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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梦蝶起身笑道:“钱爷,要是不走了,是不是通知家里一声?”钱由基道:“这一句话,你说错两处。我虽姓钱,却不惯人叫我钱爷,叫我二爷便是。我虽也有家,却独身一人,用不着通知。今晚,我就住这儿了。”胡梦蝶忙笑道:“二爷莫生气,都是奴家嘴贫。奴家打点水,二爷略洗洗吧。”钱由基也不客气,洗了洗,到里边草床上躺下。不多时,胡梦蝶走了里面,二人脱衣宽带,一番云雨。云未收,雨未住,钱由基暗叫道:“这胡梦蝶,果有手段,看似平常,暗藏杀机,一般男子断过不了她的关。”胡梦蝶也是有意卖弄,春意渐浓,手段慢施,几十个回合就战的钱由基丢盔卸甲,狼狈落马。
上部 第二回下 五虎
钱由基起了身,赞道:“我自幼养龟,战过的女人无数。你的手段不十分买弄,我也领教了。你那,我就包下了。”胡梦蝶笑道:“二爷可知包奴家一年,要多少银子吗?”钱由基道:“你且说出数来。”胡梦蝶笑道:“奴家有个心愿,不知二爷可能成全?”钱由基道:“你说出来。”胡梦蝶道:“东海出的珍珠佛项串,奴家倾心已久。二爷若能成全,了却奴家一桩心愿,奴家愿朝朝夕夕伺俸二爷。”钱由基道:“你的胃口倒大,这一项串虽小,却抵我二十年的俸禄。”胡梦蝶笑道:“二爷的俸禄,一月也有十月的油水,这二十年的俸禄,算起来,两、三年也就够了。”钱由基道:“话虽如此,只是我一向视金钱如粪土一般,进多少出多少,剩不下几个。”说了,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纸钱来,扔在桌上道:“这是我本月的俸禄。”胡梦蝶笑道:“对二爷言是一月,对奴家来言,不过一夜之数罢了。”钱由基听了心中动气,起身道:“我一月俸禄,对你来说,就算只值一夜,它也有价。但对我来讲,只不过是个数罢了,要它是十它是十,要它是万它是万。”胡梦蝶笑道:“二爷不要动气,奴家虽说喜欢珍珠项串,也不是说非要不可。”钱由基道:“你说要了,不要还不行,今晚就买了送你。且随我去。”拉着胡梦蝶出了门。
大街上,鬼火灯已撤了,黑漆漆一片。钱由基拉着胡梦蝶进了皇城赌场,见了掌柜的笑道:“我借五千两银子,一个时辰后还。一个时辰还不了,就从我的俸禄里遂月扣除。”掌柜知钱由基是个公差,又小有名气,一口应下,支了五千两白银出来道:“钱爷,我只收你一分息。”钱由基抓了银子道:“我今晚不与别人赌,只和赌鬼赌。”掌柜的忙应下,让了二人到楼上大厅里坐下道:“我这就去请赌鬼来。”
不多时,进来一个黑粗五短身材矮胖子,小眼睛、塌鼻梁,一身黑肉,高声叫道:“是何人要跟我赌?”钱由基道:“是我,你钱二爷。”进来的赌鬼,名叫李进财,上世以杀猪买肉为生,放债越贷为本,到了阴间,也是财大本厚。李进财笑道:“你带多少?”钱由基道:“五千白银,只赌一把,比点大小。”李进财笑道:“你比的是运气。”钱由基道:“我就比运气。”李进财也不答言,从怀里摸出五千两白银来,扔在桌上,随手拿起骰子一掷,不偏不正,是个五点。钱由基看了,眉头暗皱,拿起骰子,念道:“若我和这个婊子有缘,在给我个六点。”一闭眼,将骰子掷了出去。可巧,就是个六点。
钱由基大喜,赌鬼李进财恼成一团,骂道:“他奶奶的,世上竟有这等怪事。”钱由基回头将五千两银子还给掌柜的,又付了三百两的利息,转身对胡梦蝶道:“这就去买项串。”胡梦蝶一路跟着,又惊又喜,忙道:“我的爷,你那就把奴家的话当真了,奴家不过是试试二爷的真心罢了。二爷若真是对奴家有情,不如买一所院子,置个小花园。二爷平时朋友多,人情来往多,少不了每天摆几场。奴家将宴席设在家里,亲自下厨备菜,即方便又有情趣,二爷意下如何?”钱由基笑道:“就依你。”第二天,就买了所小院,将钱交给胡梦蝶,由她操置一切。
过了几天,钱由基的新居落成,宇文庆前来庆贺,见了胡梦蝶,不免也动了心思,碍于面子,不得不收敛。一连热闹了七、八天。这天,钱由基喝罢酒,才从家中出来,就见有一个人快步过来招呼道:“兄弟,多天不见了。新居落成,怎么不说一声。”钱由基一看,见来人衣着打扮甚是干净,虽是白净,却是尖嘴猴腮,梳着个油头。此人姓赵,名宣,单凭一张嘴,惯能说东道西,左右都叫他混的烂熟,因一个油头得名。钱由基笑道:“赵兄,多天不见,这一阵子何处发大财去了?”赵油头笑道:“也就是东奔西跑做些纸烧的买卖。”又拉住钱由基道:“兄弟,一场误会。”钱由基道:“什么误会?”赵油头道:“吴起是为宇文大人买马,大个黄买马,也是为了要送给宇文大人。却不想话未说明,惹下这场误会。”钱由基拍腿叫道:“这么说,果是误会了。”赵油头道:“俗话说,不打不成交。大个黄有意请着钱兄弟一起坐坐哩。”钱由基道:“没得说,我就好朋友,他不请我,我还要请他那。”一时说定了时间,赵油头才去了。
