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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红,两只蓝眼睛也笑花了,嗓子也噎住了,这才坐起了身,比特丽斯把梳子插在
头上。
“你撩拨我,比特。”他含糊地说。
她那白嫩的手闪电般打了他一耳光。他吃了一惊,对她瞪着双眼,两人互相瞪
着。她的脸慢慢红了,垂下双眼,接着,头也低下去。他绷着个脸坐下来。她走进
洗碗间去梳理乱发,也不知为了什么,她竟暗自捧着眼泪。
等到她回到屋子时,她又高高地噘着嘴,但这只不过是想掩饰心头的怒气罢了。
亚瑟头发乱糟糟的,正坐在沙发上生气。她坐在他对面的一张扶手椅上。两人谁也
没说话。静静的连时钟的滴嗒声都像一下下的撞击声。
“你象只小猫,比特。”他终于半带歉意地说。
“哼,谁叫你厚脸皮。”她回答。
接着,又是一段长长的沉默。他吹着口哨,就像很不服气似的,突然,她走到
他身边,吻了他一下。
“来吧,可怜虫!”她嘲弄地说。
他抬起脸,诧异地笑着。
“吻?”他问她。
“当我不敢吗?”她问。
“来吧!”他挑战似的说,冲她仰起了嘴巴。
她故意古怪地颤声笑了,浑身都跟着颤动了一下,这才把嘴贴到他的嘴上,他
的双臂立即拥住了她。长吻结束后,她立即仰着头,纤细的手指伸到了他敞开的衣
领里搂着他的脖子。接着,闭上了眼睛,让他再给了自己一个吻。
她的一举一动完全是她自己的意愿,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谁也管不着。
保罗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化,孩提时代的一切一去不复返了。现在家里全是
成年人了。安妮已经结婚,亚瑟正在背着家里人寻欢作乐。长期以来,他们全家人
都是住在一起,而且一起出去玩。但现在,对于安妮和亚瑟来说,他们的生活已经
是母亲的家之外的天地了。他们回家只是来过节和休息的。因此,家里总是有一种
陌生的人去楼空的感觉,就像鸟去巢空一样。保罗越来越觉得不安。安妮和亚瑟都
走了。他也焦躁不安地想走,然而家对他来说就是在母亲身边。尽管如此,外面还
是有些东西,这些才是他最想要的东西。
他变得越来越不安了。米丽亚姆不能让他感到满足,过去他那疯狂地想跟她在
一起的念头淡薄了。有时,他会在诺丁汉姆碰上克莱拉,有时他会跟她一起开会,
有时他在威利农场会见到她。不过,每当这个时候,气氛就有些紧张。在保罗、克
莱拉和米丽亚姆之间有一种三角关系。和克莱拉在一起,他总是用一种俏皮而俗气
的嘲讽口吻说话,这让米丽亚姆很反感。不管在此之间的情况怎样,也许她正和他
亲密地坐在一起。可只要克莱拉一出现,这一切就消失了,他就开始对新来的人演
起戏来了。
米丽亚姆跟保罗一起过了一个愉快的傍晚,他们在一起翻干草。他原来正使着
马拉耙,刚干完,就帮她把干草堆成圆锥形小堆。接着,他跟她说起自己的希望和
失望,他的整个灵魂都似乎赤裸裸地暴露在她面前,她觉得她好像在他身上看到了
那颤动的生命。月亮出来了,他俩一起走回了家,他来找她好像是因为他迫切地需
要她。而她听着他的倾诉,把她所有的爱情和忠贞都给了他。对她来说,他好像带
来了最珍贵的东西交给她,她要用全部生命来卫护。是啊,苍天对星星的爱抚,也
远远不及她对保罗·莫瑞尔心灵中善良的东西卫护得那么无微不至。她独自往家走
去,心境盎然,信心百倍。
第二天,克莱拉来了。他们到干草地里去用茶点,米丽亚姆看着暮色由一片金
黄色变成阴影,保罗还跟克莱拉在嬉戏。他堆了一个比较高的干草堆,让他们跳过
去。米丽亚姆对这种游戏不太感兴趣,就站在一旁。艾德加·杰弗里、莫里斯、克
莱拉和保罗都跳了。保罗胜了,因为他身子轻。克莱拉热血直往上涌,她能像女战
士那样飞奔。保罗就喜欢她那向干草堆冲过去、一跃而起落在另一边的那副果断的
神态。她那乳房不住地颤动,厚密的头发披散开来。
“你碰着草了!”他叫道,“你碰到了!”
“没有!”她涨红了脸,转向艾德加,“我没碰到,是不是?我挺利索的吧?”
