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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8醒世因缘传 作者:西周生-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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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是出头的日子!想是别再没有方法,只得托梦与那婆婆,求广做道场,仗佛超度。  
  一夜,晁夫人睡去,梦见计氏穿了天蓝段大袖衫子,白罗地洒线连裙,光头净面,只是项上拖了一根红带,望着晁夫人四双八拜,说他想家得紧,要晁夫人送他回去。晁夫人醒来,也只当是寻常的夜梦,丢过一边。过了几日,又梦见计氏还穿了那套衣裳,说他十二年不得家去,又等不出替身,明说叫晁夫人与他超度。晁夫人道:〃他死去一十二年,我那年在通州的时节,曾央香岩寺长老选了高僧替他诵了一千卷救苦难的《观世音经》。难道他不曾托生,还在家里?这六月初八日是他的忌辰,待我自己到坟上嘱赞他一番,再看如何。〃  
  到了忌日,晁夫人叫了人备了祭品,自己坐了轿,跟了家人媳妇,到坟上化了纸。晁夫人还是着实痛哭一场,嘱说:〃你两次托梦,我是个老实人,不会家参详,又不知你待要如何。你如果不曾托生,还在家里,你待要如何,今日晚夜你明明白白托梦与我,我好依了你行,不得仍旧含糊。所以你的忌日,我特来与你烧纸。〃晁夫人焚了纸,奠过了酒,一个旋风,只管跟了晁夫人转个不了。  
  晁夫人回了家,夜间果又梦见计氏,还是穿前日的衣裳,谢晁夫人与他上坟烧纸,说他这十二年,时刻还在那门楼底下等守,〃要寻一个替身相代,来往出入的人都是有着实的旺气,我又不敢近他;略有些晦气的,我刚要上前,那宅神又拦阻,不许我动手。我只得央那宅神,诉我的冤苦,求他容我寻个替代,好去出世。他说:'你不消寻人相替,你只消央你的婆婆。你婆婆曾在通州香岩寺里念了一千卷《救苦观音经》,虽然举意是为你合那狐仙念的,不曾明说,没有疏文达到佛前,如今那一千卷经还悬在那边;若或是《金刚经》,或是《莲花经》,再得二千五百卷;连你应分的这五百卷《观音经》,通共三千卷;念完了,你便好托生。'〃说完,又再三的拜谢。晁夫人从梦中哭醒,记得真切,醒来对着丫头们说了一会。到黎明起来,拣了六月十三日央真空寺智虚长老拣选二十四众有德行的真僧,建三昼夜道场,不用别样经,止诵《金刚法华经》二千卷。《观音经》五百卷,连前次通州诵的共一千卷,三部真经共是三千卷,超度自缢身亡儿媳计氏。先送二两银子做写法,差了晁书前去。  
  晁书见了智虚和尚,回说:〃银子送到了。他说在那里建醮,写大奶奶的生时八字合死的日子合领斋的名字,他好填榜写疏。〃晁夫人道:〃你看我混帐,我都没想到这里!我只记的他生日是二月十一日,不知甚么时,记不真了。你还得请声你计舅来问他。主斋就是你二叔。就在寺里打醮,咱叫三个厨子去那里做斋。〃晁书道:〃奶奶不得自己到那里去看着些儿?〃晁夫人道:〃要你们是做甚么的?叫我往那寺里去!你跟着二叔再合计舅去罢。〃  
  晁书去将计巴拉请得来到,见了。晁夫人说道:〃你妹妹还不曾托生,连次托梦叫我超度他,我已定了这十三日做个三昼夜道场。我就忘了他生的时辰。〃计巴拉说:〃他是二月十一日卯时生。〃晁夫人道:〃到那日仗赖你将着小和尚到那里领斋,就合他说罢,省得又写造帖子。〃计巴拉问说:〃是在那里念经?不在家里么?〃晁夫人道:〃日子忒久了,家里不便,就着在寺里罢。〃留计巴拉吃了晌饭,辞了晁夫人去了。晁夫人叫人打单买菜,磨面蒸馍馍,伺候十三日打醮。  
  计巴拉到了十三日黎明,领着儿子小闰哥来就小和尚。晁夫人叫人往书房里师傅跟前与小和尚给了三日假,托括穿着细葛布道袍、凉鞋、暑袜,叫晁凤、李成名跟着,同了计巴拉合小闰哥三个到真空寺去。那和尚们将已到齐,都穿了袈裟,将待上坛。三个斋主到了,拈香参佛,又与众僧见过了礼。和尚登坛宣咒,动起响器,旋即摆了六桌果子茶饼,请和尚吃茶过了,写了文疏。上写:  
  南赡部洲大明国山东布政使司东昌府武城县真空寺秉教法事沙门,窃念人生若梦,石火以同光;时日如沤,镜花而并采。使非寿考永终,谓是夭亡非命。兹者:本县富有村无忧里五图一甲晁门计氏,生于永乐二十一年二月十一日卯时,享年二十九岁。因妾诬奸,义动不平之气;愤夫休逐,谋甘自尺之心;于景泰三年六月初八日失记的时自经身故。诚恐沉沦夜海,未出人天;久绝明期,尚羁鬼道。是据同母孝兄计奇策、夫家孝弟晁梁、孝侄计书香,延请本寺禅僧二十四众,启建超度道场三昼夜,虔诵《法华金刚经》》各一千卷,《观音救苦经》合景泰三年九月二十八日通州香岩寺诵过五百卷,共一千卷,合力投诚,仰干洪造。锡振鬼门关,出慈航则接引;幡迎佛子国,将舍利以依皈。永离鬼趣之因,急就人间之乐。如牒奉行。  
