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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不容她分神到观众席中去搜寻别人的面孔。然而,不知道为了什么,她就是知道他
来了——彷佛是,某种因他而发展出来的、特别敏锐的第六感,在他一出现时便立即起
了作用,使她本能地朝他所在的方向看去。他那鹤立鸡群的特异身高是一眼就可以辨认
出来的,而她因此吃了好几个螺丝。若非演员的自我训练和自我控制支撑着她,她那场
戏早演不下去了。
为了排除他给她带来的影响,她那天演戏演得特别努力。然而即使如此,在她内心
的一个角落里,依然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那几乎要将她刺穿的眸光。这使得她下了戏后
份外来得筋疲力竭。在看到他送来的花时,只能苦笑着将它们全转送给石月伦。第二天、
第三天也是如此——他运着三天前来看戏,每天都出现在同一个位置——前面第三排的
最中间,从头到尾用一对要灼穿她的眼睛盯着她看,使得她那个戏愈演愈不自在。若不
是戏总共只演了三天,她大约要不顾演员的骄傲,写个便条要求他不要再出现了。
然而,虽然连续来看了她三天的戏,他却并不曾试图和她作进一步的接触,这使得
她不知道是应该安心,还是应该失望。也许,终究还是失望的情绪多些吧——因为他显
然没有回心转意的意图,显然仍然决定守着他那个“脆弱而需要人保护”的前妻。否则
的话——每回想到这里,苑明便会咬紧牙关,强行压下她那犹未死亡的企盼和幻想。她
拒绝去盼望,拒绝去等待,也拒绝让那种蚀心的钜痛将她吞没。为了不让自己浸淫在自
伤自怜的情绪里头,她接了几乎是所有送上门来的工作,尽可能地让自己忙到完全没有
思考的余地。
然而,不管她试得有多么努力,伤痛是关不住的,思绪是关不住的。总在她最疲倦
的时候冷不防地冒出头来暗算她。而,在感情破裂的哀伤和痛苦里头,在被拋弃、被背
离的愤怒里头,还有一种罪恶感时时冒出来责问着她的良心:你那天那样地指责郑爱珠,
那样地将她所说的故事全然推翻,是不是只是一种本能的排斥?毕竟,她所说的事很可
能全是真的呀。没有一个女人会为了回到前夫的身边,在自己脸上弄上那么几块疤的,
尤其是郑爱珠那样的美人!而,如果她所说的一切全都是真的,那我岂不是太决绝、太
不体谅、太心胸狭窄了么?
每天每天,她用过重的工作将自己忙得半死,而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在那些复杂
而混淆的心绪底下竟夕无眠——即使她睡着了,睡梦中也有着无数的伤情故事纠缠着她。
她迅速地憔悴下去。人瘦了一大圈不说,眼神中的光彩不复可见,连丰厚的黑发都黯淡
了。
“崔莺莺”演完后的第二个星拜六,苑明没有工作要做,便呆在家里休息。石月伦
早一天打过电话来与她相约,说要和她谈第二个剧本,午饭过后来按她的门铃,一见到
她便吓了一大跳。
“我的天,苑明,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她不敢置信地问:“工作太忙吗?工作
忙也不致于变成这个样子呀。”见苑明脸色微微一暗,她敏锐地直逼本题:“你和范学
耕之间出了什么事了?”
苑明看了她一眼,再一次为她学姊那过人的洞察力而感到吃惊。“我们——吹了,”
她有气无力地道,在沙发上慢慢地坐了下来。这种事不可能瞒过石月伦的,她知道;因
为这其中还来着个性命攸关的问题——排练场的问题。她和学耕之间出了状况,幸好是
在整出戏已经排练完成、不再需要排练场的当儿,否则那出戏的排练当时就要出问题了。
现在,她和学耕之间变成这个样子,势不可能再用学耕的工作室去排戏——至少至
少,只要有她李苑明在这个剧团里就不可能。如果石月伦还想找她一起工作,这种情况
是一定要让她知道的。
“怎么回事?”石月伦坐直了身子,伸出手去轻碰苑明的手:“彩排时是你表哥来
拍录像带,我就知道不对劲了!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呢?究竟什么地方出错了?本来不
是一直好好的吗?”
她的关心是真心诚意的,苑明知道;因为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她和自己学姊之间
已然建立起了相当深厚的友谊来了:“我——”
才刚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她的声音便自哑了;两个礼拜以来一直强压着不让流出的
泪水,在这一剎那间再也关之不住,猛然间翻江倒海地崩流出来。月伦立时赶到她身边
去,温柔地将她揽进了怀里。她胸前的衣服很快地便被苑明的泪水给浸湿了,连手帕也
给哭得湿淋淋的。苑明的话便如她的泪水一样,一旦开头便再也无法遏止;她钜细靡遗
地将整个故事说了一遍,来龙去脉交代得一清二楚,连一个小节都不曾漏掉。
随着她的叙述,石月伦的眉头愈皱愈深。
“原来——是这样。”她慢慢地说,一手轻抚着苑明的头发:“对范学耕而言,这
的确是一个两难的局面。强烈的责任感虽然是一个人很大的优点,可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反而变成一个很大的缺点了。”她的眉头因专心而皱起,竭尽全力想让苑明宽心一些:
“我想范学耕自己一定也很痛苦的。他那么爱你——”
“我已经不敢以为他是爱我的了!”苑明愁惨地擤了擤鼻涕:“如果他真的爱我,
他就不会——”
“他当然是爱你的!只要是见过你们两个在一起的人,任谁都不会去怀疑这一点!”
