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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都心头翻滚.半晌雪瑛又酸酸道:“表嫂说的话自然是对的,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人伦的大道理。要翠儿嫁给长栓,不是雪瑛执意不肯,只是有一件事表嫂还不知遭。翠儿这两天不见了,她好像是瞒着我这个主人,偷偷地逃匿了,我刚刚让管家把呈子递到县衙里去,要捕快在我们周围几个县缉拿呢。表嫂不用着急,等衙门里把人找到,连同私自藏匿逃失人口的窝主一块逮起来判了罪,咱们再说翠儿和长栓的婚事好了!”
玉菡想了想,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妹妹,翠儿并没有走失,她昨儿到了乔家,现在就在乔家住着。陆氏今天来,一是来为她和长栓求亲,二也是代翠儿向妹妹求情,求妹妹看陆氏的脸面,饶了翠儿偷逃之罪。”
雪瑛没想到她竟然坦言直承,当下猛地站起,也不看她,压着怒气冷冷道:“好!很好!表嫂出身大商家,规矩比雪瑛懂得多,那我正好要请教了。表嫂,若是你们家的丫头瞒着主家私逃后被抓到了,你会给她一个什么下场?还有,如果找到和这丫头私自串通,将她勾引出去又藏匿起来的窝主,你们家会怎么办?”
玉菡一愣,还未作答,却听雪瑛已经对着外面喊话吩咐道:“胡管家,翠儿这该死的丫头的下落找到了,她就藏在乔家,乔家太太这会坦承是窝主,你快拿上我的帖子去县衙,让他们去乔家拿人!”
在外间伺候的胡管家应声跑进,看看她,又看看玉菡,十分为难。
玉菡一见雪瑛这个做派,当下也不客气了,站起亢声道:“且慢!妹妹一定要捉拿藏匿翠儿的窝主,那也不用到别处去,我就是那个窝主,翠儿逃到乔家去的事,也是我勾引的,和别人一概无干。胡管家,你们太太一定要拿人,你就不要愣着,快去榆次县衙,让他们就到这里拿我!”
说完玉菡又稳稳坐下,神情平静。
雪瑛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来。
胡管家赶紧打圆场道:“太太,乔太太,咱们两家是至亲,我们太太刚才说要衙门去乔家拿人,那是一时被翠儿这丫头气坏了,也就是那么说说!乔太太刚才说自己是窝主,也是气话……哎,两位太太,咱们都是自己人,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咱们胳膊肘打断了往袖子里揣,自己把自己的事私了算了。太太,翠儿跑到乔家去,那是她小孩子一时糊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只要乔家平平安安地把她送回来,事情就过去了。等她回来了,您怎么责罚她都行;乔太太,我们这边这么答应了,你们那边也办得漂亮点吧,今天您回去,就打发人把翠儿送回我们府上来,路上千万别再出了什么差错……两位太太,我这个主意行不行?”
不料他话音未落,玉菡已经斩钉截铁道:“不行!”
雪瑛一惊,回头怒道:“胡管家,你少跟她废话!你那个办法,别说她说不行,我也不答应!我定要追究到底……”
一听这话,玉菡也站起来,哼一声道:“好啊,我看你如何追究到底。翠儿现在已经在乔家了,我今天来见雪瑛妹妹,说是替长栓和翠儿求亲,不过是给你一个面子。既然妹妹你不想要这个面子,那我也没什么说的了。我回去了,明天就给长栓和翠儿办喜事!”说着她起身就要走。
胡管家眼见说僵了,但在一旁只能干着急,对玉菡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雪瑛怒道:“陆玉菡,你……你也太欺侮人了!你给我站住!”
玉菡停住脚步,回头不卑不亢道:“怎么,妹妹还有话说?”
雪瑛心里迅速盘算着,换了个念头道:“既然表嫂说要给雪瑛一个面子,雪瑛也就要了这个面子。不过表嫂索性把这个好人做到底吧,翠儿在我心里,不是一个平常的丫头,她从小服侍我,没爹没妈的,就是要嫁人,也不能这样嫁,表嫂今天既是来为长栓求亲,就该知道求亲的礼数,问名、纳吉、纳征、纳彩,一样都不能少。而且出嫁以前,她一定得回到何家来,让我体体面面地打发她出嫁!表嫂若是这么做了,那就说明你们乔家确有诚意,拿翠儿出嫁当一回事儿,这才是给了我们何家,给了我面子。哼哼,若要是像表嫂刚才讲的那样,让她就那样和长栓成了亲,江雪瑛是死活不会答应的!如果表嫂一定要那样一意孤行,到时候就别怪雪瑛不客气,直接让衙门去乔家拿人了! 我再说一遍,我说到就能做到!”
玉菡闻言久久地望着她:“妹妹说话算数?”
雪瑛点点头,冷冷地直视着她。
玉菡于是点头道:“既然这样说,妹妹就算已经当着我和胡管家的面许下了这门亲事。那么妹妹愿意现在就由胡管家做个中人,为我们两家写出一纸媒约,保证日后不再反悔吗?”
