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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尔曼作者:[法国]梅里美-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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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枪头,也可以留作纪念;可是钱哪,请你收回罢。”
    “呦!他居然留着钱不花”,她大声的笑了。“可是也好,我手头老是很紧;管它!狗
只要会跑就不会饿死。②来,咱们把钱吃光算了。你好好请我一顿吧。”
    我们回头进城,到了蛇街的街口上,她买了一打橘子,教我用手帕包着。再走几步,她
又买了一块面包,一些香肠,一瓶玛查尼拉酒;最后走进一家糖果店,把我还她的金洋,和
从她口袋里掏出来的另外一块金洋和几个银角子,一齐摔在柜台上,又要我把身上的钱统统
拿出来。我只有一个角子和几个小钱,如数给了她,觉得只有这么一点儿非常难为情。她好
像要把整个铺子都买下来,尽挑最好最贵的东西,什么甜蛋黄,杏仁糖,蜜饯果子,直到钱
花完为止。这些都给装在纸袋里,归我拿着。你大概认得刚第雷育街吧,街上有个唐·班特
罗王的胸像,①那倒值得我仔细想一想呢。在这条街上,我们在一所屋子前面停下。她走进
过道,敲了低层的门,开门的是个波希米女人,十足地道的撒旦的侍女。嘉尔曼用波希米语
和她说了几句。老婆子先咕噜了一阵。嘉尔曼为了安慰她,给她两个橘子,一把糖果,又教
她尝了尝酒;然后替她披上斗篷,送到门口,拿根木闩把门闩上了。等到只剩我们两人的时
候,她就像疯子一般的又是跳舞,又是笑,嘴里唱着:
    “你是我的罗姆,我是你的罗米。”②我站在屋子中间,捧着一大堆食物,不知放在哪
里好。她却把一切摔在地下,跳上我的脖子,和我说:
    “我还我的债,我还我的债!这才是加莱③的规矩!”
    啊!先生,那一天啊!那一天啊!……我一想到那一天,就忘了还有什么明天。
    (唐·育才静默了一会,重新点上雪茄,又往下说了。)
    我们一块儿待了一天,又是吃,又是喝,还有别的,等到她像五六岁的孩子一般吃饱了
糖,便抓了几把放在老婆子的水壶里,说是“替她做冰糖酒”,她又把甜蛋黄扔在墙上,摔
得稀烂,说是“免得苍蝇跟我们麻烦……”总之,所有刁钻古怪的玩艺儿都做到家了。我说
很想看她跳舞,可是哪里去找响板呢?她听了马上把老婆子独一无二的盘子砸破了,打着珐
琅碎片跳起罗马里来,跟打着紫檀或象牙的响板一般无二。和她在一起决不会厌烦,那我可
以保险的。天晚了,我听见召集归营的鼓声,便说:
    “我得回营去应卯了。”
    “回营去吗?”她一脸瞧不起人的样子,“难道你是个黑奴,给人牵着鼻子跑的吗?简
直是只金丝雀,衣服也是的,脾气也是的。①去吧去吧,你胆子跟小鸡一样。”
    我便留下了,心里发了狠预备回去受罚。第二天早上,倒是她先提分手的话。
    “你说,育才多,我可是报答你了?照我们的规矩,我再也不欠你什么,因为你是个外
江佬;但你长得好看,我也喜欢你。咱们这是两讫了,再会吧?”
    我问她什么时候能跟她再见。
    她笑着回答:“等到你不这么傻的时候。”然后她又用比较正经一些的口吻,说:“你
知道吗,小子?我有点儿爱你了。
    可是不会长久的。狗跟狼做伴,决没多少太平日子,倘若你肯做埃及人,也许我会做你
的罗米。但这些全是废话,办不到的。哎,相信我一句话,你运气不坏。你碰到了魔鬼,—

    要知道魔鬼不一定是难看的,——他可没把你勒死。我身上披着羊毛,可不是绵羊。快
快到你的圣母面前去点支蜡烛吧;她应该受这点儿孝敬。再见了。别再想嘉尔曼西太,要不
然她会教你娶个木腿寡妇的。”①这么说着,她卸下门闩,到了街上,拿面纱一裹,掉转身
子就走。
    她说得不错,我要从此不想她就聪明啦;可是从刚第雷育街相会了一场以后,我心里就
没第二个念头:成天在街上溜达,希望能遇上她。我向那老婆子和卖炸鱼的打听。两人都回
答说她上红土国去了,那是他们称呼葡萄牙的别名。大概是嘉尔曼吩咐他们这么说的,因为
不久我就发觉他们是扯谎。在刚第雷育街那天以后几星期,我正在某一个城门口站岗。离城
门不远,城墙开了一个缺口;日中有工人在那里做活,晚上放个步哨防走私的。白天我先看
见里拉·巴斯蒂阿在岗亭四周来回了几次,和好几个弟兄说话;大家都跟他相熟,跟他的炸
鱼和炸面块更其熟。他走近来问我有没有嘉尔曼的消息。
    我回答说:“没有。”
    “那末,老弟,你不久就会有了。”
    他说的倒是实话。夜里,我被派在缺口处站岗。班长刚睡觉,立刻有个女人向我走来。
我心里知道是嘉尔曼,可是嘴里仍喊着:
    “站开去!不准通行!”
