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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5官场现行记 作者:李宝嘉-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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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接印的那一天,他自己望阙谢恩,拜过印,磕过头还不算,一定还要到里头请老太太出来行礼。老太太穿了补褂,由两个管家拿竹椅子从里头抬了出来。贾臬台亲自搀老太太下来行礼。老太太磕头的时候,他亦跪在老太太身后,等老太太行完了礼,他才跟着起来,躬身向老太太说道:〃儿子蒙皇上天恩,补授河南按察使。今儿是接印的头一天,凡百事情,总得求老太太教训。〃老太太正待坐下说话,忽然一口痰涌了上来,咳个不了,急的贾臬台忙把老太太搀扶坐下,自己拿拳头替老太太捶背。管家们又端上茶来。老太太坐了一回,好容易不咳了,少停又哇的吐了一口痰,但是觉得头昏眼花,有些坐不住。一众官员齐说:〃老太太年纪大了,不可劳动,还是拿椅子抬到上房歇息的好。〃老太太也晓得自己撑持不住,只得由人拿他送了进去。贾臬台跟到上房,又张罗了半天,方才出来,把照例文章做过,上院拜客,不用细述。  
  且说他自从到任之后,事必亲理,轻易不肯假手于人。凡遇外府州、县上来的案件,须要臬司过堂的,他一定要亲自提审。见了犯人的面,劈口先问:〃你有冤枉没有?〃碰着老实的犯人,不敢说冤枉,依着口供顺过一遍,自无话说。倘若是个狡猾的,板子打着,夹棍夹着,还要满嘴的喊冤枉。做州、县的好容易把他审实了,定成罪名,迭成案卷,解到司里过堂;被这位大人轻轻的挑上一句,就是不冤枉,那犯人也就乐得借此可以迁延时日。贾臬台一见犯人呼冤,便立刻将此案停审,行文到本县,传齐一干原告、见证,提省再问。他说这都是老太太的教训。老太太说:〃人命关天,不可草率。倘若冤屈了一个人,那人死后见了阎王,一定要讨命的。〃贾臬台最怕的是冤鬼来讨命,所以听了老太太的教训,特地分外谨慎。无奈各州、县解上来的犯人,十个里头倒有九个喊冤枉。贾臬台没法,只得一面将犯人收监,一面行文各州、县去。不到一月,司里、府里、县里三处监牢,都已填满。重新提审的案件,一百起当中,倒有九十九起不能断结。各处提来的尸亲、苦主、见证、邻右,省城里大小各店,亦都住的实实窒窒。有些带的盘缠不足,等的日子又久了,当光卖绝,不能回家的,亦所在皆是。  
  老太太又看过小书,提起从前有个甚幺包大人、施大人,每每自己出外私访,好替百姓伸冤。贾臬台听在肚里,亦不时换了便服,溜出衙门,在大街小巷各处察听。歇了半年,有天晚上,独自一个出来,走了一回,觉得有点吃力。忽见路旁有个相面先生,一张桌子,一张椅子,那相士独自坐在灯光底下看书,旁边摆着几张板凳,原是预备人来坐的。贾臬台走的乏了,一看有现成板凳,便一屁股坐下。相士赶着招呼,以为是来相面的了。贾臬台道:〃不敢劳动,我是因为走乏了歇歇脚的。〃相士一见没有生意,仍旧看他的书,不来理会。贾臬台坐了一会,便搭讪着问道:〃先生贵府那里?一天到晚在这里生意可好?家里还有甚幺人?〃  
  相士见问,方把贾臬台看了两眼,叹了一口气,顺手拿书往桌上一撩,说道:〃客人不要提起,提起来恨的我要三天三夜睡不着觉!〃贾臬台听了诧异道:〃这是甚幺缘故?〃相士道:〃我是陈州府人。客人,你想想陈州到省里是几天的路程!我家里虽不算得有钱,日子也狠好过得。五年前,还是赵大人岁考的那一年,在下在他手里侥幸进了个学。每年坐坐馆,也有二十几吊钱的束修。谁知去年隔壁邻舍打死了人。地保、乡约,上上下下,赶着有辫子的抓,因此硬拖我出来做干证。本县做做也罢了,然而已经害掉我几十吊钱。后来又碰着这个无杀的臬台,真正混帐王八蛋,害得我家破人亡,一门星散!〃贾臬台听到这里,陡吃一惊,又问道:〃是那个臬台?还是前任的,还是现在的?〃相士道:〃就是现在姓贾的这个杂种了!〃  
  贾臬台一听当面骂他,心上拍笃一跳,要发作又不好发作,只得忍着气问他道:〃你好好的在家里,怎幺会到省城来呢?〃相士道:〃因为姓贾的这杂种,面子上说要做好官,其实暗地里想人家的钱。无论甚幺案件,县里口供已经招的了,到他手里,一定要挑唆犯人翻供,他好行文到本县,把原告、邻舍、干证,一齐提到;提了来,又不立时断结,把这些人搁在省里。省里浇裹很大,如何支持得住!杂种一天不问,这些人一天不能走。就以我们这一案而论,还是五个月前头提了来的,一搁搁到如今。他这样的狗官真正是害人!我想这人一定不得好死,将来还要绝子绝孙哩!〃贾臬台听了他话,气的顿口无言。歇了一歇,就道:〃你不要看轻这位臬台大人,人家都说他是孝子哩。〃相士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们说他是孝子,你可知道他这孝子是假的呢!〃贾臬台欲问究竟,相士道:〃等他绝子绝孙之后,他祖宗的香烟都要断了,还充那一门子孝子!〃贾臬台见他愈骂愈毒,不好发作甚幺,只得忍着气走开,仍旧独自一人踱入衙内而去。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讯奸情臬司惹笑柄 造假信观察赚优差     
  
  
