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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地界儿……”
致庸大惊,霍然站起:“嫂子……”
曹氏道:“当初嫂子和兄弟有过约定,景泰还小,待景泰长大,你将家事交给他,自己还回去读书,科举,任自己的性情活这一世。这会儿我觉得,我不能再等到景泰长大那一天了,兄弟你现在就可以把家事还给嫂子了!”
“嫂子,你是说,你要将家事收回去自己掌管?”
“嫂子不想这样,可你把家事弄成今天这种局面,嫂子不能不这样!”
致庸倒平静了,细心地问道:“嫂子的主意是谁帮着出的?”
曹氏怒道:“二爷,你把嫂子看成什么人了?这样的主意,还要别人替我出?”致庸道:“嫂子不要生气,致庸不会说话。我只是想问一声,嫂子将家事收回去以后,是自己掌管呢,还是再交给一个什么人替嫂子掌管?”曹氏拍案道:“你自己把家事弄成这样,我现在把家事收回去,无论交给谁掌管,你都无话可说!”
致庸还要说些什么,没开口就被曹氏打断了:“二爷,你什么也甭说了!嫂子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孙先生今天早上对你说的话是对的,你现在成了朝廷盯住的人,动辄获咎,我现在把家事收回去,让你做个闲人,事情传出去,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就不要多想什么了!我的话完了,你走吧!”
致庸回到内书房里,一眼看见玉菡站着,目露惊慌。
致庸看她一眼:“怎么,你都听见了?”
玉菡激动地点点头:“二爷,这是怎么回事?嫂子怎么突然说出那种话来?”
致庸发火道:“我怎么知道?”
他猛地站住,喃喃自语:“嫂子一个本分厚道的人,乔致庸今日又落了难,按说不会在这种时候再落井下石,朝我的伤口撒盐!”
玉菡也道:“嫂子一天到晚呆在这座大院子里,能见到什么人?谁会帮她出这种主意?”
这一句话提醒了致庸:“孙茂才!肯定是他!”玉菡道:“二爷真能肯定是他?孙先生为什么要这样?难道他想……”
致庸坐下来,沉思一会儿道:“这件事我要弄个水落石出。若是茂才兄真是为乔家着想,替嫂子出了这样的主意,我不但不会怨他,反而要谢他!毕竟眼下他又一次接到了哈芬哈大人的信函,心里却还想着乔家的家事。”
他站起来,大声问自己:“我乔致庸能让这个既嫖妓又贪污茶农工钱的孙茂才接管乔家的生意吗?我能吗?”
玉菡惊骇地望着他:“二爷你……”
致庸自己回答自己:“我能!世道在变,我也要变!屈原屈老夫子怎么说的?举世皆浊我独清,举世皆醉我独醒。不不,我想说的小是这话。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举世皆浊,我焉能独清?我清得了吗?哼,读了那么多圣贤之书,空有满腹经纶,不去好好地做人,又嫖妓又贪污,他也不过是一个俗而又俗的人罢了,我乔致庸就是个俗人,他孙茂才居然比我还俗!”
他坐下来,让自己平静,下决心,玉菡一直害怕地盯着他。
“我要和他谈,我们要好好谈谈,太太,你放心,我不跟他算那些臭账,什么养妓女,贪污茶农的银子,我只跟他谈,他愿不愿意继续把汇通天下的事做下去!……如果我们能谈得通,他能答应我,接过票号生意继续做下去,一年不行两年,十年不行二十年,直到汇通天下实现的一天……只要他能答应这样,我就听大嫂的,把乔家的家事全部托付给他,自己回山里闭门读书,再也不回头过问世事!”
玉菡眼泪涌出:“二爷,你真的舍得?”
致庸哈哈一笑:“我?我都到了这会儿,还有什么舍不得的?我舍不得又能怎么样?我舍不得也要舍得!”
玉菡:“不……”致庸回头:“你想说什么?”玉菡含泪道:“二爷,知夫莫若妻,为妻知道二爷舍不得!不是二爷舍不得乔家的这一份家业,而是……而是因为二爷舍不下自己胸中这一颗英雄之心! 二爷若能舍下汇通天下的大事不去做,以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如何天天面对自己的英雄之心!”
致庸僵立,如同一座雕像,突然回头,泪流满面却不自觉:“不,你错了!我这会儿已经没有一颗英雄之心了,我现在只有一颗让贤之心,一颗与世俯仰之心!孙茂才在哪里?我去见他!”
茂才这时正在房内哼着小调品茶,听到敲门声,他一边应着,一边开了门。
一见致庸站在门外,他立刻变了一个人似的,神情倨傲而冷淡:“东家,原来是你。有事儿?”
致庸走进来坐下又站起,道:“茂才兄,有这么一件大事,我必须和茂才兄商议。刚才我大嫂找到我,要收回乔家的家事。这件事茂才兄想必也知道了?”
茂才淡淡地:“啊,有所耳闻。”
“茂才兄是怎么想的?”
