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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妇同她的情人到这里来过两回,这和红眼睛说的正是一样。她是一个柔弱
的女子,但却是十足的派头。那男的看上去也是出身于豪富之家,然而好象
身体不太好,咳嗽得厉害。他付给老鸨母一大笔钱。老鸨母还说,他们来这
里时,两次都有人跟踪。”
“跟踪?”狄公一惊。“却是如何个跟法?”
“跟到这所房子,跟到这个房间。两次都是一样。那一对刚上楼,这一
个就跟着来了,他就从刚才我堵塞的那道裂缝往里偷看——当然这很隐蔽,
还得付给那老鸨母一笔钱。”
“那人是谁?”狄公紧问道。
“他可没留下名刺。老鸨母说,那跟踪的人是个瘦高个,方巾裹着脸面,
只露了一对眼睛在外面,所以没看清他的相貌。他讲话时又把个声音压抑住,
看他那行动气质倒象个官府里做公的,很是有些气度。他走路时一条腿有点
瘸。”
狄公听罢,一声不响地沉思着。此人不可能是别人,正是滕侃的师爷潘
有德!
艳香帮着他换上了那件鸦青葛袍,系上了腰带。他戴上了帽子,用手摸
摸衣袖,有点踌躇地说道:“艳香,你对我的帮助太大了,我很是感激……”
说着从衣袖里摸出几贯铜钱:“这点……你权且收了,作个茶钱……”
“不,”艳香不等狄公说完就打断了他,“我一个铜钱都不要。”
他们走下楼来。老鸨正在楼下等候着,堆起了一脸笑,送他们出了大门。
上到大街,狄公对艳香说:“我现在得到北门去一趟。吃夜饭时我们在
酒店里再见。”
艳香点点头,给狄公指了去北门的路,然后他们就分手了。
第十二章
狄公将他的大红名帖递到牟平县正衙大门。不一会街里走出一个参军,
说道:“潘总管请沈先生内厅叙坐。”
潘师爷将一大堆公文函卷推到了一边,请狄公就在书案对面坐下。他拿
起一把茶壶给狄公倒了一盅茶,然后哭丧着脸说道:“沈先生,你一定听到
那个可怕的消息了,滕老爷悲痛得差不多要发疯了。今天早上他又突然把冷
掌柜给抓起来了,你知道这冷掌柜是本县有名的乡绅。一时满城风雨,到处
议论纷纷,我真为滕老爷捏着把汗。现在一切都乱了套,尸也验不成了,那
个一向谨慎的忤作竟擅自离开县城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看了看狄公,改了个话题:“沈先生,我想你今天
游览得很愉快吧,我不想说些不愉快的事来败你的雅兴。你到了城隍庙了吗?
我担心下午天气太热,你不会感到什么……”
“我今天确是游览了一个令人愉快的地方,”狄公打断了他的话,“在西
门南街。”他紧盯着潘有德的脸,潘有德的脸上没有反应。
“南街?”潘师爷皱了皱眉头重复道,“噢,我知道了,你说错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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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实际上是南二街,一点没错,南二街上有个小小的禅寺很古老,是三
百年前一个从西域来的大和尚创建的,那个和尚……”
狄公听任他把和尚和禅寺的故事讲完,没有打断他。他想,假如监视那
对情人的正是这潘有德的话,毫无疑问,他准有一套出色的表演功夫。等潘
有德一讲完,狄公说道:“我不想多打扰你了,我知道滕夫人的案子忙得你
不可开交,不知衙里缉查出了什么线索没有?”
“尚无线索。”潘师爷口答。“滕老爷知道的情况可能多一点,他亲自在
进行缉查。
这你完全可以理解,被害的正是他的太太。罪孽,沈先生,这真是可怕
的罪孽啊!”
狄公说道:“作为滕老爷的客人,我也感到很难受,他们夫妇的同僚朋
友想来更当如此了。听人说,滕夫人是一位很有名望的女诗人,我想她大概
加入过什么诗社吧?”
潘师爷微微一笑,说道:“看来沈先生对老爷夫妇是很不了解的。你知
道,他们一向深居简出.当然滕老爷有县衙的公干,但除此之外,他几乎谢
绝交游。他在牟平县的望族乡宦中没有什么知己,也不同什么名流清客来往。
他不想同任何人有所牵连纠葛,这样他在问案理事时便可秉公执法,不阿私
情。滕夫人则几乎从来不出门,除了逢年遇节的到她守寡的姐姐家中去住上
几天。她姐丈原也是一个有钱的富绅,三十五岁头上得急病死了,那时她姐
姐刚过三十。到现在一直寡居在北门外一个很华丽的庄子里。那儿空气清爽,
景色宜人。丫环们老说太太每回从乡下姐姐的庄子里回来都显得精神焕发。
但近一个月来,她身体一直不好,脸色苍白,样子很是忧伤,这次一去,
竟被人杀了!”
