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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洵集 ·101·
得也。今洵用力于圣人、贤人之术亦久矣。其言语、其文章,
虽不识其果可以有用于今而传于后与否,独怪其得之之不劳。
方其致思于心也,若或起之;得之心而书之纸也,若或相之。
夫岂无一言之几乎道?千金之子,天子之宰相,求而不得者,
一旦在己,故其心得以自负,或者天其亦有以与我也。曩者见
执事于益州,当时之文,浅狭可笑,饥寒穷困乱其心,而声律
记问又従而破坏其体,不足观也已。数年来退居山野,自分永
弃,与世俗日疏阔,得以大肆其力于文章。诗人之优柔,骚人
之精深,孟、韩之温淳,迁、固之雄刚,孙、吴之简切,投之
所向,无不如意。常以为董生得圣人之经,其失也流而为迂;
晁错得圣人之权,其失也流而为诈;有二子之才而不流者,其
惟贾生乎!惜乎今之世,愚未见其人也。作策二道,曰《审势》、
《审敌》,作书十篇,曰《权书》。洵有山田一顷,非凶岁可以
无饥,力耕而节用,亦足以自老。不肖之身不足惜,而天之所
与者不忍弃,且不敢亵也。执事之名满天下,天下之士用与不
用在执事;故敢以所谓《策》二道、《权书》十篇者为献。平生
之文,远不可多致,有《洪范论》、《史论》七篇,近以献内翰
欧阳公。度执事与之朝夕相従而议天下之事,则斯文也其亦庶
乎得陈于前矣。若夫其言之可用与其身之可贵与否者,执事事
也,执事责也,于洵何有哉!
【上余青州书】
洵闻之,楚人高令尹子文之行,曰 :“三以为令尹而不喜,
三夺其令尹而不怒 。”其为令尹也,楚人为之喜,而其去令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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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洵集 ·102·
也,楚人为之怒,己不期为令尹,而令尹自至。夫令尹子文岂
独恶夫富贵哉,知其不可以求得,而安其自得,是以喜怒不及
其心,而人为之嚣嚣。嗟夫!岂亦不足以见己大而人小邪?脱
然为弃于人,而不知弃之为悲;纷然为取于人,而不知取之为
乐;人自为弃我、取我,而吾之所以为我者如一,则亦不足以
高视天下而窃笑矣哉!
昔者,明公之初自夺于南海之滨,而为天下之名卿。当其
盛时,激昂慷慨,论得失,定可否,左摩西羌,右揣契丹,奉
使千里,弹压强悍不屈之人,其辩如决河流而东注诸海,名声
四溢于中原而滂薄于遐远之国,可谓至盛矣。及至中废而为海
滨之匹夫,盖其间十有余年,明公无求于人,而人亦无求于明
公者。其后,适会南蛮纵横放肆,充斥万里,而莫之或救,明
公乃起于民伍之中,折尺棰而笞之,不旋踵而南方乂安。夫明
公岂有求而为之哉!适会事变以成大功,功成而爵禄至。明公
之于进退之事,盖亦绰绰乎有余裕矣。悲夫!世俗之人纷纷于
富贵之间而不知自止,达者安于逸乐而习为高岸之节,顾视四
海,饥寒穷困之士,莫不颦蹙呕哕而不乐;穷者藜藿不饱,布
褐不暖,习为贫贱之所摧折,仰望贵人之辉光,则为之颠倒而
失措。此二人者,皆不可与语于轻富贵而安贫贱。何者?彼不
知贫富贵贱之正味也。夫惟天下之习于富贵之荣,而忸于贫贱
之辱者,而后可与语此。今夫天下之所以奔走于富贵者,我知
之矣,而不敢以告人也。富贵之极,止于天子之相。而天子之
相,果谁为之名邪?岂天为之名邪?其无乃亦人之自名邪?夫
天下之官,上自三公,至于卿、大夫,而下至于士,此四人者,
皆人之所自为也,而人亦自贵之。天下以为此四者绝群离类,
特立于天下而不可几近,则不亦大惑矣哉。盖亦反其本而思之。
夫此四名者,其初盖出于天下之人出其私意以自相号呼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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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洵集 ·103·
矣。夫此四名者,果出于人之私意所以自相号呼也,则夫世之
所谓贤人君子者,亦何以异此。有才者为贤人,而有德者为君
子,此二名者夫岂轻也哉。而今世之士,得为君子者,一为世
之所弃,则以为不若一命士之贵,而况以与三公争哉。且夫明
公昔者之伏于南海,与夫今者之为东诸侯也,君子岂有间于其
间,而明公亦岂有以自轻而自重哉?洵以为明公之习于富贵之
荣,而狃于贫贱之辱,其尝之也盖已多矣,是以极言至此而无
所迂曲。
洵,西蜀之匹夫,尝有志于当世,因循不遇,遂至于老。
然其尝所欲见者,天下之士盖有五六人。五六人者已略见矣,
而独明公之未尝见,每以为恨。今明公来朝,而洵适在此,是