  却说贾臬司听了相士当面骂他的话,愤愤而归。到了次日,一心想把相士提到衙中,将他重重的惩处一番,以泄心头之恨。但是一件,昨日忘却讯问这相士姓甚名谁,票子上不好写;而且连他摆摊的地方地名亦不晓得,更不能凭空拿人。想了半天,只好搁手,然而心上总不免生气。  
  齐巧这日有起上控案件,他老人家正在火头上,立刻坐堂亲自提问。这上控的人姓孔,乃是山东曲阜人氏。他父亲一向在归德府做卖买。因为归德府奉了上头的公事,要在本地开一个中学堂,款项无出,就向生意人硬捐。这姓孔的父亲只开得一个小小布店,本钱不过一千多吊,不料府大人定要派他每年捐三百吊。他一丬小铺如何捐得起。府大人见他不肯,便说他有意抗捐,立刻将他锁押起来。他的儿子东也求人,西也求人,想求府大人将他父亲释放。府大人道:〃如要释放他父亲也甚容易,除每年捐钱三百吊之外,另外叫他再捐二千吊,立刻缴进来为修理衙署之费。〃他儿子一时那里拿得出许多。府大人便将他父亲打了二百手心,一百嘴巴,打完之后,仍押班房,尚算留情,未曾打得屁股。儿子急了,只得到省上控。  
  贾臬司正是一天怒气无可发泄,把呈子大约看了一遍,便拍着惊堂木骂道:〃天底下的百姓,刁到你们河南也没有再刁的了!开学堂是奉过上谕的,原是替你们地方上培植人材,多捐两个有甚幺要紧,也值得上控!这一点事情都要上控,我这个臬台只好替你们白忙的了。〃姓孔的儿子说道:〃小的本来不敢到大人这里来上控的,实在被本府的大人逼的没有法儿,所以只得来求大人伸冤。〃贾臬台道:〃混帐!自己抗了捐不算,还敢上控!你们河南人真正不是好东西!〃姓孔的儿子道:〃小的是山东兖州府曲阜县人,是在河南做生意的。老圣人传下来我们姓孔的人,虽然各省都有,然而小的实实在在不是河南人。〃贾臬台见他顶嘴,如火上添油,那气格外来的大,拍着惊堂木,连连骂道:〃放屁,胡说!……就是你们孔家门里没有一个好东西!〃姓孔的儿子道:〃大人,你这话怎幺讲?你老读谁的书长大了的?姓孔的没有好人,还有老圣人呢,怎幺连他老人家都忘记了?〃  
  贾臬台被他这一顶,立时顿口无言,面孔涨得绯红,歇了一会,又骂道:〃你有多大胆子,敢同本司顶撞!替我打,打他个藐视官长,咆哮公堂!〃两旁差役吆喝一声,正待动手,姓孔的儿子一站就起,嘴里说道:〃大人打不得!打不得!〃一头说,一头往外就走。贾臬台气的要再发作。他背后有个老管家,还是跟着老太太当年赔嫁过来的,凡遇贾臬台审案,老太太都命他在旁监视。设如贾臬台要打人,他说不打,贾臬台便不敢打,真是他的话犹如母命一般。如今他见贾臬台要打姓孔的儿子,他知道是打错了,便把主人的袖子一拉,道:〃这个人打不得;打错了,老太太要说话的。〃贾臬台听了老管家的话,立刻站起来答应了一声〃是〃。回头叫差役把姓孔的儿子拉回来,对他说道:〃依本司的意思,定要办你个罪名;是我老太太吩咐,念你是生意人,不懂得规矩,暂且饶你一次。二次不可!下去!〃姓孔的儿子道:〃到底小的告的状,大人准与不准?〃贾臬台道:〃下去候批!大正月里,我那里有许多工夫同你讲话!〃姓孔的儿子天奈,退了下去。  
  值堂的门上回道:〃河南府解来的那起谋杀亲夫一案的人证,是去年腊月二十四都解齐了,犯人寄在监里,人证住在店里。老爷当初原说是就审的,如今一个年一过,又是多少天了。大家都望老爷早点把案断开,好等那些见证早点回去,乡下人是耽误不起的。〃贾臬台道:〃我一年到头,只有封了印空两天,你们还不叫我闲。甚幺要紧事情就等不及!你们晓得我这几天里头,又要过年,又要拜客,那里有一天空。我做官也算得做得勤的了,今天还是大年初五,不等开印,我就出来问案,还说我耽误百姓。你们这些人良心是甚幺做的!况且大年初五,就要问案,也要取个吉利,怎幺就叫我问这奸情案呢?你们叫我问,我偏不问!退堂明天审。〃  
  到了明天,便是新年初六,他老人家饭后无事,吩咐把河南府解到的谋杀亲夫一案提司过堂。霎时男女两犯,以及全案人证统通提到。他老人家便升坐大堂,一一点名,先问原告,再回见证,然后提审奸妇,一齐录有口供,都与县里所供的不相上下。贾臬台审子半天,也审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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