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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相关,现代女子也很知“情”。太好了,你莽撞上前,高声讨教:问世
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现代女子白你一眼,不肯为你总结。但她的眼睛、
面颊、姿态、经历或只言片语,会不经意地透露许多信息。白天也好,黑夜也好,
她的身上总有一种东西在发光,这种东西,上帝和凡人,古人和今人都称之为爱。
她爱的人,爱她的人,也会因此而发光。
现代女子的家庭不论是一人世界、二人世界、多人世界,大都是和谐世界。
她的住宅里可能有叹息声、呻吟声、哭泣声、争吵声甚至某种东西的碎裂声,但
经常传出的却是歌声、笑声、亲热声、宁静声——宁静也是一种“声音”,一种
恬淡、自然、温馨的“声音”。
仰人鼻息、依附于人的生存状态与现代女子无缘。现代女子的头发长,见识
却不短;头发短,见识仍不短。她独立,自由,能给自己做主,但不是惟我独尊,
只有自己说了才算数。她不想当武则天,也不想当奴性十足的小家媳妇,或野藤
攀援状的二奶。
现代女子喜欢钱,喜欢高档商品,这方面的欲望并没有因为她叫现代女子而
有所退化,有所遮掩。但是,她不会急不可耐、奋不顾身、死乞白赖地追求一辆
车或一幢房、一双鞋、一枚钻戒、一张富豪会员证。她不是物质女郎,她在看到
物质的同时,还看到其他一些东西。
她对职业的看法越来越通达,择业已不仅仅是为了挣钱——养家糊口或弄几
个零花钱。个性、发展、兴趣、回报社会等新型标准,不但进入视野,而且成为
重要前提。现代女子不大认同某种可疑的成功观,比如当官当到局以上,财富过
了XX万等等。无偿从事公益事业、救援弱势群体的队伍中,现代女子的数量日益
增多。现代女子认为,人生价值的全面实现,与某种固定不变的职业并无必然联
系。因此,现代女子即使脱离社会职业,专职做家庭主妇,也会活得从容、自在,
比往昔围着锅台转的传统女性多出许多新意和快活。她可以相夫教子,也欢迎她
的那一位来相妻教子。她不愿当工作狂,也不愿当麻将狂、减肥狂。
她的时尚观比较健全,她一般不做以下事项:跟风,凑热闹,东施效颦,邯
郸学步,蜂拥而至,乖张怪诞,傻大胆——你纹了细眉,我就来个粗的;你柳叶,
我波浪;你黄毛,我绿毛;你小妖精,我小小妖精,或者当街一声吼,干脆做个
老妖精。
现代女子严守自己的隐私,如同革命志士严守组织机密。别人的隐私她也不
去窥探,如同守法商户不取不义之财。她对张家长李家短、七个碟子八个碗的闲
言碎语不感兴趣。造物主若能作切片检验,将会诧异地发现,她的舌头与旧日盛
行的“老婆舌”在结构和功能上已有明显不同。还用给耳朵作检验吗?不用了,
肯定也不同。
不要指望现代女子跳大神,或者直勾勾地望着某一位算命先生,心神不定,
言听计从。现代女子身上的科学成分比较多,装神弄鬼的小把戏很难唬住她,以
血型定性格、以星相定命运之类的伪科学同样会让她起疑心。
现代女子胆怯时,会被一条小虫吓得簌簌发抖,勇敢起来则天不怕地不怕。
现代女子爱说:这是我的权利。有时嘴上不说心里说,言语不见行动见。碰到委
屈、困惑、不平、欺压,旁人低声相劝,算了吧,忍了吧,拉倒吧。她不干,一
定要探求,干涉,揭露,抗争。她喉管柔弱,发出的声音却震人心弦:这是我的
权利!
文盲很难成为现代女子,但现代女子也不是一脸学问,满肚子心眼儿,咬文
嚼字,老谋深算。有时她也天真,浅显,诙谐,浪漫,甚至顽皮,犯一点“坏”
——“坏”也应是浪漫之一种。理性和感性在别处总打架,在她身上则像朋友般
要好。遇有情况,该谁出手谁就出手。出得不理想也不埋怨,吐一下舌头,扮一
个鬼脸,便天下大吉,额外多饶一份情趣。
现代女子是心宽的人,如果一下没弄好,犯了大错小错,也不会寻死上吊,
破罐子破摔。她知道,她的“罐子”并没破,甚至那都不是“罐子”,是珍品,
是尊严,是价值。养养伤,提提神,好好干,她的生命继续增值,伤疤变成花朵。
二零零二年三月八日
/* 76 */第四队第78节警察的午宴
我从北京回家乡,中午抽空打电话问候我友。我友说太好了,你赶紧到理想
乳猪来吧。理想乳猪是一家酒楼的名字,语义比较模糊,不知说的是人的理想还
是猪的理想。
我赶到时,包房里仅我友一人,围碟和酒水已上桌,空调嘶嘶送爽,室内充
盈着一种令人跃跃欲试的餐前气氛。我友是警察,做东。主客也在警方上班,不
是本地警方,是外省警方,刚在我们这儿捕了人,吃完饭就押人回去。
我说:“我在场,方便吗?”