雪瑛深深看着玉菡,半晌终于道:“以往总听说表嫂为人精明,做事滴水不漏,今天雪瑛见识了。”
她扭头吩咐:“好吧,胡管家,你就做个中人,为我们两家写上一纸婚书,但要写明,翠儿一定要从何家出嫁!”
那胡管家抹了一把汗,赶紧写去了。
第四节
翠儿自然知道此事绝无轻松解决的道理,她听玉菡回到乔家后大致说了说,心中便明白了大半,向玉菡磕了头,便痛快地去了。
玉菡没料到她这般干脆,但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却又说不出,一时也只得作罢了,仍旧按照与雪瑛约定的方式,吩咐长顺帮助长栓准备迎娶翠儿。
翠儿返回何家,一进门便在雪瑛面前跪下。
雪瑛怒道:“我早就告诉过你,自从你知道了那么多的事以后,就再也别想嫁到乔家去了!可是你……”
翠儿明白雪瑛的心思,当下赌咒道:“太太,您就放过翠儿吧,我知道太太担心什么.翠儿这会儿就向太太发誓,翠儿到了乔家,什么事也不会说的!”
雪瑛喝道:“你能不对谁说?你以为乔家的太太真是为了你和长栓才到何家求亲? 你想错了,她是想把你从我身边弄到她身边去,她是想从你嘴里知道她最想知道的事,她是想弄清楚到底是谁将乔致庸送进了天牢,又是谁将他救了出来!她是个女人,而且是个特别要强的女人,她的心承受不了世上有另外一个女人这样对待她的男人!”
翠儿跪在那里,平静道:“太太,乔家太太的心事翠儿也知道,但翠儿不会说的!”
“即使你不对她说,可还有长栓呢!你嫁了过去,他就是你的男人,你的天,你的地,你终身的依靠,你在世上朝夕相处的人,要是他也来打探,你仍旧不说?”
翠儿慢慢站起,神情凝重道:“太太,翠儿是个什么样的人,太太早就知道,这些事关系到太太一世的名声,别说长栓,就是到了阴曹地府,翠儿见了阎王爷,我既然答应了太太不说,也会咬紧牙关,打死不说的!”
雪瑛暗暗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另一个念头又冒了出来。
她看看翠儿,半晌眼圈发红,道:“就算撇开这个不说,翠儿,你真的铁了心要丢下我一个人在这个活坟地里守寡?你,你真的忍心?”
翠儿一听这话,心头大软,又“扑通”一声跪下,大哭道:“翠儿当然不忍心……要是太太真的舍不得我嫁,我,我就不嫁……”
雪瑛听她这么说,眼泪便落下来,仰着头想了半天,最终伸手搀起翠儿道:“不,你的心已经给了别的男人,我就是留住你这个人,也留不住你的心。何况那陆玉菡已经拿走了婚书……我若一定不让你进乔家的门,陆玉菡那么精明的人,也一定能猜到其中的原因。你……你还是走吧!我们主仆的缘分,想来已经尽了!”
翠儿想不到她竟然同意了,一时悲喜交加,哭了起来。
雪瑛从身后取来那只鸳鸯玉环,忍着泪道:“翠儿,你前两日从何家跑走,故意要把这个玉环留下,让我伤心。你答应我.这只玉环算我给你的陪嫁,你出嫁的时候一定要戴上!”
翠儿泪眼噱咙地看着雪瑛,更多的眼泪落下来。“我让你戴上它出嫁,是想让你随时都能看到它,想到你今天对我说过的话,想到榆次何家,还住着一个孤苦伶仃的苦命人,她这一辈子,甚至都没有像你一样,有一个自己的男人!”
说着雪瑛悲声大放,翠儿再也忍不住,接过玉环,搂住雪瑛大哭起来。
空旷的内宅,风飘起条条幔帐。半个月后的一个夜晚,胡管家在内堂外等着,看见雪瑛一个人如同一个鬼魂般慢慢走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只听雪瑛声音低哑道:“我要的东西,你拿到了吗?”
胡管家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雪瑛闻言立刻将一只苍白瘦削的手颤颤地伸到他的面前。
胡管家打了个哆嗦:“太太,大夫说这是哑药。太太要它做什么用?”
“啊,院子后头天天有野猫叫,我睡不着,我用这些药让那些野猫不再叫。”雪瑛道。
胡管家背上微微沁出些冷汗,将药包递给了雪瑛,想了想又道:“太太,大夫可是说了,这药毒性大,人一点儿不能入口!”
雪瑛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
胡管家迟疑了一下,刚要走,却听雪瑛又喊住了他:“胡管家,你坐下,陪我说会话。以往的时候有翠儿陪我,可眼见着翠儿就要出嫁了,我身边连一个可以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了……”
胡管家看看她,心中泛起一降冷悯,道:“太太要是心里闷,我叫赵妈过来就是了。”
他虽嘴里这么说,可想了想,还是没有马上走。
雪瑛出了一会神,问道:“翠儿的嫁妆都打点好了吗?”
一听这话,胡管家有点兴奋地一拍腿:“照太太的吩咐,都打点好了,哎太太,不是我夸你,只有咱们何家,才会这么陪送一个丫头!”
雪瑛听了这个话,也不接口,却自顾自又发起呆来。
胡管家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里忍不住后悔,实在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