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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才见她也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当下没有回答。
玉菡着急起来,茂才终于开口道:“太太,二爷不是要办一家票号,他是要将票号开遍天下。我替他算过了,大清国一十三省,府道州县不计其数,要想汇通天下,至少每个像点样的地方都要开设一家分号,每个省按五十家算,就要开设六百五十家,每一家仅仅按最少最基本的五万银子做资本银.就要三千二百五十万两!乔家的生意就是每年都像去年一样顺利,能挣回一百万两银子,他想做成他要做的事也要三十二年半,中间还不能出一点差错!但这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还有意外之险,倾家荡产是小事,只怕还有杀身之祸!所以太太,我劝您这一回不要再替东家借银子了,让他从一开头就知难而退。我再说一遍,这对他,对乔家,对所有的人,都是好事!”
玉菡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半晌一字一句道:“孙先生,谢谢你,我全明白了。”
茂才心里拿不准她是否真的明白此间的利害关系,但见她这么说,也只得点头道:“太太,你能明白了就好。”
玉菡去找曹氏的时候,一进门却见曹氏正在缝一对男式护膝。
玉菡有点不解地问道:“大嫂,你这是为谁做的呀,干吗不让下人做,还劳您亲自动手?”
曹氏笑笑:“啊,我闲着没事儿,前天听说孙先生腿不好,就找了一块用不着的料子,帮他做了一对这个。”
玉菡心中暗暗吃惊,却听曹氏依旧平淡道:“妹妹,你觉得孙先生这个人怎么样?”
玉菡想了想道:“大嫂,要我说,那可是百里挑一千里挑一的男人。这一两年若是没有他.致庸不可能把乔家生意做得那么好!”
曹氏点点头,叹道:“我也这么想,孙先生是我们乔家的恩人呢。嘿,可怜这么个有学问的人,到这会儿连个家也没有……这男人身边要是没有个知冷知热的女人,那日子就凄惶了!”
玉菡有点明白过来了,眼珠一转,笑道:“大嫂,你不是想给孙先生做大媒吧?”曹氏抬头笑道:“我是有过这个念头,可一时半会儿,就没碰到个合适的!门第太高的,人家不一定能看上孙先生,小门小户的女孩子家,也配不上孙先生呀,你说是不是?听说孙先生原先娶过一房,感情好着呢,可因为难产……唉,他也真是个可怜的男人,就这么孤零零地过下去了。”
玉菡点点头,刚想跟她说票号的事情,曹氏却一点没觉察出她有事要说,仍旧继续着关于茂才的话题:“妹妹,这可是个大事,要想把孙先生留在我们家,长久地帮致庸,最好的办法就是帮他结门亲,男人只要娶了亲,有了自己的孩子老婆,他的腿就被绊住了……”
她说了半天,见玉菡一直没说话,这才直起腰问:“哎妹妹,你没事儿吧?”
玉菡心里转了一个念头,当下又不想说了,笑道:“啊,我没事儿。”
曹氏心思又回到护膝上,缝完最后几针,有点不好意思地将护膝交给玉菡:“好了,你把它拿出去,交给孙先生,别告诉他是我做的.我的针线活儿不好,怕说出去让他笑话。”
玉菡也不回答,笑着接过护膝去了。
玉菡在屋子里转了好久,终于下了决心,吩咐道:“把大太太给孙先生做的护膝用红纸封好,送给孙先生。回头让铁信石套车,我们回太谷!”
明珠吃了一惊:“这时候回太谷?天快黑了。”
玉菡点头,想了想又道:“告诉孙先生,这对护膝,是大太太特意为孙先生做的!”
明珠一愣,玉菡又道:“大太太一直夸孙先生人好,学问也好,什么都好!我们大家都觉着他好……”
玉菡说了一大通,明珠笑了起来,点点头径直去了。
明珠笑吟吟地敲门进去的时候,茂才正闷着头看书,“明珠,有事吗?”
明珠有点不好意思:“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说着她将护膝从身后拿出,笑道:“孙先生,瞧瞧,这是什么?”
茂才不在意地问道:“什么?”明珠笑了:“这是我们家大太太特意亲手为孙先生缝的。大太太听说孙先生的腿是两条老寒腿,心疼得不行,自己巴巴地给您缝了一对护膝,要您天冷的时候套上——”
茂才微微变色:“你说什么?这是大太太为我,为我孙茂才缝的?”
明珠笑了起来:“对呀,我们家大太太还夸您呢,说孙先生人品好,学问好,为人大气,总之那好话多了,我学不上来,反正是什么都好,大家都觉得您好……孙先生,您怎么啦?”
茂才心中一阵波澜大起,面上却含混道:“没……没什么。大太太为我孙茂才做护膝,这么重的礼,我是个什么东西,敢劳动她?我怎么能收?”
