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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这三个铜板豆腐,两个小外孙吃得有滋有味,我看着心里真高兴!大毛,小毛,等明年老天爷再来一个好年成,就再到外婆家来做客吧,还让大娘舅买三个铜板豆腐请客!好不好?作孽啊,作孽啊!你们这些个投胎错投到穷苦人家来的孩子啊!”
外婆本来好端端地一脸笑容,但这时候突然用手心往脸上一抹,竟抹下了两大滴眼泪,扑扑掉到了饭桌上。我吃惊地朝她仔细一看,可不是,一双慈祥的眼睛里早就变得红红的了……
就这样,大娘舅好心好意地买了三个铜板的豆腐给我们吃,竟会吃得让外婆流眼泪!这件事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成了一个百思不解的谜。我们临走的时候,出村已经很远了,外婆还隔着三条河在那儿对我们高声喊:
“明年再来!明年再来!但愿明年老天爷再来一个好年成,叫大娘舅再买三个铜板豆腐请你们!”
我不懂,难道明年夏天外婆还想在饭桌上抹眼泪?
不管怎么样,我和小毛回到家里,就背着妈妈天天扳手指头算日子,一边巴望老天爷再开恩给个风调雨顺的好年成。叫人伤心的是,老天爷似乎并不理会我们心里这个可怜的愿望,却接二连三地做起灾害来了。先是山里做旱灾,又是山外发大水,接下去蝗虫啦、瘟疫啦什么的也都赶来凑热闹了。我十岁出头的那一年,好不容易盼来了个好年成,谁知山外大地方的官兵和官兵抢地盘,打起仗来了,你打我,我打你,一打就是好多年,遭殃的自然是老百姓。老百姓活不下去了,不少地方造了反,官兵就拔出刀来杀老百姓。又过了几年,抗日战争发生了,汉奸、土匪也都纷纷出场做市面,老百姓更是没条生路好找。总之一句话,从我们兄弟两个那年走外婆家好不容易吃上了一碗豆腐以后,二十多个年头一转眼过去了,就是巴不到个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太平年月。这样,我妈妈也就没个回娘家憩夏的机缘和心思。她年年都叨念着外婆,年年都想发个心去看看她老人家,但年年都落空。直到我二十九岁那年夏天,妈妈和爸爸都已相继故世,外婆却突然托了个便人捎来口信,要我们兄弟两个赶快再去走一次外婆家。
我和小毛碰了碰头,便兴致勃勃地动身了。
二十多年前那一碗咸菜蒸豆腐的鲜美滋味,又在我们的舌尖上被唤醒过来了。可惜我们当时都已经成了三十来岁的人,这方面的愿望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强烈,那么有吸引力了。小毛早就赶在我前头成了家,养了两个儿子,这一年也正巧是一个八岁,一个六岁;而且取的奶名也和我们兄弟两个一个样,大的也叫大毛,小的也叫小毛。小毛就带上了他的两个儿子一起去,看模样,他是盘算着想让他的两个儿子也到外婆家里去享受一番我们小时候难得享受到的快乐滋味吧!
到了外婆家一看,这二十多年来,她家的那一间破草舍倒还不曾大变样,不过在泥墙底脚边多了一排窟窿罢了;但是,人事的变化却大了。原本就害了鼓胀病的大舅妈早就故世不说,大娘舅也已病死,小表哥又被拉去当兵十年没有音讯,一家老小眼看着只剩下了老外婆孤孤单单一个人。
外婆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她说,二十多年来她的身子骨本来倒是一直很硬朗,七十出了头还年年都照样弯着个腰在田里插秧耘稻。谁知当年春头上却不幸出了个意外,她在秧田里一个头晕倒下,竟得上了半身不遂的富贵病,只好躺在床上做起闲手闲脚的福气人来了……
外婆说起话来半个舌头已经不那么灵活,但见到了多年不见的两个外孙,外加两个依样画葫芦的小外曾孙,皱纹纵横的脸上却露出了半个脸孔的笑。我和小毛正合计着想把外婆抬到毛竹埭家里去,谁知她老人家突然精神奕奕地做了个手势,意思是叫我们帮忙从她贴身的小布衫口袋里拿出样什么东西来。
要从一个疯瘫老人的贴身小布衫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来,倒也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我和小毛一起动手,掏了半天,东西到底给掏出来了,摊开手心一看,原来竟是三枚被外婆身上的汗水擦洗得干干净净的、精光锃亮的铜板啊。
外婆眼睁睁地仔细检点了一下三枚铜板,高高兴兴地说话了:
“大毛,小毛,那一年你们走外婆家回去后,我就用挑马兰头'注'卖的钱,一枚半枚地积下了这三枚铜板,等着你们来了再买豆腐请你们,哪想到一等就是这二十多年!今天你们来,就赶快替外婆到塘桥镇上去买一摊豆腐吧!虽说你们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了,吃起豆腐来不会像小时候一样你抢我夺的了;不过,小毛带来了两个小外曾孙,这下好!就让两个小外曾孙也尝尝豆腐的滋味吧!”
