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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当他们气喘吁吁擦拭着身子,他望着她喘息不定的笑脸,发亮的肩膀和颤动
着的乳房。当她擦干它们时,他害怕了,于是他又想:
“她的确美丽得惊人,甚至比清晨和大海还要伟大。她是……?她是……?"
他那黑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她,她笑了一声停下擦拭。
“你在看什么呀?”她说。
“看你。”他笑着回答。
他们的目光相遇了。一会儿,他就吻着她那白白的起着鸡皮疙瘩的肩头,一边
想着:
“她是什么?她到底是什么?”
这天早晨,她对他情意绵绵,可是他的吻中有着某种超然、坚定和原始的意味,
就好像他只意识到自己的意愿,而根本没有想到她和他对自己的渴望。
白天,他外出写生。
他对她说:“你和你妈去苏顿吧,我这人太枯燥。”
她站在那儿望着他。他知道她想跟他一起去,但是他宁可一个人去。她在身边
时,他总感觉到像是置身于牢笼之中,身上仿佛压着重负,好像连深深地透一口气
都做不到似的。她察觉到他极想从她那儿得到自由。
晚上,他又回到她的身边。在黑暗中他们走下海滩,在一个沙丘的避风处坐了
一会儿。
他们凝视着漆黑的大海,海上一丝光亮都没有。此时,她说:“你似乎只有在
晚上才爱我——白天时根本就不爱我。”
他让冰凉的沙子漏过自己的指缝,对她的指责深感内疚。
“晚上由你任意支配,”他回答,“白天我想自己支配。”
“可是为什么呢?”她说,“为什么,甚至在现在,在我们这短短的假期中还
要如此?”
“不知道。白天作爱会把我憋死的。”
“但是,我们没有必要总是作爱呀!”她说。
“当你和我在一起时,”他回答,“事情总是如此。”她坐在那里心里感到十
分痛楚。
“你想过要和我结婚吗?”他好奇地问。
“你想过娶我吗?”她答。
“想过,真的,我希望我们能有孩子。”他慢慢地答道。
她低垂着头坐在那儿,手指拨弄着沙子。
“可你并不真想同巴克斯特离婚,是吗?”他说。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答。
“是的,”她十分慎重地回答,“不想离婚。”
“为什么?”
“我不知道。”
“你觉得自己属于他吗?”
“不,我没这样想。”
“那又为什么?”
“我认为他属于我。”她回答。
他倾听着海风吹过漆黑的低声絮语的海面,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从来没想到过要属于我?”他说。
“想过,我的确是属于你的。”她答道。
“不是的,”他说,“因为你并不想离婚。”
这是个他们永远解不开的结,所以只好由它去了。他们只将能获取的带走,其
余的只好听之任之了。
“我认为你对巴克斯特很不好。”有一次保罗说道。
他本以为克莱拉至少会像他母亲那样回答他:“管你自己的事去吧。不用多管
闲事。”但是,出乎意料之外,她竟对他的话很认真。
“为什么?”她说。
“我猜想你把他当成了蓝铃,因此就把它栽在合适的花盆里,并照此来培植。
认定他是朵蓝铃,就决不肯承认他会是棵防风草。你容不下他。”
“可我从来没有把他当过蓝铃啊。”
“你把他想像成一种人,可他其实不是那种。女人都是这样,她们自以为自己
知道什么东西对男人有好处,就一定要让他接受不可,一旦她得到了他,她就会一
直给他那件她认为对他有好处的东西,而全然不管他是否在挨饿呢,或者在那里吹
着口哨想他需要的东西。
“那你在干什么呢?”她问道。
“我在考虑我该吹个什么曲子。”他笑道。
她非但没有扇他耳光,反而认真地考虑起他的话来。
“你认为我想把自以为对你有好处的东西给你吗?”她问。
“我希望如此。可是爱情应当给人一种自由感,而不是束缚,米丽亚姆使我觉
得我像一头挂在柱子上的驴。我必须在她那块地里进食,其它哪儿都不行,简直叫
人无法忍受。”
“那么你不愿意让一个女人做她喜欢做的事吗?”
