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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危险的犯人和发疯的犯人都在地牢里。”
“我们去看看,”巡察查员带着疲乏的神色说。“我得完成我的任务。我们下去吧。”
“请等一下,我们先派两个士兵去,”监狱长说。“那些犯人有时只为了活得不耐烦,想判个死刑,就会毫无意义地走极端,那样你或许可能成为一个牺牲品的。”
“必须采取一切必要的防范措施。”巡查员说。
于是便找来了两个兵,巡查员他们顺着一条污臭,潮湿,黑暗的楼梯往下走,仅走过这些地方,就已使眼睛,鼻子和呼吸感到很难受了。
“噢!”巡查员走到中途停下来说道,“见什么鬼,是谁住在这种地方?”
“一个最危险的谋反分子,一个我们奉命要特别严加看守的人,这个家伙什么都干得出。”
“就他一个人吗?”
“当然罗。”
“他到这儿多久了?”
“有一年了吧。”
“他一来就关在这种地方吗?”
“不,是他想杀死一狱卒以后才关到这里来的。”
“他想杀死狱卒?”
“是呀,就是替我们掌灯的这一个。对不对,安多尼?”
“对,他要杀我!”狱卒回答。
“他一定是发疯了。”巡察说。
“他比疯子还糟糕——他是一个恶鬼!”狱卒答道。
“您要我训斥他一顿吗?”巡查员问。
“噢,不必了,这是没有用的。他已经受够罪的了。而且,他现在差不多已经疯了,再过一年,就会变成一个十足的疯子的。”
“疯了对他来说反而好些,——他的痛苦会少一些。”巡查员说。从这句话上读者可以看出,巡查员是一个较有人情味的人,做他这份差事很合适。
“您说得不错,先生,”监狱长说,“这句话说明您对这一行很有研究,现在,大约再走二十步,下一层楼梯,我们就可以在一间地牢里看见一个老神甫,他原是意大利一个政党的领袖,从一八一一年起他就在这儿了,一八一三年发了疯,从那时起,他就来了一个惊人的转变。他时而哭,时而笑。以前愈来愈瘦,现在胖起来了。您最好还是去看看他,别去看那个,因为他疯得很有趣。”
“两个我都要看,”巡查员回答,“我做事不能敷衍唐塞。”
这是巡查员第一次视察,他想显示一下他的权威。“我们先去看这一个。”他又说。
“好的。”监狱长答道。于是他向狱卒示意,叫他打开牢门。
听到钥匙在锁里的转动的声音以及铰链的嘎嘎声,那本来踯伏在地牢的一角,带着说不出的快乐在享受从铁栅里射进来的一线微光的唐太斯,他抬起头来。看到了一个陌生人,两个狱卒掌着灯,还有两个兵陪着他,而且监狱长还脱了帽对他讲话,唐太斯猜到来者是何许人,知道他向上层当局申诉的时机到了,于是合着双手跳向前去。
两个兵急忙用他们的刺刀向前一挡,因为他们以为他要来伤害巡查员,巡查员也退后了两三步。唐太斯看出自己被人当作是一个危险的犯人了。于是,他脸上做了一个心地最温顺,最卑微的人所能有的全部表情,用一种令人非常惊讶的虔敬的雄辩进行了一番表白,想打动巡查员的心。
巡查员留神倾听着,然后转向监狱长,说道:“他会皈依宗教的,他已经驯服多了。他很害怕,看见刺刀就后退,疯子是什么都不怕的。这一点在夏朗东曾出于好奇心而观察过几次。”
然后他又转向犯人,“你有什么要求?”他说。
“我要求知道我犯了什么罪,我要求公开审判,总而言之,我要求:假如我有罪,就枪毙我,假如我是冤枉的,就该让我自由。”
“你的伙食怎么样?”巡查员说。
“还可以,我也不知道,但那没有关系。真正重要的是,一个清白无辜的人,不该是一次卑鄙的告密的牺牲品,不该就这样一直咒骂着他的刽子手而老死在狱中,这不仅关系到我这个不幸的犯人,还关系到司法长官,更关系到统治我们的国王。”
“你今天倒非常恭顺,”监狱长说。“但你并不总是这样的,譬如说,那一天,你就要想杀死狱卒。”
“不错,先生,我请他原谅,因为他一向待我很好,我当时非常恼怒,简直是发疯啦。”
“你现在不那样了吗?”