'注'霉菜,即腌菜。
我和小毛两个交替用手心紧紧捏着那三枚暖烘烘的铜板,两双眼睛却只是你看我、我看你,怔在那儿,嘴里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虽说这二十多年来我们兄弟两个从来不曾花闲钱去买过一摊半摊豆腐;但豆腐涨价的消息,我们却早就听说的了。那年月里用汪精卫印发的储备票买豆腐——一小摊豆腐的价,我记得不是五万元就是五千元的了;三个铜板,还想到哪儿去买上一摊豆腐啊!
我和小毛正面面相觑地说不出一句话,外婆却在床上困难地侧过了脸,招呼着两个小外曾孙说话了:
“外太婆请你们吃三个铜板豆腐,你们听了可喜欢吗?”
“快喊外太婆!”小毛赶紧推推他的两个儿子说。
俩孩子走近床边,亲亲热热地叫过了一声外太婆,似乎吞吞吐吐地还想说些什么。他们相互推推挨挨了一阵子,末了还是小的那个先开了口。他用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紧盯着外太婆,满含热望地问道:
“外太婆,外太婆!豆腐好吃吗?”
“好吃!好吃!”外婆眉开眼笑地回答道:“不过,到底怎么个好吃法,你外太婆倒也说不上。去问问你爸爸和你大伯伯吧,二十多年前,他们总算尝到过豆腐的滋味了,他们总该说得上了……作孽啊!作孽啊!你们这些个投胎错投到穷苦人家来的孩子啊!”
外婆脸上布满了对后一代的无限温情的慈祥的笑。她笑着笑着,慢慢地举起了她那一只还不曾瘫痪的手,又要用手心去抹她的脸了……
我慌忙别开了头,我实在不忍心再看到她抹下那两大滴眼泪水来了……
白脖儿
作者:罗辰生
罗辰生 1944年出生。河北阜城人。著有小说集《大将与美妞儿》、《我的老师》等。
一
五(2)班的张小明有个“漂亮”的外号——白脖儿。
这外号还是他奶奶给起的呢!
有一次,不知道他怎么把他奶奶气急了,他奶奶要打他。他在前边跑,他奶奶在后边追,一边追一边生气地嚷:“也不嫌害臊,都五年级了,还是个白脖儿!”
这话被同班的同学听见了,“白脖儿”的外号就传开了。
他怎么戴不上红领巾呢?用中队长方娟娟的话说:就是经不起考验。
有一次,地理老师上课提问一个同学,祖国有几条山脉。这个同学回答不出来,就冲张小明使眼色,让他偷偷告诉自己。张小明想拿这个同学开开心,逗大伙笑一笑,就装得挺认真的样子小声说:“有西山!”这个同学就忙说:“有西山。”他又说:“有景山!”这个同学也随口就说:“有景山!”逗得同学哄堂大笑。
还有一次,老师讲北冰洋,他就搭下茬:“北冰洋产冰糕!”老师说:“你怎么乱说一气?”他装得可认真了,忙说:“哎呀,商店里卖的冰糕上边就写着北冰洋呢!”结果,全班又哄堂大笑。
就这样,每一次讨论他入队时,中队长方娟娟总是说:“再考验考验吧!”
张小明总人不了队,肚子里憋着气,这股气就冲方娟娟撒开了,因为方娟娟戴副眼镜,他就背地里叫她“四眼儿”。
五(2)班班主任白老师是后半学期接的班,又兼中队辅导员。一次,她问中队长:“娟娟,张小明怎么总人不了队呢?”
“有缺点,老不改。”
白老师笑了:“有些缺点,人了队再改不也行吗?”
娟娟一听,吃惊地说:“什么?带着缺点入队?哎呀,那怎么行?”
白老师说:“咱也不能总盯着他的缺点,也要看到他的优点呀!”
方娟娟不吭声了。白老师说:“你是中队长,应该主动地做工作,找他谈谈吧!”
第二天,方娟娟找到张小明。张小明想,还不是找碴儿批评我,就没好气地说:“你不就是不让我入队吗?我早想好了,不入队照样干革命,咱当党外民主人士!”
说完,一转身走了。
方娟娟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哼!他都不想入队,还看他的优点哪?难道入队还得用八抬大轿去请他呀!
过了些日子,大队部又批准一批队员,当然又是没有张小明的份儿。可张小明的上一年级的小妹妹却人了队。授巾大会上,张小明自然要坐在“民主人士”的专座上,眼巴巴地瞅着小妹妹戴上了红领巾,他眼圈都红了,又怕同学瞅见,忙低下头。可又一想,老这么低着头,不是更显眼吗?索性又仰起头来。
放学的时候,有的同学说:“小明,你真要当一辈子白脖儿呀!”
这话钻到张小明的心里去了,他却装得没事儿似的,冲同学笑着。
可是,他心里想:唉,小学毕业以前要真的戴不上领巾,那一辈子再也戴不上了。想到这儿,他心里难过极了。
星期天,他瞅着放在床头上的妹妹的领巾,想出一条主意。他偷偷地把领巾拿出来,一口气跑到照相馆。他在镜子前戴上领巾,脸红得快跟红领巾的颜色一样了。他坐在照相机前,心里发慌。照相的叔叔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