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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进洞里去?急忙移开水缸,已经晚了!小芦鸡已经钻进了那个墙洞,塞住在里面了。要想从这洞里钻出去是不可能的,可是要退回来,也已经不行。我们想各种办法帮助它出来,最后我甚至要妈妈把墙壁敲掉,可是即使真的敲掉墙壁也没有用,小芦鸡已经活活地塞死在洞里了。
为这事我哭了一场,不是为的我失掉了小芦鸡,而是为的小芦鸡要自由却失掉了性命。我觉得这是一件极悲惨的事,而我要对它负责的。
只有灿金和王康合有的那只小芦鸡,命运比较好些。他们不光给它吃米,还到芦苇丛里去提蚱蜢来喂它。有时候,灿金还牵着它到河边去走走,让它游游水,再牵回来,就像放牛似的。所以它活下来了。
王康家里养着一群小鸡,他们就让芦鸡跟小鸡在一起。过了半个月,就算解开了绳子,小声鸡也逃不了;它混在家鸡群里,前前后后地跑着,和别的鸡争食小虫。它比家鸡长得快些,不多久就开始换绒毛,稍稍有点赤膊了。可是,它终究是不快乐的,常常离开家鸡群,独自在一旁呆呆地站立着;而它的骨头突出在肉外,显得那么瘦。
大家都说,灿金和王康合养的小芦鸡“养熟”了,说它将会长得很大、很肥的。
可是有一天,小芦鸡终于逃走了。那时鸡群在河边的草地找虫吃,小芦鸡径直走到河边,走到河里,游过河去;对面是一带密密的芦苇,它钻进芦苇丛,就这样不见了。
第二年夏天,天旱,梅花溇的水完全干了,河底可以走人。有一天金奎叔来敲门,告诉我说,从河对面走来了两只小芦鸡,他问我要不要去捉。我跑去一看,果然,两只小芦鸡在河旁走着,好像周围没有什么危险似的,坦然地走着。它们的样子完全跟去年我们提到的那三只一样。
我看了看,就对金奎叔说:“不捉它们了吧,反正是养不牢的。”
金奎叔点点头说:“是啊,反正是养不牢的。有些小东西,它们生来就是自由自在的,你要把它们养在家里,它们宁愿死。芦鸡就是这样的东西。”
寒冬,我记忆的摇篮……
作者:韩少华
韩少华 1933年出生。北京人。著有散文集《晨光集》,长篇小说《暖睛》等。
我的童年,是在祖国的春天到来之前度过的。我儿时的记忆上,总是蒙着霜,披着雪,凝结着冰凌。
是的,严寒的冬季,是我的记忆的摇篮。所以,一提起童年,小朋友啊,我只能给你讲几个冬天的故事……
面前,摆着一张照片,一张仿佛落了层灰蒙蒙的尘埃似的照片。
照片上,几只骆驼,悠着铃挡,走着;拉骆驼的,拖着沉沉的步子,走着——扯缰绳的手,低低地垂下。那缰绳,长长的,一头儿系在骆驼鼻孔里横插着的小木楔子上;另一头儿,松松地搭在拉骆驼的手里,拖得弯下来,眼看就要擦着石头市路了……望着这张照片,我仿佛听到了那阵阵驼铃,沉闷,凄凉;又简直感觉到了那塞外风沙追着这骆驼队,直逼到我跟前——甚至感觉到了那尘沙随着刺骨的风,迎面扑了过来……
哦!我并不是在描述塞外沙漠的荒寒。请看照片上这石头市路吧。这是哪儿?雨路尽头,高大的建筑物是什么所在?拉萨河边的喇嘛庙,还是大青山下的佛寺?不,都不是。认不出了?也难怪。这尘沙中的高台、大殿,轮廓都模糊了;何况,它只映衬着步履艰难的骆驼队,在照片上不过是灰沉沉的背景罢了。
这,就是三十多年前的天安门……
记得就是在三十二三年前,一个残冬的黄昏,我下学路过天安门,亲眼见过一串双峰骆驼。驼峰间,搭着煤驮子;驼峰上,冻了一层残阳的光。那骆驼队,从西长安街,顺金水河,慢吞吞地挪到了西华表附近。那末了儿一只骆驼,走着走着,“噗”地泄了一大泡粪。那粪,落到冰冷的石头市路上,还冒着热气儿……猛地,一个小男孩儿,矮矮的,瘦瘦的,挎着个破荆条儿筐子,由西华表栏杆那儿,向甬路上跑去。两只小脚丫儿,虽说套着双鞋,可一跑,通红的脚心就都亮了出来——那两只鞋底子都磨透了大半儿,鞋帮子就“耍了圈儿”了。瞧,许是跑得太猛啦,从他挎的筐子里颠出了几块煤核儿。他也顾不得捡了,跑上去,就把两只脚都渥到了那摊冒着热气儿的骆驼粪里——啊!透过风沙,我当时似乎看见那个比我小好几岁的男孩儿,脸上漾出了一丝笑纹儿……
如果有人问我,天安门留给我最初的记忆是什么?我就说,是——风沙,落日,石头市路,慢吞吞挪着的骆驼队;还有,一摊冒着热气儿的骆驼粪里握着的一双通红通红的、鞋帮子耍了圈儿的小脚丫儿……而那一切,都像我眼前这张从一本什么旧杂志上剪下来的照片一样,透过灰暗的风尘,在记忆中却越来越清晰了……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北京这古城总是灰蒙蒙的。可也有些东西冲破了迷茫的灰暗,曾在我的生活里闪过光。比方说,这古城街头叫卖的黄里透红的海棠果儿蘸着的冰糖葫芦儿,洒上了各色果子汁儿的雪花儿刨冰什么的,就是。
