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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5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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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转身望向黄衣老僧,说道:“你先前说规矩是活的,难道就是这个意思?我这一生未曾听过这样无耻的规矩,书院也不接受这个规矩。”
然后他继续说道:规矩要守那大家一起守,你们烂柯寺里的僧人我不理会,但只要是别寺之人,不管是白塔寺还是悬空寺,在我们没有过桥之前都不能过。”
场间再次死寂一片。
曲妮玛娣怨毒望向宁缺,宁缺就像是没有看到一般,只是看着那方佛辇。
虽然他不再试图冒险杀死那名悬空寺高僧,但依然警惕,与其让对方先行上山,还不如让对方停留在自己的视野里,好作应对。
帷布里那道僧影挥了挥手,佛辇降了下来。
宁缺微微皱眉。
就在这时,石桌棋枰旁忽然响起那位南晋棋师震惊的喊声。
这声喊里蕴藏着极为复杂的情绪,吃惊,愤怒,然后是痛惜。
就像是夫子当年在燕北山野里看到某个乡下厨子居然只用了三个时辰便敢把熊掌端出来给客人吃,又像是宁缺当年在梳碧湖畔看到同伴居然用了三刀才把一个马贼的脑袋砍下来,而且砍的血肉模糊根本没办法计军功换银子。
“怎么能落在这里!你这个小姑娘到底会不会下棋!”
……
……




、第六十六章 棋枰之上有意思

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这个传说与石头无关,相传数千年前,西陵神殿年号大治初年,瓦山还不叫瓦山,被叫做馒头山的时候,有个叫王质的槌夫因为砍柴误入深山,看到有几名老僧在下棋,好奇上前观看,发现棋盘之上厮杀极为惨烈,竟是入神忘了离开。
一名老僧看他痴醉模样,递给他一个馒头,说来奇怪,王质吃掉那个馒头之后,便再也没有饥饿的感觉,坐在棋盘边从晨时一直看到暮时。
暮色渐笼深山,树下的那盘棋却还没有下完,那名先前赠他食物的老僧抬起头来,看着王质说道:“如果再不走,你就没有办法离开了。”
……雨……王质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准备离开,然而当他拾起自己砍柴用的斧头时,却震惊地发现斧头的木柄竟然已经腐烂成了灰尘,而当他走出群山,回到家乡时,竟然发现当年的同龄人竟然都已经死去。
……之……他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在树下观棋一日,人间已经百年。
……羽……这个传说流传甚广,后来馒头山变成了瓦山,而山中那间古寺,也因为这个传说被世人称为烂柯寺,竟渐渐变成了正式的寺名。
……翼……因为这个传说,瓦山阴近棋风极威,无论士伸还是农夫,都自幼习棋,宁缺在山前小镇上看到的那些黑白旗帜,便与这种风气息息相关。
……整理……而烂柯寺更是因此而得名,寺中僧人自然精于此道,今日大青树下石桌棋盘上的残局,便是烂柯寺用以挑选有缘之人的手段,不用想便也知道极为艰深。
所以宁缺并没有想过,桑桑能够解开这局残棋,只不过他没有想到,桑桑似乎落的第一颗棋子便出了大错,惹来那位南晋棋师无比恼火的喊叫。
南晋棋师的喊声很大,态度非常糟米,正在观棋的修行者们自然怒目相向,心想此人居然敢对光明之女如此不敬,真应该送进幽阁里关上百年。
修行者的目光,根本无法影响到这位南晋棋师,他强行挣脱同伴的手臂,冲到石桌前,带着无尽痛惜和愤怒大声嚷道:“这局残棋虽然可破,但便是我也思考了半个时辰才找到思路,你这个女娃娃竞是想都不想便胡乱落子,真是瞎搞一气,你到底会不会下棋?如果不会下,你这是在干嘛?”
石桌旁的莫山山抬起头来,望向这人,因为她的眼神不怎么好,所以情思显得有些惘然,说道:“我确实不擅长棋道,怎么了?”
南晋棋师这才醒过神来,转身望向那辆黑色马车,左手指着石桌棋盘上新落下的那枚白色棋子,恼火说道:“你们唐人都是些直鲁之辈,哪里懂方寸间辗转腾挪的艺术!你这丫头连棋势都不懂,乱放什么子!这一放不就死了!”
看着此人对着黑色马车呼喝不停,围在青树下观棋的修行者们连愤怒都懒得再愤怒,确认此人就是个不怕死的白痴既然是光明之子下的棋,那么即便是错的,也必然是错的大有深意,哪里是你这个普通人能够领悟?