以不得不见。伏惟加察,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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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洵集 ·104·
嘉祐集卷十二·书九首
【上欧阳内翰第一书】
内翰执事:洵布衣穷居,尝窃有叹。以为天下之人,不能
皆贤,不能皆不肖。故贤人君子之处于世,合必离,离必合。
往者天子方有意于治,而范公在相府,富公为枢密副使,执事
与余公、蔡公为谏官,尹公驰骋上下,用力于兵革之地。方是
之时,天下之人,毛发丝粟之才,纷纷然而起,合而为一。而
洵也,自度其愚鲁无用之身,不足以自奋于其间,退而养其心,
幸其道之将成,而可以复见于当世之贤人君子。不幸道未成,
而范公西,富公北,执事与余公、蔡公分散四出,而尹公亦失
势,奔走于小官。洵时在京师,亲见其事,忽忽仰天叹息,以
为斯人之去,而道虽成,不复足以为荣也。既复自思,念往者
众君子之进于朝,其始也,必有善人焉推之;今也,亦必有小
人焉间之。今之世无复有善人也,则已矣。如其不然也,吾何
忧焉。姑养其心,使其道大有成而待之,何伤?退而处十年,
虽未敢自谓其道有成矣,然浩浩乎,其胸中若与曩者异。而余
公适亦有成功于南方,执事与蔡公复相继登于朝,富公复自外
入为宰相,其势将复合为一。喜且自贺,以为道既已粗成,而
果将有以发之也。既又反而思其向之所慕望爱悦之而不得见之
者,盖有六人。今将往见之矣,而六人者已有范公、尹公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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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洵集 ·105·
亡焉,则又为之潸然出涕以悲。呜呼,二人者不可复见矣!而
所恃以慰此心者,犹有四人也,则又以自解。思其止于四人也,
则又汲汲欲一识其面,以发其心之所欲言。而富公又为天子之
宰相,远方寒士未可遽以言通于其前,余公、蔡公远者又在万
里外,独执事在朝廷间,而其位差不甚贵,可以叫呼扳援而闻
之以言。而饥寒衰老之病,又痼而留之,使不克自至于执事之
庭。夫以慕望爱悦其人之心,十年而不得见,而其人已死,如
范公、尹公二人者,则四人之中,非其势不可遽以言通者,何
可以不能自往而遽已也?执事之文章,天下之人莫不知之,然
窃自以为洵之知之特深,愈于天下之人。何者?孟子之文,语
约而意尽,不为巉刻斩绝之言,而其锋不可犯。韩子之文,如
长江大河,浑浩流转,鱼鼋蛟龙,万怪惶惑,而抑遏蔽掩,不
使自露,而人自见其渊然之光,苍然之色,亦自畏避,不敢迫
视。执事之文,纡余委备,往复百折,而条达疏畅,无所间断。
气尽语极,急言竭论,而容与闲易,无艰难劳苦之态。此三者,
皆断然自为一家之文也。惟李翱之文,其味黯然而长,其光油
然而幽,俯仰揖让,有执事之态。陆贽之文,遗言措意,切近
的当,有执事之实。而执事之才,又自有过人者。盖执事之文,
非孟子、韩子之文,而欧阳子之文也。夫乐道人之善而不为谄
者,以其人诚足以当之也。彼不知者,则以为誉人以求其悦己
也。夫誉人以求其悦己,洵亦不为也,而其所以道执事光明盛
大之德,而不自知止者,亦欲执事之知其知我也。虽然,执事
之名满于天下,虽不见其文,而固已知有欧阳子矣。而洵也,
不幸堕在草野泥涂之中,而其知道之心,又近而粗成。而欲徒
手奉咫尺之书,自托于执事,将使执事何従而知之,何従而信
之哉。洵少年不学,生二十五年,始知读书,従士君子游。年
既已晚,而又不遂刻意厉行,以古人自期。而视与己同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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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洵集 ·106·
皆不胜己,则遂以为可矣。其后困益甚,然每取古人之文而读
之,始觉其出言用意,与己大别。时复内顾,自思其才则又似
夫不遂止于是而已者。由是尽烧曩时所为文数百篇,取《论语》、
《孟子》、《韩子》及其他圣人、贤人之文,而兀然端坐,终日
以读之者七八年矣。方其始也,入其中而惶然,博观于其外,
而骇然以惊。及其久也,读之益精,而其胸中豁然以明,若人
之言固当然者,然犹未敢自出其言也。时既久,胸中之言日益
多,不能自制,试出而书之,已而再三读之,浑浑乎觉其来之
易矣。然犹未敢以为是也。近所为《洪范论》、《史论》凡七篇,
执事观其如何?嘻,区区而自言,不知者又将以为自誉以求人
之知己也。惟执事思其十年之心如是之不偶然也而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