我友说:“有什么不方便的?多一个人多双筷子。”说着话主客已登堂入室,
共四人,均为男性,着便衣,面容端庄,步态沉稳。
我友含笑,请其中一个尊称田队的汉子坐上席。
田队是爽快人,不爱谦虚,一屁股就坐下,坐下没一会,又站起来。别人见
状,不觉异常,也跟着起立。中国酒席的开头,主客双方呼呼啦啦,总得站起来
好几回,既是一种礼貌行为,顺便把热身活动也给做了。地不分南北,人不分尊
卑,大家都走这个程序。
只有一人没起立,那人穿一件灰色衬衫,是警察中最年轻的一个,坐的位置
却重要,仅次于田队。
田队喝了半杯啤酒,说了些热情话,坐下。我友给田队夹了一片烤乳猪,田
队没吃,反而给身旁没起立的灰衣小伙儿夹了一片,蘸点儿调料,送到小伙儿盘
中,说:“你尝尝。”小伙儿就尝尝,两腮一动一动,无须,无粉刺。
大家第二次起立祝酒的时候,小伙儿仍端坐一旁,没事人似的。
田队干了杯中酒,坐下。我友敬他一支烟,替他点燃。他侧身,也给小伙儿
一支烟,咔嗒一按打火机,弄出一朵火苗。打火机造型高级,火苗也高级,是绿
色的,翡翠般耀眼。
小伙儿不去凑火,让火凑他。一只手夹烟,另一只手并不上前配合,做礼仪
性挡风动作,而是垂于桌下。我的位置在小伙儿对面,隔着一桌酒菜,无法看清
那只手在干什么。
大家把盏闲聊,没聊警察业务,机密事宜,聊的是腐败和中国人什么都敢吃,
因此我也能插上话。插了几回,跟田队他们便弄得很熟,田队甚至表示,将来到
了他的地面,有什么事尽管说,不要客气。
田队跟我友相识多年,此次饭局,属私人交往性质,与公干无关。
灰衣小伙儿不插话,谁说也不插,而且不吃菜,不喝酒,只是默默听着。
我看着不过瘾,就仗着酒劲,友好挑衅说:“一个大小伙子,太文雅了你也!
看不上我们这个啤酒吧?”
灰衣小伙儿脸一红,目光闪烁,似笑非笑,仍不喝。
刚才别人说祝酒词的时候,我只是“赞助”,“胁从”。现在,作为陪客,
作为当地人,应该由我“起一个”,发动新一轮攻势了。我站起来,冲着小伙儿
大大咧咧说:“今天在座的,你们都是警,就我一个民,咱们警民之间,可别打
酒官司。来,咱俩干一杯。”
小伙儿有点慌,但仍不起立,低声说:“大哥,我也是民。”
“那好啊,”我顺口说,“咱们两个民,一起敬警察一杯,让他们好好保护
咱俩。”
小伙儿显得很为难:结结巴巴说:“我是民,但我不是,我是……”
这时,田队一反先前客客气气的神态,粗声命令小伙儿说:“叫你喝,你就
喝!”
田队的脸和脖子略微发红,他把外衣脱掉,两条胳膊从背心里钻出来,腋毛
多,肉也多,但很实成,不囊。
我友也说:“喝一杯吧,进去之后,少说三年喝不成。”
进去?什么叫进去?往哪里进?我一下子没电了。
小伙儿不再推让,端起杯,一饮而尽。
我含含糊糊说了个“好”字,喝干酒,讪讪地坐下。
我友悄悄跟我说,小伙儿他并不是警察,而是逃犯,警察捕的就是他,下岗
工人,在田队那个城市当厨师,酒后犯事,潜回老家没几天,就被访着了,捉拿
归案。
我当年在家乡,也在工厂干过,于是问,小伙儿是哪个厂的。
我友说不知道,说完,轻移转盘,把一碟酱焖鲫鱼转到小伙儿跟前:“吃吧,
我们也算有缘,要不是田队,咱俩虽是老乡,也不能在这个桌上见面。”
“谢谢领导。”小伙儿谦卑地说。从外表看,他蔫叽叽的,一点也不像犯了
事的人,当然,也不像一身正气的人。
我友对众警察说:“你看咱这个老乡,还是太嫩,老油条一般都说,感谢政
府。”
大家嘿嘿笑了,我却一直发愣。我本是会祝酒的人,现在却不知怎么祝才好。
祝警察马到成功,为民除害?
亲不亲,故乡人。
不看佛面看僧面。
不蒸馒头争口气。
老乡,工友,你也别懊躁,到了那边好好干,别给家乡人丢脸。
加小心,别让他卡住田队的脖子喊一嗓子:你们谁都别动!再往前走一步我
把他捅了。塑钢窗看样子是密封的,但玻璃结实吗?警匪片里,那些玻璃可都是
一撞就碎。然后
人在慢动作中穿过窗户,以跳水姿势潇洒地飞下去,飘飘悠悠落到无人控制
的地方,躺那么三五秒钟,爬起来一点儿伤没有,顶多有点儿瘸,钻小胡同就跑。
午宴继续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