南晋棋师这一生痴于棋道,出棋房便入宫廷,即便和南晋皇帝陛下对弈,也不知道让棋是什么个意思,真可谓是爱棋如痴,哪里知道黑色马车里那个小姑娘在修行界里的地位,正所谓无知者无畏,依然愤怒地教训着对方。
宁缺摇头示意剑阁弟子不用紧张,反正他也没有想着桑桑真的能解开这局残棋,只是警告那名南晋棋师说道:“声音小些,不要说脏话。”
南晋棋师怔了怔,认出他是昨天清晨在烂柯寺里见过的那名年轻人,声音不自然地小了些,恼火说道:“行棋乃是雅事,我怎么会说脏话。”
且不说棋盘这面的纷扰。
黄衣老僧坐在棋盘对面,神情平静冷漠。
他此生精研棋道,尤其是树下这盘残局,更是不知道想了多少年,落子复盘不下千次,此时看着那枚新落在棋盘上的白色棋子,如南晋棋师一样,确认白棋因为这一着而陷入了无法挽回的死路。
这盘残局名为乱柯,取的是乱柴堆之意在没有外力的时候,乱柴堆看似稳定,实际上却时时处于崩塌的边缘,想破此残局,便等若是要在保证不倒的情况下,把柴堆里干柴的顺序重新组合,其中难度可想而知。
先前桑桑在车窗中低声说了方位,书痴依言落子,那枚白色棋子于繁复棋局中直取下方中空,就如同蛮不讲理地伸手在柴堆最下面抽出了最粗的一根干柴,看似强硬,实际上却是彻底破坏了柴堆勉强稳定的平衡状态。
柴堆已经倒塌在地面上。
黄衣老僧说道:“此局已终。”
大青树下观棋的修行者们,既然今日拜山想见歧山大师,自然对棋道颇为自信,或是带着精于此道的同伴,此时听到这话,认真审看棋盘局势,不由愕然发现,那名南晋棋师说的是对的,白棋已然无法重获生机。
想着光明之女的第一次出手,竟然便如此草草结束,人们望向黑色马车的目光便变得有些复杂,却依然不敢流露出丝毫质疑或不敬。
山涧畔一片安静,场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然而就在这时,黑色马车里再次传出桑桑的声音。
“这拟……还真有些意思。”
窗帘微拂,桑桑低声说了两个数字。
就像每次宁缺射箭之前,她说出两个数字一般,似乎想都不需要想。
坐在棋盘前的莫山山微微一怔,自棋瓮里取出一枚白子,放在棋盘上某处。
黄衣老僧微微蹙眉,没有想到在白棋已然必败的尼面上,黑色马车里那位光明之女,似乎还想坚持,在他看来这实在不符棋猝雅风。
那名南晋棋师却不知发现了什么,凑到棋盘上,距离极近盯那颗看似寻常无奇的白色棋子,似乎看到了什么很奇怪的事情。
他神情微异说道:“噫,好像有些意思。”
黄衣老僧也发现了那枚白色棋子所处位置的古怪,不由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往事,冷漠的神情渐渐变得温暖起来,微笑说道:“有些意思。
桑桑是很聪慧的小姑娘。用宁缺的话来说,她只不过是懒得想事情,习惯于依赖宁缺,所以才会显得有些木讷,便是砍柴的时候也总是呆呆的,既然生就懒得思考的性情,那她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下棋这件事情有意思的呢?
这便要从两年前说起。那时候宁缺远在荒原,陈皮皮受他的嘱咐,时常去临四十七巷老笔斋照看桑桑。陈皮皮曾经听宁缺说过桑桑才是真正的天才,这让他哪里肯服气,于是便开始了无人知晓的数次比拼。
最开始的时候,陈皮皮和桑桑比的是记忆力,惨败,然后与桑桑对弈,却因为老人卫光明回老笔斋而夏然而止颜瑟大师再至。
其后便是那场令人唏嘘感慨的故事发生。
但桑桑第一次正式下棋便是那次,便是棋盘上的规则,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学的当她学会之后,陈皮皮便再没有赢过她。
桑桑和陈皮皮下棋是有赌注的。每赢一盘棋,桑桑便会得些好处。
所以她开始觉得下枉真的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先前她会小心翼翼地问黄衣老僧这盘棋有什么彩头。
所谓习惯成自然。
其后桑桑在书院后山替宁缺做饭,给夫子和那群师兄师姐们做饭的那段时光里,偶尔她会遇着痴于棋的五师兄和八师兄被拖着下了几十盘棋。
这次来烂柯寺的旅途上,病困之时,她也会拿这两位师兄赠送的棋谱消磨时光。
书院五师兄曾经说过桑桑在棋道上的天赋远胜宁缺,而那个天赋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她如今的真实棋力如何,她自己都不知道。
但她越来越觉得下棋这件事情很有意思。
哪怕没有赌注会显得稍有遗憾可还是很有意思。
大青树下。
南晋棋师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说道:“虽然有些意思但此路依然不通。”
残局名为烂柯。
桑桑落下的第二子,与先前第一子隐隐相应,便不再是从乱柴堆里抽出了最粗的那根硬柴,而是更加强横地用那根硬柴把压在上面的所有柴木挑散。
这不是釜底抽薪,胜似釜底抽薪。
完全把棋势打乱,然后另觅道路,这等全面破坏之后重建的手段,隐合道门盈亏之理,又带着死中求生的勇气,似乎真的是可行的方法。
然而这局棋棋里,黑棋棋势大优,强大到可以直接碾压,白棋棋势此时再乱,如何能够抵挡得住对手的攻击?更关键的是,就算白棋能够在黑棋的攻击下苦苦支撑,但如何能够重筑自己的棋势?
黄衣老僧没有说什么,他虽然也觉得这枚白棋有些意思,但在看明白的第一时间,他便确认,白棋依然没有办法从死路里走出来。
白棋散落满盘,便如乱柴散于地面,绝对地纷乱无序,想要重新组合成有序的模样,需要极为海量的计算。那种计算量,根本不是人类能够完成的事情,就算是西陵神殿以算术之学著称的天谕大神官,也无法做到。
这与聪慧无关,与棋道天赋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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