明珠赶紧道:“哎孙先生,您可得收下,您要不收,我回去不好交差。”
当下两人好一阵口舌,最后明珠撅嘴道:“哎孙先生,您平常可是个敢作敢为的主儿,今儿怎么黏黏糊糊的,好了,我还有事,东西放这儿,我走了!”说着她干脆把护膝往桌上一放,蹦蹦跳跳地跑掉了。
茂才拿起护膝,刚要追出去,转念一想却作罢,对着护膝发起愣来……
玉菡赶到陆宅的时候,陆大可正将睡未睡地坐在床上算账,一听说玉菡来了,眼珠一转,赶紧躺下,蒙上被子大睡。
侯管家知道他的脾气,笑着出去对玉菡说:“小姐,东家这会儿睡了,有事还是明天说吧!”
玉菡不相信地看他一眼,眉头一耸,大声道:“爹,爹,我回来了!”
内室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玉菡跺脚恨道:“爹,您就甭抻着了!您老人家一定知道我干什么来了,才不愿意见我!不过爹,您就是不见我,女儿有几句话,也还是要跟您说!”
内室里陆大可大气也不敢出,只悄悄把头伸出来一点,他那宝贝闺女的声音从外间清晰地传来:“爹,您女婿前几天打发人来找爹借银子,是为了开票号,可您不知道的是,您女婿这一回,并不是只开一家票号,他是想用三十二年半的时间,开六百五十家票号!”
“爹,最早听了这些话,我也让您女婿给吓坏了,我也不想让他冒这个险,可后来我想明白了,要是只为乔家,致庸他干吗要开这么多票号?眼下我们乔家一家票号也没开,生意照样一年年地做!而且一年年地做大!可致庸不是这么想的,他想做的是大事,大事您知道吗?他想开这么多票号,是为了让天下商人都能享受票号业带来的便利,为了有一天真正实现一代代晋商梦想着要实现的货通天下!您闺女今儿来,也不是为了自个儿,因为我也不愿意他自己这么辛苦,耗费三十二年半的时间去做这么一件大风险的事情。可这就是我的丈夫,他心里想的是天下苍生,他尽自己的力量为他们谋利!爹,您的女婿虽然只是一个商人,可他是个心里装着天下人的商人,您闺女嫁给这么一个人,没有别的办法,我只有帮他,帮到底,就是他执意要把票号开遍天下,就是他为了这件事让乔家破了产,让您闺女典宅子卖铺子,全家大小没有饭吃,您闺女也得帮他,因为他是我的丈夫,我能为他吃苦受罪,是我的福气!”
玉菡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停下喘了一口气,但内室里一丝动静也没有。玉菡急道:
“爹,看样子您今儿是铁了心不见我了,也罢!”说着她站起来:“来的时候我也没想过真能从爹这儿借到银子,可我是他的太太,他是我的丈夫,为了他我不能什么事都不做。爹,您不借银子也可以,我这就回去,尽自己的所有帮助他,我要让您瞧瞧,您闺女能做出什么事来!爹,您就好好守着您的银子,别让它们飞了!明珠,咱们回家!”
话虽这么说,她却依旧等待着,并没有马上走。过了好一会,内室里仍然鸦雀无声。
明珠小声道:“小姐,好像没用!”
玉菡回头看一眼内室紧闭的门,高声道:“瞧我白说了半天,嘿,我以为铁树也能开花,石头上也能长出庄稼来,可我错了!明珠,咱们回去卖宅子!”
第二日,乔家书房内,茂才陪着面色沉沉的致庸下棋,心中不禁暗暗得意。
曹掌柜匆匆走进来,十分激动道:“东家,太谷有好消息!”
致庸和茂才同时一惊。
致庸急问道:“什么消息?”
曹掌柜笑道:“陆老东家说,他愿意拿出七十万两银子和东家合股,让东家今年去湖州贩丝,去苏杭二州贩绸。只是……这陆老东家特怪,他要求在合约上写明,不准拿这笔银子开票号!”
致庸一阵高兴之下,疑惑地看着茂才:“茂才兄,替我想想,我岳父这是什么意思?”
茂才想了想,哈哈大笑。道:“东家,你别开票号了!”
致庸一愣,茂才哼了一声道:“陆老先生这银子就是借给你开票号的!”
致庸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哎呀我这个人,是天下最笨的了!”他想到什么,转身就朝外跑。
茂才望着他的背影,半晌突然回头道:“哎我说曹掌柜,听说这几天太原府的戏班子来了,咱们去听一场怎么样?”
曹掌柜纳闷起来:“哎,我说孙先生,我记得你过去是从不串戏园子的!”
茂才不愿说出他内心的失望,当下拉长声调道:“人不是都在变嘛。人生在世,不能出将入相,成为国家栋梁,无端做了这么个商人,也就是挣些银子,养家糊口,吃喝玩乐,了此一生。走,听戏去!”说着他也不理睬曹掌柜,自顾自摇晃着走了出去。
曹掌柜默默地看他远去,不禁微微摇头。
致庸冲到房间的时候,玉菡正在试衣。他一把将她抱起:“太太,谢谢你!”
玉菡急扯白脸:“快把我放下,当着人……”
明珠等捂着嘴笑,都匆匆地红着脸离去了。
致庸将她放下,大喜道:“太太,岳父答应借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