    “别吓唬人好不好?”她走上来让我认出了。
    “怎么!是你吗,嘉尔曼?”
    “是的,老乡。少废话,谈正经。你要不要挣一块银洋?
    等会有人带了私货打这里过,你可别拦他们。”
    “不行,我不能让他们过。这是命令。”
    “命令!命令!那天在刚第雷育街,你可没想到啊。”
    “啊!”我一听提到那件事,心里就糊涂了。“为了那个,忘记命令也是花得来的。可
是我不愿意收私贩子的钱。”
    “好吧,你不愿意收钱,可愿意再上陶洛丹老婆子那里吃饭?”
    “不!我不能够。”我拼命压制自己,差点儿道不过气来。
    “好极了。你这样刁难,我不找你啦,我会约你的长官上陶洛丹家。他神气倒是个好说
话的,我要他换上一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哨兵。再会了,金丝雀。等到有朝一日那命令变
了把你吊死的命令,我才乐呢。”
    我心一软,把她叫回来,说只要能得到我所要的报酬,哪怕要我放过整个的波希姆①也
行。她赌咒说第二天就履行条件,接着便跑去通知她那些等在近旁的朋友。一共是五个人,
巴斯蒂阿也在内,全背着英国私贷。嘉尔曼替他们望风:看到巡夜的队伍,就用响极为号,
通知他们;但那夜不必她费心。走私的一霎眼就把事情办完了。
    第二天我上刚第雷育街。嘉尔曼让我等了好久,来的时候也很不高兴。
    “我不喜欢推三阻四的人”,她说。“第一回你帮了我更大的忙,根本不知道有没有报
酬。昨天你跟我讨价还价,我不懂自己今天怎么还会来的,我已经不喜欢你了。给你一块银
洋做酬劳,你替我走罢。”
    我几乎把钱扔在她头上,我拼命压着自己,才没有动手打她。我们吵架吵了一个钟点,
我气极了,走了。在城里溜了一会,东冲西撞,像疯子一般;最后我进了教堂,跪在最黑的
一角大哭起来,忽然听见一个声音说着:
    “喝!龙的眼泪①倒好给我拿去做媚药呢。”
    我举目一望,原来是嘉尔曼站在我面前。
    她说:“喂,老乡,还恨我吗?不管心里怎么样,我真是爱上你了。你一走,我就觉得
神魂无主。得了罢,现在是我来问你愿不愿意上刚第雷育街去了。”
    于是我们讲和了;可是嘉尔曼的脾气像我们乡下的天气。
    在我们山里,好好儿的大太阳,会忽然来一场阵雨,她约我再上一次陶洛丹家,临时却
没有来。陶洛丹老是说她为了埃及的事上红土国去了。
    过去的经验使我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便到处找嘉尔曼,凡是她可能去的地方都去
了,尤其是刚第雷育街,一天要去好几回。我不时请陶洛丹喝杯茴香酒,差不多把她收服
了。一天晚上我正在她那儿,不料嘉尔曼进来了,带着一个年轻的男人,就是我们部队里的
排长。
    “快走罢”,她和我用巴斯克语说。
    我楞住了,憋着一肚子的怒火。
    排长以喝道:“你在这儿干么?滚,滚出去!”
    我却是一步都动不得,仿佛犯了麻痹症。军官大怒,看我不走,连便帽也没脱,便掀着
我的衣领狠狠的把我摇了几摇。我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拔出剑来,我的刀也出了鞘,老婆
子抓住我的胳膊,我脑门上便中了一剑,至今还留着疤。我退后一步,摆了摆手臂,把陶洛
丹仰面朝天摔在地下;军官追上来,我就把刀尖戳进他的身子,他合扑在我刀上倒下了。
    嘉尔曼立刻吹熄了灯,用波希米话教陶洛丹快溜。我自己也窜到街上,拔步飞奔,不知
望哪儿去,只觉得背后老是有人跟着。后来我定了定神,才发觉嘉尔曼始终没离开我。她
说:
    “呆鸟!你只会闯祸。我早告诉过你要教你倒楣的。可是放心,跟一个罗马的法兰德女
人①交了朋友,一切都有办法。
    先拿这手帕把你的头包起来,把皮带扔掉,在这个巷子里等着,我马上就来。”
    说完她不见了,一忽儿回来,不知从哪儿弄了件条子花的斗篷,教我脱下制服,就套在
衬衣上。经过这番化装,再加包扎额上伤口的手帕,我活像一个华朗省的乡下人,到塞维尔
来卖九法甜露的。②她带我到一条小街的尽里头,走进一所屋子,模样跟早先陶洛丹住的差
不多。她和另外一个波希米女人替我洗了伤口,裹扎得比军医官还高明,又给我喝了不知什
么东西;最后我被放在一条褥子上,睡着了。
    我喝的大概是她们秘制的一种麻醉药,因为第二天我很晚才醒,但头痛欲裂,还有点发
烧,半响方始记起上一天那件可怕的事。嘉尔曼和她的女朋友替我换了绷带,一齐屈着腿坐
在我褥子旁边,用她们的土话谈了几句,好像是讨论病情。然后两人告诉我,伤口不久就会
痊愈,但得离开塞维尔,越早越好;倘若我被抓去了,就得当场枪毙。
    “小家伙,你得找点儿事干啦”,嘉尔曼和我说;“如今米饭和鳕鱼,①王上都不供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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