“当然愿意啦。我要看到她真心爱我。如果她不爱我——好吧,我也不强留。”
“但愿你真的像你自己说的那么好……”克莱拉回答。
“那可真是个奇迹。”他大笑。
随后俩人都默默无语,尽管他们脸上挂着笑容,可心里都在恨着对方。
“爱情就像一个占住茅坑不拉屎的人。”他说。
“我们中谁占住茅坑不拉屎呢?”她问。
“噢,那还用问吗,当然是你啦。”
他们就这样进行着舌战。她知道自己压根儿没有完全得到他的心。她没有抓到
他心中某个重要部位,也从来没有打算这样做,甚至从未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然
而,他知道在某方面,她依旧以自己是道伍斯太太自居。她不爱道伍斯,而且从来
没有爱过他。但是相信道伍斯爱她,至少依赖她。她对他了如指掌。可对保罗·莫
瑞尔,她却没有这种感觉。她心里充满了对这个年轻人的热望,这使她相当满足,
消除了她对自己的疑虑和自卑。不论怎样,她的内心踏实多了,自信心也恢复了,
她如今又昂首挺胸了。她已经得到了别人对她的确认,不过她相信自己的一生根本
不属于保罗·莫瑞尔,也相信他的一生绝不属于她。他们终究会分离,而她的余生
肯定会苦苦地思念他。但不管怎么说,她知道自己现在有了自信心。而他也几乎同
样如此。他们各自通过对方经受了生活的洗礼。而现在,他们所能做的只有分离,
无论他要去什么地方,她都不能跟随一同去了。他们早晚会分手的。即使他们结了
婚,彼此海誓山盟,忠贞不渝,他还会离开她,独自外出,剩下她只能在他回家后
才可以照料他。但是,这是不能的。人人都想有个可以并肩同行的伴侣。
克莱拉跟她母亲一起住到了马柏里广场。一天晚上,保罗和她正沿着伍德波罗
路散步,迎面碰上了道伍斯。保罗觉得这个走近的男人的姿态有点熟悉,但他这会
儿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他只是以艺术家的眼光打量着这个人的身影。突然他哈哈笑
了一声,转身冲着克莱拉,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笑着说:
“我们肩并肩地行走,然而我的心却在伦敦跟一个假想的争论对手奥本在辩论,
那么你在哪儿啊?”
就在说话间,道伍斯走了过去,差点就碰到了莫瑞尔。年轻人抬眼看了一下,
看见了一双深褐色的充满了恨意的眼睛,但它却显得相当的疲倦。
“是谁?”他问克莱拉。
“是巴克斯特。”她答道。
保罗从她肩上拿下去手,回头望去。于是,他又清楚地看到了那个人的样子。
道伍斯走路时依然昂首挺胸,健美的双肩向后摆着。但眼里却有一种鬼鬼祟祟的神
色,给人一种这样的印象:他不管碰见谁都想悄悄地走过而不引起别人注意,但又
疑虑地想看看别人是如何看待他的。他那双手也似乎想藏起来。他穿着一身旧衣服,
裤子膝部都磨破了,脖子上围着一块很脏的围巾,但帽子却挑衅般地歪扣在一只眼
睛上。克莱拉看见他,心里深感内疚。但他脸上那疲倦绝望的神情又使她不禁恨起
他来,因为他这副样子很让她伤心。
“他看上去像生活在阴影里。”保罗说。
但他说话时语调中的怜悯伤了她,让她无法忍受。
“他粗俗的真面目显露出来了。”她说。
“你恨他吗?”他说。
“你谈到,”她说,“谈到女人的残忍,我希望你也能知道男人在放纵他们那
股兽性强蛮时的凶狠。他们简直不知道女人的死活。”
“我不知道?”他说。
“是的。”她答道。
“我不知道你的死活?”
“你对我一无所知,”她有些痛苦地说——“对我!”
“还没有巴克斯特知道的多?”他问。
“也许没有。”
他对此很困惑,一筹莫展,因此有些生气。尽管他俩体验过了那种事,可她走
在身边,却像个陌生人。
“但你却非常了解我。”他说。
她没有回答。
“你对巴克斯特的了解和对我的了解是一样深吗?”他问。
“他不让我去了解他。”她说。
“那我让你了解我了吗?”
“男人就是不让你去了解他们,他们不让你真正地接近他们。”她说。
“我也没让你接近我吗?”
“没有,”沉吟了半晌,她才答道。“你从来就不想接近我,你不能摆脱你自
己,你不能摆脱。巴克斯特在这方面还比你强一点。”
他边走边回味着这话。他很生气她竟然把巴克斯特看得比自己还好一点。
“你现在抬高巴克斯特只是由于你现在无法抓住他了。”他说。
“不是,我只是看清了他和你不同的地方。”
他能感觉到她对他有些埋怨。
一天晚上,正当他们穿过田野往家走时,她突然出乎他意料地问:
“你觉得这件事值得吗——这个——这个性方面?”
“性爱行为的本身吗?”
“是的,你觉得对你来说有什么价值吗?”
“但是你怎么能把它分开来说呢?”他说,“这是一切的高潮部分。我们全部
的亲密关系所达到的顶点就在于此。”
“对我可不是这样。”她说。
他不吭声了,心头涌过了一丝恨意。原来,她对他还是不满意的。即使在这方
面,他本以为他们俩都彼此满足了。但是他却对她坚信不疑。
“我觉得,”她慢慢地又接着说,“我好像并没有抓住你,你好像根本不在这
儿,你好像要的并不是我——”
“那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