第二天,钱由基打新住处出来,依约前往奈河酒楼。宇文庆、赵油头迎在楼下,互相见了,同到楼上。钱由基见除了大个黄、李进财也在,上前笑道:“有道是不打不相认,有劳黄兄破费了。”大个黄笑道:“客虽是我请,钱却不是我出,做东的是老李。老李自与钱兄弟一赌,十分敬佩,也有意相识一番。”钱由基又忙上前对李进财谢了一通。五个入座,把杯递酒,尽情开饮。五人酒到好处,言语相投,遂结为兄弟。宇文庆居长,李进财次之,依下是赵油头,大个黄,钱由基。此五人一天一会,三天一聚,五天一宴,比豪斗狠,强抢奸夺,四下皆知,私下里谓其“五虎”。一班子游魂野鬼那个敢小视,皆争相来往,便是有些权势的,见了面也都承让三分。
这种时光,好不得意,不知不觉又过了几百年。人世多变,阴间常新。到了清朝入关后,众人不再易服,仍着明装。偏是赵油头,换了件马蹄袖的清服,脑后头扎起条油光的辫子。钱由基恼他道:“三哥好没志气,这衣服穿出去,岂不叫众人笑话。”赵油头道:“有道是与时俱进,识时务者为俊杰。”钱由基要给他扒下来,赵油头袒护着,打死不脱。宇文庆四人从那不和赵油头一块喝酒。
又过了三百年,清帝下台,钱由基又要剪赵油头的辫子。赵油头又护着大哭,死活不肯。后来叫大个黄按住头皮,钱由基抓住胳膊,胡梦蝶操剪子,硬生生将辫子剪了下来。接下来,洋装传入,众人重新跟着效仿,就是赵油头,也弄了件纸西服穿在身上,重新将头发梳的油光。接下来,就有了自行车、钟表,后来又有了摩托、电视机,再后来又有了电话、汽车,再后来,又有了电脑、手机。宇文庆升迁到吏部大检查办公室任主任,钱由基也升至刑部十六判官司勤杂处事务科科长之职,其在阴纵八路奈河小区的新居也已翻新数次。阴间也定了公务员条令,安排了五天工作日,不时的加薪提级,几十年来,钱由基的日子也算过得富足。
这一天,钱由基起了身,穿上一身新做的草纸西装,就有几个朋友过来喝晨酒。胡梦蝶穿着短裙,备了几样菜,让着坐了。方喝了二、三杯,钱由基便觉酒中无味,舌苔生涩,心中烦闷,与几个兄弟打了招呼,独自走出门外。却说从奈河桥到望乡楼一线都已开发成了旅游景点,全线开放,绿火萤虫灯昼夜不息,比别处自是繁华。钱由基的家正好离此不远,出了门,见各条街上的绿火萤虫灯也大亮了起来,已天明多时了。钱由基抬头四处看看,路上的小鬼游魂多了起来,歪歪斜斜帐蓬似的纸店也都开了张。
才走不远,却见一个黑粗胖子老远打招呼,喊道:“五弟,且等二哥一等。”钱由基驻足抬头一看,来者不是旁人,正是自己八百年前结拜的把兄,别号蠢才李的李进财,笑道:“二哥,什么好事,能把你老兄忙成这般?”蠢才李道:“五弟,二哥我手头又紧些了,你可宽裕些,再弄几个小钱给我使使。”说着就伸出了手。钱由基知把兄贪赌,近五百年走背运,家财输尽,负债累累,一身纸装多年未换,破洞满身,露肉露皮,由赌鬼变了蠢才,叹道:“二哥,想必又是玩输了。不是兄弟不提醒二哥,二哥时下背运,玩一场,输一场,玩十场,输十场,几百年了,从没见你赢过,不玩也罢。”蠢才李笑道:“这最难说,保不定下把就赢,我还不信我翻不了身了。”钱由基笑道:“你若也能赢钱,这太阳也早从头顶上照下来了。倒不如多添件衣服,娶个嫂嫂,好生过日子。瞧瞧,这身衣服破成什么样了,快露屁股了。”蠢才李道:“娶个婆娘作吊甚。”钱由基再要劝,见蠢才李没听进去的模样,两眼泛红,青筋暴露,连道:“老子就不信那邪,五百年前胡了一把,到这没胡过。再赌一把方能死心。”钱由基无奈,只得摸出些纸币给把兄。蠢才李接过钱来,便一溜烟地跑了。
钱由基知这把兄没个正经工作,专一玩牌赌钱为生,宇文庆又叮嘱众人,多少贴几个给他,故大凡来要,或多或少,从不叫他空手。钱由基又走了几条街,路过一片阴树林,插满了纸花,见一旁有个回廊,大头王二正与小情人在那拉了手,缠绵着说话,便又有些看不上眼。虽是看不上眼,却勾起了钱由基多年的心思,想起人间的欢乐时光来。想那酒香,想那菜香,想那翠红楼里粉白的小手,还想起那金澄澄的金元宝,更想那漂亮的温小姐。一股子无名烈火便在胸口窜上窜下,不能打住。恨了阵子,抬头又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路上飘着几个办公小鬼,一盏盏绿火灯好象正盯着自己,不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