的腿打折了!”
致庸忍不住发笑:“什么叫酸文假醋,这可都是锦绣文章啊! 孩子喜欢念书还不好?真是奇怪,别人家要是出了这么个神童,高兴都高兴不过来呢!”
家人叹道:“你不知道我们爷,他说的正道就是学做生意,他最看不起读书考功名的人了!”说着他朝外一探头,害怕道:“快别说了,我们爷到了!”
水长清施施然走进来,致庸看一眼他脸上的油彩,知道他一贯的为人,也不介意,上前行了礼:“致庸给姐夫请安!”
水长清随便一拱手:“罢了罢了。你有什么事?我忙着呢!”
致庸笑道:“姐夫,致庸今日来一是给姐夫姐姐请安,二是有要事与姐夫相商。”
水长清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涂了一张戏脸的家人跑进来催道:“二爷,大爷发火了,他催着开戏呢,让您快去!”
水长清闻言生气道:“忙什么,我这不正跟二舅爷说话吗?让我哥等一会儿,我们没啥正经话,我很快就来!”说着他催促致庸道:“来请安就免了,我看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快说吧。”
致庸一看这个架势,索性直人正题:“致庸想向姐夫借一笔银子,代姐夫去江南武夷山疏通茶路!”
水长清一惊,目光微亮:“你说什么?你……要替我们水家去武夷山疏通茶路?”
致庸坦然道:“正是!致庸听说因为茶路不通,姐夫家和元家失约于俄商,年年损失巨大。致庸自己也有志于做茶叶生意,只是本银不足,所以来求姐夫,玉成此事!”
水长清哼了一声,有点不屑地看着他道:“你是想和我合股做生意?”
致庸微笑着点点头,不料水长清一摆手道:“那你还是回去吧,你应该听说我和元家、邱家有约在先,不和你们乔家做相与了!”
致庸笑了起来:“这件事我当然知道,可是我之所以知道此事仍然要来,正是觉得姐夫能听得进致庸的道理!”
水长清哼了一声:“你有什么道理?”
致庸道:“姐夫,水家在山西众茶商里的名望,只有元家可以相比,是不是这样?”
水长清斜睨了致庸一眼,点点头道:“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啊。”“可是姐夫家已经四年没派人去江南贩茶了。姐夫作为山西最大的茶商之一,四年不去贩茶损失了多少银子?”
“没多少,也就是一两百万罢了。”水长清仍旧无所谓道。
致庸慨然道:“那我再问姐夫,水家的茶货生意鼎盛之时,每年赚多少银子?因为水家生意而衣食无忧的茶民又有多少?”
水长清看看他:“这个……赚多少我就不告诉你了,不过依附着水家生意的茶民倒确有一两千户人家吧。你问这个什么意思?”
致庸不接他的口,仍旧继续问道:“致庸再问姐夫,过去茶路畅通之日,光水家一年纳给杀虎口税关的茶货税银又有多少?”
水长清道:“那税银可着实不少,不过我水家作为大茶商,养活一两千户茶民,给皇上缴纳点银子,也是为国为民应尽的一份责任,不值得夸耀!”
致庸一拱手:“姐夫,从武夷山贩茶到外蒙古的恰克图,这条茶路断了四年,不仅姐夫家损失以百万计,茶路上以制茶、运茶为生的茶民也没有生路,就连朝廷四年也少收入难以计数的税银。你说,这样一条茶路,为国为民为己,该不该有人去帮你重新疏通?”
水长清不禁重新打量他:“怎么,就你?从武夷山贩茶到恰克图与俄商交易,长达万余里,南有大江,北有沙漠戈壁,江南眼下又被长毛占着,你真有能耐把它重新疏通?”
致庸此刻反而不多说什么了,只笑着点头,眼神坚定。水长清见状想了想,道:“那……你想要我出多少银子?”
致庸竖起一个手指头:“姐夫是生意场中人,知道要做成此一桩生意,本钱巨大。我想请姐夫至少入股一百万两。”
水长清深深看他一眼:“啊,这事我恐怕要和王大掌柜商量一下。哎,我问你,万一此事不成,你把我的银子赔了怎么办?”
致庸胸有成竹道:“姐夫,乔家现有十七处生意,我愿意以它们做抵押。”
内室的如玉一直趴在门缝里偷听谈话,此时闻言大惊。
刚才那个画了花脸的家人又跑进来:“二爷,大爷在那儿骂人哪,您要是再不去,他可要恼了!”
水长清正好顺水推丹,道:“好了好了,我就去。”说着他回头对致庸道:“你先走吧,等我有空再商量!”
致庸点点头:“姐夫,事情致庸都说了,姐夫好好想想,我还要去元家走一趟,明天来听你回诂,如何?”
水长清不由心中一惊:“怎么,你还想把元家也拉进来?”
致庸欲擒故纵道:“要是姐夫不愿做这桩生意,我就请元家人股。”
水长清想了想:“好吧,我就不送了,王掌柜,替我送一送舅爷。”说着他便随画了花脸的家人匆匆离去。
王大掌柜抱歉道:“舅爷,我们东家就这样,您别介意。”
致庸笑道:“二爷是我家亲戚,他的脾气我怎么能不知道?好了,告辞!”
他抬脚朝外走,却见如玉从内室冲出,叫道:“二弟,你留步!”
致庸回头,王大掌柜也回头看她。
如玉看了一眼王大掌柜,欲言又止道:“算了,我没事了,你走吧!”
致庸明白了她有话说,却不说破:“三姐,那我走了,你有空去乔家大院坐坐,嫂子她们都想你呢!”如玉点点头,眼看着他走出去。
戏台院的水长清招呼王大掌柜道:“派人盯住乔致庸,看他是不是去了元家。”
王大掌柜匆匆办了此事回来,问道:“东家,乔东家借银子的事,您是怎么打算的?”
水长清没头没脑道:“都说这种兵荒马乱的年头生意不好做,其实错了。”
王大掌柜不解道:“东家的意思是?”
水长清也不直接回答,冷笑道:“谁说眼下的生意不好做?人要是想败家,那你是拦不住的!”
王大掌柜听出了他的意思,却不甘心地问道:“东家,要是乔东家贩茶成功了呢?”
水长清哼道:“那也是他用我的银子替我贩茶,我又吃什么亏?”
王大掌柜想了想又道:“东家,乔东家若是去了元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