可北京解放前一二年,老百姓的日子简直一天不如一天了。原来,那些小康之家的孩子们,手里常攥着些零钱,是可以买点儿什么小吃食的。比如,三伏天,西单、东四一带,就常有卖雪花儿刨冰的——名字好听,用的可差不多都是从什刹海里凿出来、在冰窖里答了小半年的河泡子冰。不过,在孩子眼里,那一小碟儿、一小碟儿的冰花儿上,浇着些桔子黄的、樱桃红的或是苹果绿的果子汁儿,就是看那么一眼,也够凉快一阵儿的。还有,一上冬,大点儿的十字路口上,每到天傍黑儿,就摆出了挑子或是挎篮儿,上头插着各式各样儿的、蘸了一层透明糖皮儿的葫芦儿——有红果儿的、山药的、荸荠的……在小电石灯底下一照,闪着诱人的光。其中,最对我口味的,是海棠葫芦儿。不但酸甜可口,就是看一看,黄里透红,也挺醒目。何况那一串海棠果儿当中的顶头儿一个,总选的是大个儿的,还总留着那根蒂把儿,活像个梳着冲天辫儿的娃娃脸儿呢……可那两年,就连这些并不算尊贵的零食,孩子们也越来越难于到口了。
大概是1947年深冬,一个刮着小北风、干冷干冷的晚上。我凑足了一串儿糖葫芦儿钱,跑到街上。一抬头,见大街拐角儿摆着个挎篮儿,里头插着一串儿一串儿的葫芦儿;篮子提梁上,绑着盏小电石灯,在夜色里晃悠着。到了跟前,我蹲下身去,问了价钱,仔细挑了串儿海棠的。刚站起身来,要走,这才见那看摊儿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儿——头上裹了条旧围巾,顶心一根辫子,大半儿卧在围巾里;脸,黄黄的,两颊却微微泛红。不知是伤心,还是落下迎风流泪的症候,脸上挂着泪珠儿。就在她接钱、收钱的一会儿,泪珠仿佛已经冻在了小脸儿上……啊,一恍惚,我觉得那黄中泛红的脸颊,好像是个……冻海棠!我一转身,就往回跑。一路只想着:她爸呢,她妈呢……回到院子里,借着屋里的灯亮儿,凝望手里的葫芦儿——那上面闪光的东西,竟像是冻在脸上的泪……我默默地绕到了房后,把那串葫芦儿悄悄地插在了后窗户框上的裂缝里。直到过了正月,也没敢……没敢去再看上一眼……
至于那浇着各色果子汁儿的刨浆,后来,竟也同它告别了。那缘由么,还得从北京解放前夕说起……
1948年初冬季节,我已经上了初中。记得有位教历史的老师,讲孙中山晚年来北京治病,还坚持联俄、联共、扶助工农的三大政策;讲“五四”运动中,陈独秀、李大钊、鲁迅在北京的活动……有一回,这位老师还告诉我们,在德胜门桥头附近,有个晓市儿。起个大早几,去一趟,有时候能碰见地摊儿上摆着好书,连鲁迅的书都有。说着,他举起一本薄薄的小书,封面微微发褐,可那三个题笺的字,却醒目得很:《二心集》。然后,他微微一笑,并不把举着书的手放下来,只轻声说:“晓市儿,是‘破晓’的‘晓’啊,到那儿去转转吧,也许会带回些光明来的……”
于是,我悄悄约上两个要好的同学,一连几个星期日,起了大早儿,带上各人的全部积蓄,到晓市儿去了。
所谓晓市儿,不过就是临时摆下的一长溜儿地摊儿。出售的,几乎都是等着米下锅,或是盼着药救命的贫寒人家自用的衣物杂品。而我们仁,只顾的是旧书。谁知,去了两三次,竟一无所获。有个同伴儿泄了气,就再也不去了。
记得是人冬以后,下了头场雪的那个凌晨,我跟另一个同学赶到了晓市上。市上摊儿不多。转了一圈儿,还是没什么发现。我正就近蹲在了一个小摊儿旁边,有些失望的时候,那个同伴却盯上了一个似乎也是逛晓市儿的人。其实,那人就站在离我只一两步的地方。借着昏暗的路灯,我抬眼一看,见那人比我那个同学略高一些;年纪也超不过十五六岁。穿着件黑里发灰的旧棉袄,一条蓝中透灰的学生裤;裤脚儿,扎着麻绳儿。再一看,脚上是两只不成对儿的鞋——一只似乎是土黄帆布面胶底儿的;另一只,是黑粗布面布底儿的。我又一抬眼,见他手里捧着本旧书,正低着头,眯着眼,嘴唇微微嚅动,吃力地,喃喃地念着;我那个同伴呢,盯着的,正是他手上的那本书!大概是觉察出有人关注着他了,那小伙子……不,回想起来,当时他还只是个大孩子,连忙抱歉似的,猫腰把那书轻轻儿放回到原地儿去;然后,向那地摊的主人,一个五十来岁,满面忧愁的妇女点点头,又朝我的伙伴儿笑了笑。这时候,我正站起身来,几乎跟他打了个照面儿——啊,他一笑之前,露出了一对儿虎牙……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