茂才避开他的注视:“东家,这是东家的家事,我一个外人怎么好开口。不过东家应有自知之明,大太太突然提出收回乔家的家事,一定有她的理由。”
致庸道:“茂才兄,我们就不要绕弯子了,大嫂的理由我知道,你也清楚。现在我想和茂才兄谈的只有一件事,茂才兄,你想不想替致庸接管乔家的家事?”
茂才心里发虚,一下紧张起来,有点语无伦次:“东家,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哦,一定是茂才这几天话说多了,让东家起了疑。东家,大太太今天提出收回家事,不过是一时的气话,改天也许就会后悔。你想啊,一个女人家,就是再有能耐,还能管得了这么大个家事?”
他突然回头盯着致庸,“还有二爷你,一心想着汇通天下,真的愿意放下自个儿的凌云壮志,乔家的事一切不管,交给大太太后就去到山中读书?”
致庸心中有一点点吃惊,却不动声色:“茂才兄,致庸今日正为此事来见你。如果我下了决心,要把家事交还给大嫂,在办这件事之前,就还需要为大嫂物色一位大才,来实际掌管乔家的生意。”
茂才不免暗中得意:“怎么,东家就是来和我商量这件事的? 东家可不要想到我,孙茂才一介村儒,才疏学浅,你就是让我做,我也不会做的!”
致庸突然袭击:“不是你!是你和曹掌柜昨天为我举荐的那个人!原平遥三江汇票号福州分号的大掌柜,潘为严!”
茂才情绪顿时激烈起来:“他?这人我知道,这人其实不行!绝对不行!”
致庸盯着他看:“茂才兄,你怎么了?据说潘为严此人,乃是当今我大清国票号业数一数二的人才,山西众商家一听说他从福州任上辞了号,个个跃跃欲试,要请他做自己的大掌柜,你怎么说他一定就不行?”
茂才一时竟红了脸:“东家,我说他不行就是不行。潘为严这个人,我早对其有所耳闻,从做徒弟开始,就不安分,喜欢变更章程,我行我素,当了三江汇福州分号的大掌柜,更是霸道得对总号的招呼置之不理,视东家和总号大掌柜如无物,而且此人心狂气傲,志大才疏,惟我独尊,卧榻之旁,不容他人安睡。东家若是执意要请这个人来掌管乔家的家事,别人走不走我不知道,反正孙茂才要辞号!”
“不过茂才兄,潘为严尽管有这么多毛病,可他却有一个长处,正合致庸的心。他的长处是,和致庸一样,也有汇通天下之心。乔致庸可以放下乔家的生意不管,但决不会让汇通天下的事业半途而废,茂才兄,我本可以向大嫂举荐你来接手乔家的家事,但既然你对汇通天下毫无兴趣,我就不能不想到别人了!”
茂才心中暗暗吃惊,想了想,道:“东家,你刚才说的是真心话?你真想过把乔家的家事托付给我?”
致庸眼睛一亮:“对!这些年来,茂才兄和我北上大漠南到海,做了多少大事,茂才兄的才识学问,致庸一直自愧不如。如果你愿意接手乔家的生意,把汇通天下的事业做下去,我干吗还要舍近求远,去请一个毫不相知的人来掌管乔家的生意!”
茂才深深看他,突然明白那是他的真心。
“啊,这件事……让我想想,让我想想……东家,我并不是一定反对接着做汇通天下的大事……这样吧,东家刚才的话如果是真的,这副担子,孙茂才接了!”
致庸激动起来:“茂才兄,你说的是真话?”
茂才更加激烈道:“孙茂才是谁,孙茂才是个吐口唾沫也要在地下钉个钉的人!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致庸大喜过望:“好,太好了!茂才兄,我现在就去见我大嫂,举荐你代替我接管乔家的家事!”
说着他走出去,茂才大声道:“东家,你慢走!”
他望着致庸走远,关上门,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不由得手舞足蹈,自语道:“孙茂才,孙茂才,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一天!”
内书房里,玉菡和曹掌柜紧张地站着,等待着。致庸一路走回来,神情激动,喊:“长栓,倒茶,我渴!”
长栓倒一碗茶给他,致庸一饮而尽,大声道:“出去!”
长栓不明就里,提着茶壶走出去。
致庸也不看玉菡和曹掌柜,大声道:“曹爷,太太,我把乔家,交给孙先生了!”
曹掌柜大惊:“东家!”
致庸不回头,也不答应。
曹掌柜看一眼玉菡,玉菡会意,曹掌柜匆匆走出。
致庸回头,疑惑地看一眼玉菡:“他怎么走了?”
玉菡问:“二爷已经为孙先生的事去见过大嫂了?”
致庸道:“还没有,我马上就去。”
玉菡欲说还休:“二爷……”
致庸看她:“怎么了,有话就说,怎么吞吞吐吐的!”
玉菡脸色苍白:“二爷,有件事,就是陆氏,也不敢说。”
致庸越来越吃惊了:“什么事,连你也不敢说?”
玉菡走上前,对致庸耳语一番。致庸变色,怒道:“胡说!我大嫂是个什么人,这不可能!”
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