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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拿到南太平洋去开展览。“他在寻找你的支持,砸我的买卖!”
“康晓平,一个书呆子罢了,他不可能有这些拐弯的心眼?你太高看他了。”
他是个研究古瓷器的专家,但却是处理人际关系的笨伯。恢复高考那年,别人都报
名理工,他偏选上文物,还是古陶瓷专业。谁都说,他是不大识时务的“戆大”,怎么
敢同这个精豆子斗法,笑话。“戆大”,是上海话,呆子的意思。在我印象里,凡喝黄
浦江水长大的人,无不精明到连半分钱的便宜你都沾不到的。只有他,傻不卿卿地专攻
古瓷,让他家里人颇为失望,故而得此“美名”。而且他也不在乎,这更足以表明他大
概有点呆。在北京念书时,受他家之托,我曾经照顾过他。毕业后分配工作,留在北京
的一家文物研究所,这家伙果然不大通晓人情,一年也不来两回,来了也没多少话。
“肯定是别人给他支的招!”
不过,他很走运,要不,就是这世界的确是他们的。这几年,所里老一辈的资深研
究人员,死的死,病的病,退的退,秋风扫落叶,只剩下残柳败枝,他倒成了顶梁柱,
物稀为贵,古瓷的鉴定方面,他是大师级的权威,还获得个外号叫“瓷器康”。像乘电
梯似的,一层层提拔,现在是抓业务的副所长,局级干部,享受国家津贴的正研究员,
好了得,才四十岁。这真是时也运也,啥人啥命,你嫉妒也没用,谁让这些个年轻人赶
上了这样的时代呢?记不得是去年还是前年,他还被台湾的故宫博物院,请去作古陶瓷
的学术研究呢!
人走运,也真是没办法,有一次野外作业,翻车,别人受伤的,骨折的,他连块皮
也没碰破。看了他在那边做宋代五大瓷窑演讲时的录相带,那意气风发的样子,真让我
有蛹蝶蜕变之感,不禁生出一个果念头,想作一次媒。
后来,我才明白,这种以为是成人之美的愚蠢行为,其实是早老性痴呆症的发作,
好好地敲你的电脑,写你的小说,多好,干嘛要做这种背晦的事呢?
当时我琢磨:如果把这个有真学问的,虽然呆一点,但人却绝对可信的小伙子,介
绍给吴爱爱这位每项指标,都足可打满分的姑娘,真合乎中国一句套话,“郎才女貌,
天作之合”。这个“戆大”,要比追求吴爱爱的那些油头粉面的小白脸,娘娘腔的狗男
女,花言巧语的末流诗人,假装比梵高还痛苦的青年画家,和成天背着吉它的流浪歌手,
不知强上多少倍。
她那当过兵,打过仗,现在住在部队干休所的双亲,对这些劫色又劫财的坏种,恨
不能用机关枪突突掉。听了我的刍议,当即拍板:“老李,你说行,就行!”
找了个机会,约吴爱爱在京城很有欧式情调的咖啡馆里,让两人见见面,我把瓷器
专家向这位充满法国风情的小姐一介绍,她端详了以后,立马爆发出哈哈哈的笑声。旁
座的顾客,无不大惊失色,以为这个女孩子受什么刺激而歇斯底里发作。弄得在一角弹
钢琴的乐手,不知如何为好,打断了德彪西那支颇为优雅的《大海》,在那儿无奈地击
键,等待她笑够了,再接着往下弹。
康晓平一点也不感到局促地问她:“笑什么?”
“先生,你的扣子系错了,而且,你的鞋也不是一双。”
“对不起,我是匆匆忙忙赶来的。”他倒也坦然。
简直不像话,也太不修边幅了吧?事后我把他好好一顿克。他说,“无所谓啦,我
看她大概有点缺心眼吧?”我戳他的脑门子:“这才是傻人说傻话,你康晓平乘以十,
乘以百,也不是她的对手。”
活该他俩也没这个缘分,于是,从那次遭遇狼狈以后,我发誓,再不当月下老人。
听她的意思,会不会怀疑康晓平找她的碴,是那次相亲不成,搞阶级报复?但我对
这位小姐保证,他也许呆,但不坏。
她说她是生意人,现在顾不得谈情说爱:“你误会了,他倒未必知道是我在操办,
但他有可能卡死我,他比那两个屎蛋头头有发言权,所以,我不得不先下手为强。答应
我,李叔叔,这件事,你保持中立。”
很多脸子漂亮的女孩,脑子相对不发达,而脑子好使,脸子却总是一般,上帝其实
很吝啬,不给人无憾和完美。这个吴爱爱,是兼而有之的全天候的女能人,她抢先一步,
在康晓平前先来给我打预防针,这步棋走对了。
“你这釜底抽薪之计,关键是骆老,除我以外,保不齐别人不插手,爱爱!”
“只要你不打破头楔就行。”
“康晓平也一定有他的理由,我想——”
“他是个认死理的家伙,我们借他们文物所两只汝窑大碗出国展览,也是经主管部
门批的。再说,澳新两国做了严密的安保措施,还上了巨额保险,至于他这么激动嘛!”
