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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栋破烂不堪的低层建筑物里,A排大部分士兵都窝在里面。天空中仅存的几缕阳光刺破厚厚的乌云照进建筑物中,布维奇从暖暖的睡袋里伸出脑袋,慢慢睁开惺忪睡眼,缓缓适应着周围的光线,看了看四周。
波亚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布维奇,然后拿起刚擦干净的步枪挪到一边。
“唔,我睡了多长时间了?”
“六个小时。”波亚回答。
布维奇搓搓双眼,说:“啊,真爽啊。你知道吗,在凉凉的下雨天睡觉最爽了。外面冷风呼呼地吹,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防水睡袋上,而你却在暖暖的睡袋里呼呼大睡,啊!那感觉真的太好了!”
“唔,很爽。”
“现在几点钟啊?”
“八点半。”
布维奇拿过躺在旁边的水袋喝了一口水。
“很美妙的早晨,不是吗?敌人不会在这么美妙的早晨来进攻我们吧。”唐纳德抱着步枪笑着说道。
莎莉边啃着干粮边说道:“这你得看敌人的心情。喏,那些美军士兵就窝在不远处的那几栋楼房里。”
“该死的,我们还有几个人能动的?”
“算上阵亡的士兵还有那些被送走的重伤号,我们还剩下十六人具备战斗力。”
“康纳他怎么样了?”
“完全疯了。”
唐纳德回过头看了看波兹克,然后大声说道:“好,太好了,他妈的过了一个晚上我们就失去了半个排的战斗力!都怪某个人,为了荣誉和利益把整个排都给害惨了!”
四周一片沉默。
波兹克提起自己的步枪站起来,慢慢走到唐纳德面前,冲着唐纳德骂了句:“混蛋!”然后走开。
“什么?你刚才说我什么?”唐纳德腾地站起来,用力推了一下波兹克。
“混蛋!”波兹克提高音量。
“你才是个混蛋!”两人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周围的弟兄们立刻扑上前,把他们俩拉开。叫嚷声喊成一片,场面一片混乱。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波兹克挣脱开旁边的人,咆哮道:“我根本就不在乎那些狗屁勋章,我也不在乎那些狗屎军衔,如果你想让我上军事法庭,让我降级我随时欢迎,因为那根本就不是我该考虑的鸟事。我所考虑的是我能救活几个人!也许昨天晚上我的确太失败了,害死了好几个弟兄,但我从来没有因为贪图自己的荣誉和利益害死他们!勋章军衔什么的,都他妈是坨狗屎!”
沉默。
唐纳德瞪着波兹克,嘴里不屑地嗤了一下,然后走开。
埃德蒙搓了搓双手,大声问:“好吧,现在我们的A排只剩下十六个人了,我们打算怎么活过今天?”
“我不是上帝,我没有办法。”波兹克甩了一句然后快步走开。
莎莉坐在一旁,透过墙上的一个小小的弹洞呆呆地看着外面的街道。她看见那个年迈的老妪带着她的四个孩子步履蹒跚地走上街道,像几个流浪汉一样。远处到处都是残破的楼房和一团团的黑烟,有时候还可以隐隐约约听见枪炮声和爆炸声。
“后续部队将在今天晚上到这儿,哼!到那时我估计我们都变成木乃伊了!”
“我们能喊来医疗直升机,把那些要命的伤员运走吗?”
“喊你老二直升机!霍伯尔都死了,没人能联系到前线医疗中心!”
“见鬼!”
“我们在步话机里的所有谈话内容都可以被前线指挥部的人听见,但是我们却不能听见他们的答复。”
“你想说明什么?”
“也许援兵就在路上。”
“放你个屁!”
“等一下!”托里斯抓起步枪跳起来,“你听见了吗?”
“什么?”
“外面有声音,很奇怪的声音。”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大伙儿静下心听了一阵,然后立刻拿起自己的武器,爬到自己的战斗岗位,进入战斗状态。
“声音大概在前方偏右一百四十码,二十四英尺高的地方,就在那边的楼房里。大家注意,千万不要抬头,我们的位置比他们低!”科尔趴在地上压低声音喊道,他抽出狙击步枪,擦了擦瞄准镜。
士兵们将枪口移到偏右的方向,发现前面一百四十码的地方有一栋七楼建筑物,声音肯定是从那传出来的。
“下命令!”克里斯用脚踹了一下趴在身后的波兹克中尉。
波兹克打开步话机:“哥曼德40DA呼叫费城大桶酒吧43,哥曼德40DA呼叫费城大桶酒吧43,是否听到,完毕。”
“费城大桶酒吧43收到,请讲。”
“坐标FEBA093有可疑声源,你们的人是否在那里建立防线?完毕。”
“没有,完毕。”
“明白,通话结束。”
“那他妈的是怎么回事?”
“他们有可能是敌人。大家不要开火,继续观察情况!”
“这声音听着有点不对劲,听上去他们像在演奏乐器!”
“没错!”
“那应该是他们的冲锋号,或是什么狗屁进行曲,总之他们是在鼓舞士气,重整兵力,准备下一次大规模冲锋。依我看,我们死定了,他们会把我们的屁股打开花的!”