石月伦冷静地道:“只不过对某些人而言,原则是重于一切的。你的范学耕不巧就
是其中之一。我真不知道是应该恭喜你,还是应该同情你。”
看见苑明悲伤的面孔,她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真希望那个郑爱珠身上不要
发生这许多事情就好了!虽然说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事往往比小说所能捏造的还要离奇,
但是——”她深思地闭了闭眼睛,将声音拉得老长:“你知道,有一件事我刚听时就觉
得奇怪,愈想愈是觉得不对。你说郑爱珠在范学耕到高雄去的三天里流产了,因为怕影
响他的工作,所以没通知他?”
苑明无言地点了点头。月伦慢慢地摇起头来,愈摇弧度愈大。“这不对,”她深思
地道:“像她那样依赖成性的女人,怎么会突然间就变得如此勇敢了?”
苑明震惊地坐直了身子。就是这个!她当初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脑海中掠过的异
感就是这个!那个独自撑过流产的痛苦,独自撑过失去孩子的伤痛的女人,和她所知道
的郑爱珠几乎是两个人!
“你的意思是——”她结结巴巴地道,因她学姊话中的暗示之意而震惊了:“你的
意思是说——”
“我什么意思都不是!”月伦很快地说:“乱下评断不是我的习惯。我只是觉得这
种情况很不寻常,如是而已。而不寻常的行为,通常就意味着暗藏的玄机。是什么样的
玄机我可不知道。我只是认为——”她一字一字地道:“如果我是你,为了自己的幸福,
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将那个答案找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不是楼下的铁门,而是她这间公寓的门。苑明没有时间
再去思索月伦刚刚说过的话,只是本能地站起身来走去开门,一面困惑地想:是不是谁
进公寓来没将大门关好?未免太粗心大意了。希望来的不是什么推销员才好——门一打
开,她又惊又喜地呆掉了。
“嗨!”熟悉的、男性的、亲爱的声音笑着招呼她:“美丽的小姐,愿意招待我进
去喝杯咖啡吗?飞机上的咖啡真是可怕极了!”
“姊夫!”她惊喜地叫了出来,快乐地拉住了康尔祥的手臂;来的人既是尔祥,能
够登堂入室也就不奇怪了,因为他是有着这公寓的钥匙的。之所以还要按门铃,只是尊
重住在里面的苑明罢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呢?姊姊没和你一起
回来?快进来坐,你爱喝多少咖啡我都供应!”
“我今天中午才到的。回家去和我爸妈打个招呼就过来了。”尔祥微笑道:“我这
次只回来两个礼拜而已。生意上的事,所以玲玲就不跟回来了。宝宝还太小,跟着我们
飞来飞去的挺不方便,所以——”他的话声在瞄到石月伦的时候断了,换上一脸礼貌的
笑容:“对不起,我不知道明明有客人。我叫康尔祥,明明的姊夫。”
“石月伦。”月伦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与尔祥相握:“我是苑明的学姊,和她一起
做剧场工作的。”
“我知道你,石小姐。”尔祥热情地道:“明明一天到晚在我们面前夸你呢!”
月伦笑着瞄了苑明一眼,说她老是夸大其辞。三个人在友善的气氛中闲聊了几句,
月伦便自起身告辞,说是改天再来和她谈剧本的事情。既然是姊夫来了,苑明自然也不
留她。等月伦离去之后,她走到厨房去泡咖啡,尔祥跟着她进了厨房,用一种深思而忧
虑的表情打量着她。
“你瘦多了,明明,”他评道:“而且气色也不好。难怪玲玲会担心你。你妈和她
通电话,和她说到你的情况——”他顿了一顿,在看到苑明陡然间暗淡下来的眸子时,
他的声音变得柔和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以告诉我吗?你——和范学耕吵架了?”
她无言地摇了摇头,盯着瓦斯炉上的水壶发呆。由于刚刚才在自己学姊面前哭过一
回,现在的她,实在没有精力再重复一遍那样的情绪了。然而尔祥是锲而不舍的。再说,
他对苑明的关心也不容许他不将事情问个清楚明白:“你一定要告诉我,明明!”他坚
持道:“自己一个人把这种事闷在心里头不是办法!说出来以后,说不定我还可以帮得
上忙呢?”
苑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她对自己姊夫的个性是十分了解的,很知道再和他争也
不会有多大的用处——尔祥在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