“不了,监狱生活已经使我低头屈膝,俯首贴耳了。我来这儿已经这么久啦。”
“这么久啦?你是什么时候被捕的?”巡查员问。
“一八一五年二月二十八日,下午两点半钟。”
“今天是一八一六年七月三十。咦,才十七个月呀。”
“才十七个月!”唐太斯答道。“噢,您不知道在监狱里的十七个月意味着什么!那简直等于说十七个世纪,尤其是象我这样一个即将得到幸福,将和他所喜欢的女子结婚的人,他看到光明的前途就在他眼前而霎那间竟一切都失去了,他从最欢乐的白天一下子堕入了无穷无尽的黑夜。他看到自己的前途给毁灭了,他不知道他未婚妻的命运现在怎样了,也不知道他年老的父亲究竟是否还活着!十七个月的监狱生活对一个呼吸惯了海上的空气,过惯了水手的独立生活,看惯了海阔天空,无拘无束的人是太难过了!先生,即使是犯了人类史上最令人发指的罪行,十七个月的禁闭也是惩罚得太重了。可怜可怜我吧,我不求赦罪,只求公开审判。先生,我只要求见一见法官,他们是不该拒绝审问嫌疑犯的。”
“我们研究研究吧,”巡查员说,然后转向监狱长,“凭良心说,这个可怜的犯人真使我有点感动了。你一定得把他的档案给我看看。”
“当然可以,但您只会看到对他不利的可怕的记录。”
“先生,”唐太斯又说,“我知道您无权释放我的,但您可以代我向上面提出请求,您可以使我受审,我所要求的仅此而已。”
“你说明白一点。”巡查员说。
“先生,”唐太斯大声说道,“从您的声音里我可以听出您已经被怜悯心所感动了,请告诉我,至少我有希望吧。”
“我还不能这样说,”巡查员答道,“我只能答应调查一下你的案子。”
“噢,那么我自由了!我得救了!”
“是谁下令逮捕你的?”
“是维尔福先生。请去见他,听他说些什么。”
“维尔福先生已不在马赛了,他现在在图卢兹。”
“怪不得我迟迟不放,”唐太斯喃喃地说,“原来我唯一的保护人调走了。”
“他对你有没有什么私人的恩怨?”
“一点没有,正相反,他对我非常好。”
“那么,关于你的事,我可以信赖他所留下来的记录或他给我的意见了?”
“绝对可信。”
“很好,那么,耐心等着吧。”
唐太斯跪下来,喃喃地祷告着,他祈祷上帝赐福于这个象救世主去拯救地狱里的灵魂一样到他狱中来的这个人。门又关上了,但现在唐太斯心中又怀有了一个新来的希望。
“您是想马上看那档案呢,还是先去看看别的牢房?”监狱长问。
“我们先把牢房看完了再说吧,”巡查员说。“我一旦上去了,恐怕就没有勇气再下来了。”
“嗯,这个犯人,不象那一个。他疯得跟他的邻居不一样,也不那么感动人。”
“他有什么怪念头?”
“他只认为他有着一处极大的宝藏。头一年,他提议献给政府一百万让他自由,第二年,两百万,第三年,三百万,不断地这样加上去。现在他入狱已经是五个年头了,他一定会要求和您密谈,给您五百万的。”
“哦,那倒的确很有趣。这位大富翁叫什么名字?”
“法利亚神甫。”
“二十七号。”巡查员说。
“就是这里,打开门,安多尼。”
狱卒遵命打开了牢门,巡查员好奇地向“疯神甫”的牢房里探视着。在这个地牢的中央,有一个用从墙壁上挖下来的石灰画成的圆圈,圆圈里坐着一个人,他的衣服已成了碎布条,难以遮住身体了。他正在圆圈里划几何线,那神态就象阿基米德当马赛鲁斯的兵来杀他时的那样全神贯注。尽管开门的声音很响,但他却一动也不动,继续演算他的问题,直到火炬的光以稀有的光芒照亮了地牢阴暗的墙壁,他才抬起头来,很惊奇地发现他的地牢里竟来了这么多人。他急忙从他的床上抓过被单,把他自己裹了起来。
“你有什么要求?”巡查员问。
“我吗,先生!”神甫带着一种惊愕的神气答道,“我什么要求也没有。”
“你没弄明白,”巡查员又说,“我是当局派来视察监狱,听取犯人的要求的。”
“哦,那就不同了,”神甫大声说,“我希望我们大家能互想谅解。”
“又来了,监狱长低声说道,“就象我告诉过您的那样,他又要开始讲了。”
“先生,”犯人继续说道,“我是法里亚神甫,罗马人。我曾给红衣主教斯巴达当过二十年秘书。我是在一八一一年被捕的,是什么原因我却不知道。从那时起,我就在向意法两国政府要求还我自由。”
“为什么要向法国政府要求呢?”
“因为我是在皮昂比诺被捕的,而据我推测,象梅朗和佛罗伦萨一样,皮昂比诺已成为法国所属的省会了。”
巡查员和监狱长相视而笑。
“见鬼!亲爱的,”巡察员说,“你从意大利得来的新闻已经是老皇历啦!”
“这是根据我被捕那一天的消息推测的,”法利亚神甫答道。“既然皇帝要为他的儿子建立罗马王国,我想他大概也已实现了马基难里和凯撒·布琪亚的梦想,把意大利变成了一个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