  计巴拉、小和尚同晁书、晁凤、李成名五个人轮流监守。那些和尚果也至至诚诚的讽诵真经。一日三顿上斋,两次茶饼,还有亲眷家去点茶的,管待得那些和尚屁滚尿流,喜不自胜。到了第三日午后,三样宝经将次念完,收拾了新手巾、新梳笼、新簸箕苕帚,伺候〃破狱〃的用;又说要搭金桥银桥,起发了一匹黄绢,一匹白绢;还要〃撇钹〃,又起发了六尺新布;又三日要了三个灯斗;又蒸了大大的米斛面斛,准备大放施食。这半日挤了人山人海,满满的一寺看做法事。  
  不期这等一个极好的道场,已是完成九分九厘的时候,却生出一件事来:那一个登坛放施食的和尚,法名叫宝光,原是北京隆福寺住持长老,在少师姚广孝手下做小沙弥,甚是驯谨。姚少师甚是喜他。少师请了名师,教他儒释道三教之书。那宝光前世必定是个宿儒老学,转辈今世为僧,凭你甚么三坟五典,内外典章,凡经他目,无不通晓。谁知人的才气全要有德量的担承,若是没有这样德量担承,这个单〃才〃字就与那贝字旁的〃财〃字一样,会作祟害人的。  
  这宝光恃了自己的才,又倚了姚少师的势,那目中那里还看见有甚么翰林科道,国戚勋臣。又忘记自己是个和尚,吃起珍羞百味,穿起锦绣绫罗,渐渐蓄起姬妾,放纵淫荡,绝不怕有甚么僧行佛戒、国法王章。姚少师明知他后来不得善终,只是溺受了,不忍说破。得罪的那些当道大僚,人人切齿、个个伤心,只碍了姚少师的体面,不好下手。后来姚少师死了,他那惯成的心性,怎么卒急变得过来?被那科道衙门将那年来作过的恶行,又说娶妻蓄妾,污浊佛地,交章论劾,都说该立付市曹,布告天下。上将本去,仁宗皇帝说道:〃据他不过是个和尚,容他作这等的恶贯,两衙门缄口不言,直待国师去世方才射那死虎,科道的风力何居?宝光姑不深究,削了职,追了度牒,发回原籍,还俗为民,妻妾听其完聚。〃起先那些官员个个都要候了旨意下来,致他于死,后见圣恩宽宥,经过圣上处分,反不动手他了。  
  宝光得了赦诏,领了妻妾,卷了金珠,戴了巾帻,骡驮车载,张家湾上了船,回他常州府原籍去做富翁。一路行去,说那神仙也没有他的快活。谁知天理不容,船过了宿迁,入了黄河,卒然大风括将出来,船家把捉不住,顷刻间把那船帮做了船底,除了宝光水中遇着一个水手揪得上来,其余妻妾资财,休想有半分存剩。宝光哇出一肚子水,前不巴村,后不着店,上半生的富贵,只当做了个春梦。穿了精湿的衣裳,垂头丧气,走了四五里路,一座龙王庙里,问那住持的和尚要了些火烘焙衣裳,又搬出饭来与他吃了。才经逃出难来,心里也还象做梦的一般,晚间就在那庙中睡了,梦见师傅姚少师与他说:〃你那害身的财色,我都与你断送了,只还有文才不除,终是杀身之剑!你将那枝彩笔纳付与我,你可仍旧为僧,且逃数年性命。〃宝光从口中吐出一枝笔来,五色鲜妍,许多光焰,姚少师纳入袖中。  
  宝光醒来,却是一梦,寻思:〃师傅叫我还做和尚,我如今单孑只身,资斧皆罄,虽欲不做和尚也不可得。〃翻来覆去,再睡不着,心里焦道:〃这等愁闷的心肠,不知不觉象死的一般,睡熟去了,还好过得;如今青醒白醒,这万箭攒心,怎生消遣?待我做诗一首,使那心里不想了别的事情,一定也就睡着。〃主意要做一首排律,方写得尽这半世行藏。想来想去,一字也道不出来,钻出一句,都是那臭气薰人的说话,自己想道:〃我往时立写万言,如今便一句也做不出口?排律既然不能,做首律诗。〃左推右敲,那得一句。五言的改做七字,七字的减做五言。有了出句,无了对句。又想:〃律诗既又不成,聊且口号首绝句志闷。〃谁想绝句更绝是没有的。不料那管彩笔被姚少师取将去了,便是如此。可见那江淹才尽,不是虚言。他又想:〃南方风俗嚣薄,我这样落拓回去,素日甚有一个骄惰的虚名,那个寺里肯容我住下?二来我也没有面目见那江东。不如仍回北去,看有甚么僻静的寺院可以容身的,聊且苟延度日。〃沿了河岸,遇寺求斋,遇庙借宿。游了个把月,到这武城县真空寺来。  
  这真空寺原是有名的道场,建在运河岸上,往来的布施,养活了百十多僧。宝光到了寺中,见了智虚长老,拨了房屋,与他居住。他虽是没了那枝彩笔,毕竟见过大光景的人,况且又是个南僧,到底比那真空寺的和尚强十万八千倍,所以但凡有甚疏榜,都是他拟撰,也都是他书写,都另有个道理,不比寻常乱话。凡是做法事、破狱、放斛,都是他主行。  
  那日刚刚放完了施食,忽然脱了形,自己附话起来,说他叫是惠达,是虎丘寺和尚,云游到京,下在隆福寺里,有一串一百单八颗红玛瑙念珠,宝光强要他的。惠达因这串念珠是他师祖传留,不肯与他,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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