停了一会,狄公决定发动一次直接的进攻。他装得漫不经心地说:“今
天我偶尔在一家铺子里看见一轴画,是这里一个名叫冷德的年轻人画的,画
得很好。听人说,他对滕夫人很是了解。”
潘师爷惊奇得一时愣住了,慢慢才说道,“这,我倒不知道,可是非常
有可能。让我想想,这冷德是已故富绅的一房远亲,故也常到滕夫人姐姐的
庄子里去。对了,在那儿当然会碰到滕夫人。可惜他死得太早了,他是一个
很有才华的人,会作诗,又画得一手很好的花鸟。他特别擅长画莲花,千姿
百态,却都有一种特别的格调。”
狄公觉得潘有德这些话根本不能解决他的问题,现在他已经知道了那对
情人幽会的地方,但最要害的问题,即卷入其中的神秘第三者是谁,他却没
有取得进展。听那老鸨的描述,很象是指潘有德:个儿高而瘦、身上有官气、
瘸腿……
他决定最后再试一下。他身体向潘师爷靠了靠,低声说道:“潘先生,
昨天你给我介绍了许多本城的名胜古迹,这些地方白天当然是使人很感兴趣
的。可是,天黑之后,可以这么说,一个孤独的旅行者的思想很自然地就会
转向另一个方面……这儿你可知道哪些地方会有叫人满意的女人……”
潘师爷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对寻花问柳的勾当一向不感兴趣,也
绝少关心,故无法作出令你满意的回答。”
僵了一会,潘有德的情绪稍稍平静了下来,心想,不管怎么说,这个下
流的家伙毕竟还是刺史大人介绍来的。于是,他强笑着缓和地说道:“你知
道我也没有空闲,我结婚很早,一妻一妾,八男四女,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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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公听后,十分沮丧。潘有德的诚实规矩给他印象很深,看来他不会是
跟踪去妓馆窥伺的人。那么,这个神秘的人又是谁呢?看来情况更复杂。他
忽然想到,也许从滕夫人的诗作中能够找出一点什么线索。他将茶一饮而尽,
缓和了脸上的僵色,说道:“我是一个世俗的商贾,不敢说懂得什么文学,
但我一直十分欣赏滕县令的诗,只可惜我从未见过滕夫人的诗集,你能告诉
我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一本?”
潘师爷答道:“这个可有点难办。滕夫人是一个性情孤寂、谨慎虚心的
人。滕老爷告诉我说,他常劝夫人将她的诗也刻印集子,但夫人总是坚决地
拒绝,这样,老爷也不好意思再去勉强了。”
“这却是可惜了!”狄公说。“我真想读读她的大作,这样,当我去向滕
县令表示我对他夫人的哀悼时,也好就她的诗文讲几句赞赏的话。”
潘师爷忽然想到说:“这我倒也许能帮你一点忙。几天前滕夫人曾交给
我一部她的诗作的抄本,是她本人誊写的。她请我帮她查核一下她的诗里有
关牟平名胜古迹的描绘有没有什么错误的地方。我正要将这部手稿交还给老
爷收起保存。如果你很想看看,现在不妨就拿去翻翻。”
“好极了!”狄公叫道。“我就坐在那边窗户旁翻阅翻阅,你在这里继续
忙你的公务吧!”
潘师爷打开抽屉,拿出一本用蓝绢封面装订整齐的册子,狄公接过便向
那窗前椅子上坐下。
他首先将诗册很快地翻了一遍,发现上面那娟秀工整的笔迹和他在那幽
会的床壁上所看见的那首诗的后两句的笔迹几乎一样,只有细微的一点差
别。这点细微的差别当然可以理解的,抄本是在安静的书房中仔细誊写的,
而那两句诗则是在秘密幽会的过程中随手写下的。
接着他开始从头一首一首读起来,很快他就被吸引住了。他从狭隘的儒
家观点出发非常欣赏这本诗集,其伦理纲常关乎世道人心,讽谕比兴切合诗
旨三昧,温柔敦厚,怨而不怒,且锻字炼句、音韵声律上也有很高的造诣。
狄公早年也曾写过一首劝农的长诗,他一向对那种摛红拈翠,专门描写男女
间恩恩怨怨个人的喜怒哀乐诗不感兴趣,对那种叹老嗟卑,无病呻吟的诗更
是头痛。然而他不得不承认滕夫人的抒情诗写得好,她的诗孕蕴着炽热的感
情,闪发着新颖奇妙的想象力,有气象,有意境,自然而然攫住了读者的心,
激发起人一种略微感伤的爱慕之情。狄公记起有好些名句、警策在滕侃的诗
集中也出现过,这清楚地表明他们夫妇在文学创作上的合作是非常密切的。
狄公把诗册放在腿上,慢慢捋着胡子,坐在那里呆呆出神。潘师爷惊奇
地看了他一眼,他也不曾察觉。
他想。一个温雅润淑、感情敏觉而又才华出众的女子幸福地嫁给了一个
和她志同道合的丈夫,怎么会对丈夫不忠呢?她将自己深厚、炽热的感情如
此真实坦白地记录在她的诗歌中,她竟会堕落到去妓馆干那种幽会的下贱勾
当。突然狄公想起了那笔迹上的细微差别来,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