趴在一旁的泰勒压低声音骂道:“克里斯,你给我闭嘴!该死的,你的嘴比我家农场里养的黑母猪的屁股还要恶心!”
“嘘!别吵!”盖温把手指竖在嘴唇前。他静静地停了一会儿,然后抓起武器慢慢地蠕动着爬向墙角。
“科尔,把你的那个声源干扰系统借我一下!”盖温朝科尔招招手。科尔满脸不解地从口袋里掏出声源干扰系统,丢了过去。
“你他妈以为你在干什么,臭小子!”彼得看不过去了,低声骂道。
“别担心,敌人没打算杀我们,他们只是在演奏音乐自娱自乐。我在丹尼尔斯战役中见过他们吹奏的这种乐器,那玩意长得很像竹笛,声音听着还不错。”
“你打算怎样?”
“大家想做一下人类学实验吗?我打算回应他们。”盖温从背包里抽出那只小盒子,打开,将那三段被擦得亮亮的长笛拿出来。
“你疯了吧!”
“你这是在拿我们所有人的生命在冒险!”波兹克小声吼道。
“放松,伙计们!”盖温组装好长笛后,将声源干扰器夹在唇垫上。
屋子里的士兵们都看着盖温。盖温窝在墙角,他端起笛子,清了清嗓子,然后将嘴唇垫在唇垫上。他先轻轻吹了一段F大调旋律,然后放下笛子,仔细听着对方的动静。
美军那边的声音也停了下来。双方僵持了一段时间,空气似乎一下子冻结成了固体,让所有人都紧张得没法呼吸。
“该死,你闯大祸了!”
“这回真完了,我们死定了。”
成百上千滴雨水打在盖温的头盔上,顺着头盔的帽檐如同小型瀑布一样嚣张地浇到盖温的脸上。雨水四溅,但没有人顾得了它们。科尔轻轻扳开狙击步枪的保险,唐纳德快速嚼着口香糖,布维奇透过墙上的弹洞盯着那栋建筑物,连眨眼睛的动作都省去了。所有人都将神经绷得像根弦一样,几乎随时都会绷断。
有人小声问:“刚才还很嚣张地吹着冲锋号,怎么一下子就没声音了?那帮蠢货到底在等什么啊?”
“他们在考虑要不要把你的屁股打开花。”
“真他妈的是个好征兆!”
周围到处都是小声的咒骂:“盖温你做的太好了!如果我们因为你而出现伤亡的话,我会拿把刀把你的老二上面的皮切下来,然后再做成章鱼卷丢到街边去喂狗!”
“安静!”
“你再说一句话我就把你的屁股扳开!”
“敌人有动静!”
就在这时,远处的美国人重新开始吹奏他们的音乐,只不过声音变响了很多。看来外星人并不打算发动进攻,房间内的德军士兵猛地松了一口气。
这回所有人都听清楚了,对方吹奏的音乐不是什么进行曲或是冲锋号,而是一种轻快的,充满正能量的旋律。盖温觉得这样很有意思,他想也许美国人提高音量就是在邀请自己加入他们的合奏。于是他干脆扛起笛子,丢掉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直接放开吹奏。
盖温再次成为在场所有德军士兵的焦点。笛声先是冗长,低沉。然后旋律开始加快,高低音的落差开始变大。最后盖温疯狂了,他完全沉醉在自己的音乐之中。
“你在吹《卡农》!”埃德蒙几乎就要喊出来了。
盖温的《卡农》加上美国人演奏的曲子的二重奏简直就是完美!旋律的快慢,还有高低音之间的把握简直就是天衣无缝!盖温真不愧是一个高超的长笛演奏者。
“简直帅呆了!”
士兵们看着盖温,听着他和美国人合奏的二重奏,一个个竟然都笑了——一张张被战火熏黑的脸庞都开始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盖温的手指灵活地在笛键上跳着舞。他太投入了,他忘记了自己还是个士兵,他忘记了身上的武装到牙齿的装备,他完全就像一个在充满镁光灯的舞台上,面对着成百上千的观众吹奏长笛的音乐家!他的身子跟着音乐的节奏不停地晃动。真是个奇迹!自古以来从来都没有德军士兵和美军士兵合奏过这样一首曲子,而且还合奏得如此完美。
滴答!一滴雨水滴在莎莉的护目镜上。莎莉抬起头,透过残破的屋顶,她发现雨竟然停了。乌云开始慢慢散开,露出蓝天白云,还有那难得的阳光。美国特有的宝蓝色的光环静静地环绕在天际。
士兵们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美的景色。阳光赶走了黑暗,照进了房屋,照在了长笛上面的一滴水珠上,拉起了一条小小的彩虹。
弟兄们坐在盖温周围,彷佛他们不再是一群牢骚满腹,脏话连篇,疲惫又茫然的泥腿子,闷在肮脏的建筑物里等着腐烂,而此刻他们更像是一群快乐的农民,干完活后围坐在麦田里,蓝天白云之下听着调皮的苇莺在茎杆间叽叽喳喳的欢叫声,感受着温暖的阳光和甜甜的清风,被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穗簇拥着。
当盖温吹完最后一个音符la时,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美军那边的声音也停住了。战友们看着盖温,四周一片安静。有一个士兵的身子动了一下,他强制忍住冲上前抱住盖温的想法。
“太高明了!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