“我总觉得他不至于,他不大愿意介入人事纠纷的。”
“权力这个东西,是最能异化一个人的。幸亏没有和他谈对象,谢天谢地,总算逃
避庸俗。”
“小姐,他绝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她不再谈此事,因为取得了我的承诺。临走,善意地提醒我:“那个外地老板讨骆
老的字,还是交给汪襄去办吧,李叔叔,你何必劳神,你也不想得到什么好处?”
“唉,无非君子一言罢了!”
正好,腊月二十三,过小年,也凑巧,在一个不大的会上,以为来不了的骆老,莅
临会场,鼓掌声中,老先生走过来,脸色红润,精神矍烁,心情愉快,步履轻捷。那天,
他不但毫无病态,甚至毫无倦容,半点不像八十多岁的人。
他请主持人原谅他的迟到,因为上午偏偏有两个会等着他去。耄耋之年,精力如此
充沛,能够先参加第一个会的前一半,再赶来参加第二个会的后一半,在前一个会,吃
茶点还进水果,在后一个会,吃午餐还喝咖啡。我不能不服气老人的好胃口,那西泠牛
排,那干烤大虾,那菜胆鱼翅,吃得比后生们还卖力气。
我喜欢听骆老声若洪钟的讲话,更欣赏汪襄起草的四平八稳的稿子。在中国,做这
类应景文章,绝对是一门深奥的学问。俞大姐,骆老的夫人,盛赞过他:汪襄为老头子
拟的讲话稿,该说的话,一句不少,不该说的话,一句没有。如果说“一句不少”,体
现他的思想水平,那么“一句没有”,就说明他的政策水准了。俞大姐早年在大学里马
列教研室待过,具有相当高的理论修养,还开过唯物辩证法和科学社会主义的课程,她
的褒誉,想非虚词。
俞大姐爱说:“中国有多少首长,就有多少秘书。老实说,首长不难当,只要会画
圈就行,秘书当好可就不容易,那学问大了去啦!”这是俞大姐的感慨,显然表示她认
为汪襄不错,好像比骆老还要满意些。老人的子女都到国外去了,落地生根,没有回来
的打算,四合院里的厢屋里,有这么一位称心的秘书,至少老太太是把他当作一家人看
待的。
“缘分,不是嘛!”这位原来很马列,如今不那么马列的老太太,这样总结。然后,
像是许愿,像是鼓励,“老头子用的秘书,无一不是很有前途,还有在中央担任重要职
务的呢!”
汪襄自然不反对这样的前景,人往高处走嘛!
那天,老人偏要拉我和他同桌,他是个好老头,没有架子,除了一吃(饭)二跳
(舞),平生两好外,就是多一份怜香惜玉之心,不过他从不动正格的,出乎情而止乎
礼仪。其余,简直挑不出老人家有什么非议之处。我突然想起那位老财求字的事,何不
乘此机会提出来?我估计那天的鱼翅和清汤鳖,老人喝得很开心,不但没有拒绝,而且
情绪颇佳,当场就要欣然命笔,真是缘分匪浅。
骆老问清楚讨字人的名和姓,兴致勃勃地叫汪襄侍候场面。这个汪襄,是天生的秘
书料子,首长指到那里,他就打到那里,马上笔墨纸砚准备齐全,章就在他皮包里揣着,
印泥也是现成的。这时,他附在我耳边说:“李老师,换个人,我不会侍候的!”
我说:“谢谢啦,难得龙颜大悦!”其实我很自信,只要张嘴,这点面子老人会给
的。
刚铺开宣纸,用镇纸压好,还没动笔,吴爱爱一阵风似地出现了。
只见她风风火火,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地杀将过来,人还未到,那轻脆的声音,
早银铃灌耳,把我们这位老同志吸引住了。尤其那巴黎香水,将整个会场灌满。“骆老
呀——”她扭动着腰肢,扑了过来:“我可是把整个京城,都找遍了!”
我预感到大事不妙,这丫头一来,今天的字,怕是拿不到手了。
只见她和这张桌上的人点头,又和另张桌子上的人招手。老人家,我敬爱的前辈,
双眼好像通了电一样,也灼灼发亮起来。骆老看女孩子,是很中国传统的,欣赏美人,
要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像他写完字以后,挂起来,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评
头品足,且要琢磨一个没完没了呢!
我听到汪襄说了一句:“已经铺开摊子了呀,吴小姐——”难道他和她存在着某种
默契,这个单身贵族会不会对这位富姐,有些什么想法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有几个像康晓平那样的木瓜呢!看来,军人家庭出身,她早就把骆老四周的地形地物,
都打探清楚了,并且占领了秘书这个高地。
她不大怕老人听见,因为骆老上了年纪,稍稍有点耳聋。“只要你不拖他回去午睡,
我就能把他架走。”吴爱爱顺便告诉我,是来请骆老给她们公司主办的一个出国文物的
预展剪彩,要他马上启动大驾。
骆老这回听清楚了,转头问汪襄:“有这项活动安排吗?”
汪襄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现在我明白,秘书已被吴爱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