“我说不上。”艾德加笑着说。
没有一个人能说得上来。
“但你就是碰上了,”他说,“你输了。”
“我没有碰上。”她大叫道。
“清清楚楚,你碰到了。”
“替我打他耳光。”她对艾德加说。
“不,”艾德加大笑着,“我不敢,你得自己去打。”
“但什么也改变不了这事实。”保罗哈哈大笑。
她对保罗非常生气。她在这些男人和小伙子面前的那点威风已荡然无存。她忘
了自己只是在做游戏,但现在他却让她下不了台。
“你真卑鄙!”她说。
他又哈哈大笑起来。这对米丽亚姆来说真是一种折磨。
“我就知道你跳不过这草堆。”他取笑她。
她背转过身。然而每个人都明白她唯一关心的就是保罗。而保罗呢,也只对她
一个人感兴趣。他们的争吵让小伙子们觉得很开心。可这却深深刺痛了米丽亚姆。
她已经看出来,保罗完全可能因低落的情绪而抛弃了对崇高事物的追求。他完
全可能背叛自己,背叛那个真正的、思想深刻的保罗·莫瑞尔。他大有可能变得轻
浮,像亚瑟像他父亲那样只追求个人欲望的满足。他可能舍弃自己的灵魂,草率地
和克莱拉进行轻浮的交往。一想到这些,她就感到心痛。当他们俩互相嘲弄,保罗
开着玩笑时,她痛苦地无言地走着。
事后,他会不承认这些。不过,他毕竟有些为自己感到羞愧,因此完全听从米
丽亚姆,随后他又会再次反悔。
“故作虔诚并不是真正的虔诚。”他说,“我觉得一只乌鸦,当它飞过天空时
是虔诚的。但它这么做只是因为它觉得自己是不由自主的飞往要去的地方,而不是
它认为自己这样做正在成为不朽的功绩。”
但是米丽亚姆认为一个人不论在任何事情上都应该虔诚。不管上帝是什么样子,
它总是无所不在的。
“我不相信上帝对自己的事就那么了解。”
他叫道:“上帝才不了解情况,他自己本身就是事物,而且我敢说他不是生气
勃勃的。”
在她看来,保罗是在借上帝为自己辩护,因为他想耽于享乐,为所欲为。他俩
争吵了很久。甚至在她在场的时候,他也会做出对她完全不忠实的事来。过后他就
愧悔交加,接着,他又厌恶痛恨她,就再次背叛她。这种情况周而复始。
米丽亚姆使他极度的烦躁不安。她仍然是一个忧郁的、多思的崇拜者。而他却
令她伤情。有时,他为她悲伤,有时他又痛恨她。她是他的良知,然而,不知为什
么,他觉得对这个良知太难接受了。他离不开她,因为她的确掌握着他最善良的一
面,但他又不能跟她在一起,因为她不能接受另一个他。所以他心里一烦就把气撒
在她身上。
当她二十一岁时,他给她写了一封只能写给她的信。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谈谈我们之间这段衰退的旧情。它同样也在变化,是不是?
就说说那段爱情吧,难道不是躯体已经死了,只留下一个永久的灵魂给你吗?你明
白,我可以给你精神上的爱,我早就把这种爱给了你,但这绝不是肉体上的爱。要
知道,你是一个修女。我已经把我应该献给圣洁的修女的东西献给你——就像神秘
的修士把爱献给神秘的修女一样。你的确很珍惜这份感情。然而,你又在惋惜——
不,曾经惋惜过另外一种爱。在我们所有的关系中没有一点肉体的位置。我不是通
过感觉同你交谈,而是用精神来同你交流。这就是我们不能按常规相爱的原因。我
们的爱不是正常的恋情。假如,我们象凡人那样,形影不离地共同生活,那太可怕
了。因为不知为什么,你在我身边,我就不能长久地过平凡日子。可你知道,要经
常超脱这种凡人的状态,也就是失掉凡人的生活,就会失去这种生活。人要是结了
婚就必须像彼此相亲相爱的平常人那样生活在一起。互相之间丝毫不感到别扭——
而不是像两个灵魂聚会在一起。我就有这种感觉。
我不知道该不该发这封信。不过——最好还是让你了解一下,再见。”
米丽亚姆把信看了两遍。看完后又把信封了起来。一年后,她才拆开信让她母
亲看。
“你是个修女——你是个修女。”这句话不断刺痛着她的心,他过去说的话从
来没有像这一句话深深地、牢牢地刺进她的心,就像一个致命伤。
她在大伙聚会后的第三天给他回了信。
“我们的亲密的关系是美好的,但遗憾的是有一个小小的差错。”她引证了一
句他的话:“难道这是爱我的错误吗?”
他收信后,几乎立刻就从诺丁汉姆给她回信,同时寄了一本《莪默·伽亚嫫诗
集》。
“很高兴收到你的回信,你如此平静,让我感到很羞愧。我,真是个太夸大其
辞的人。我们经常不和谐。不过,我想我们从根本上来说还可以永远在一起。
“我必须感谢你对我的油画和素描的赞赏。我的好多幅素描都是献给你的,我
盼望得到你的指正。你的指正对我来说总是一种赏识,这让我感到羞愧和荣幸。开
玩笑别当真。再见。”
保罗的初恋就到此为止了。当时,他大概二十三岁了。虽然,他还是处男,可
是他的那种性的本能长期受到米丽亚姆的净化和压抑,如今变得格外强烈。他跟克
莱拉·道伍斯说话时,满腔热血会越流越快越流越猛,胸口堵得慌,好像有个活跃
的东西。一个新的自我,一个新的意识中枢,预告他迟早会向这个或那个女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