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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荣耀。原上的人以此为荣。后来,就像现在的农民要进城把自己的户口变成城市户口一样,很多人寻情钻眼地找人拉关系要搬迁到五陵原上居住。这是一块绝佳的风水宝地,能住在这里的人都是几百年的修行才得来的荣耀。
“汉王朝消亡之后,树倒猴子散,一些人搬走了,真正留下来的是汉王朝的皇室贵族和汉王朝的忠臣,翻开五陵原上一家一户的家史,你会发现他们大都是名门望族,有着辉煌的历史。咱这五陵原上的人家,你切切不可小瞧他们,冷不丁他会拿出一把皇帝的宝剑或者皇后、皇妃的金钗玉镯来。尽管汉王朝已灭亡两千多年了,但咸阳原上人依然流淌着皇家贵族的血,传统的文明礼仪,传统文化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最明显。你看咸阳原上人说话,大多仍用文言文,拉车的乡党跟你在闲聊中会用旧时的文言文与你交谈。他们把这些文言文已习惯用在生活的细节里,你以为他们在讲一句平常的话,殊不知,它的内涵已远远超过了语言的本身,使你深思而惊叹!
一辈子当他的二嫂子(3)
“尽管社会已经太平了,五陵原以姓氏而聚的村庄还在。过去,他们以姓氏而聚是为了互相照应,现在他们依然相聚也是为了照应,社会还没有达到一个物质丰富、精神文明的时代,这种以姓而聚的村庄还会持续很久很久。一旦有人把他们这种居住习惯打乱,让他们依城而居,他们会很不习惯,他们要生产,要喂猪羊,依城而居会给他们生活、生产造成很多不便。”
周先生走了,老书记想着周先生刚才的话陷入沉思。他本想问问这几天一直闷在他心里的问题,周先生却一口气讲了这么多话,讲完就急急地走了。或许,周先生已猜到他要谈什么,他的话题一定会提到他的姐夫萧德厚和他的外甥萧汉!他一定不好回答才躲避他们的谈话。老书记再也睡不着,难道解放后实行的互助组、合作社、人民公社都错了。这是一个可怕的思考,他真的不敢再想下去。
他忽然认为他邀请周先生到陵上看陵蒿是一个错误,他批准萧汉承包那片荒地是一个更大的错误。他觉得周先生和他讲话时,已看透他的心思,他的痛苦,他的忧愁,他的惧怕才躲避他。他不想再把自己的痛苦告诉任何人,自个儿的罪自个儿受。
天色蒙蒙亮,萧汉起来洗漱完毕,扛着锄头要出门,父亲德厚在屋里搭了话:“那草药长的咋样?玉米该薅苗了。”
萧汉说:“草药长得旺着呢,苗我正薅呢。”
“你就不能和我坐一坐,整天钻到地里,你心里还有我这个老子没……”
萧汉心中一颤,父亲老了,他需要心理的沟通,需要人陪他说说话儿。
德厚这一生辛辛苦苦一辈子,他父亲用捡来的财宝置的家业让他承担了罪过。解放前他父亲去世时,德厚三十多岁。土改分地那年,他躺在自己的地里不让分,他哭喊着,说这地不是他家的地,工作组追问他,“哪这地是谁家的?”他说不上来,工作组认为他破坏土改运动,从地里把他抬出来扔在路上。他趴在路上嚎哭,嚎喊:“这地不是我的,是别人的,我是要给人家还的。”他为什么说这让人琢磨不透的话,谁也不清楚。老人见他哭得可怜,也劝解他,问他缘故,他只哭不给人说。
据老人回忆,民国十八年年馑后,他家里慢慢殷实起来,置了地盖了房,有人说他家发了横财,但谁也没见说说就算了。德厚他爸一次喝醉了酒,夸耀家里富有,说家里有财宝,有一罐罐白银和金条,这事引起人们猜疑。他酒醒后打自己一掌嘴巴,又给人说是酒后胡说,没有那回事,家里根本没有财宝。
德厚在地里嚎哭引起工作组的重视,村上成立专案组,让德厚交待这地是谁的,德厚心里有鬼说不出来,就又承认这地是他的。经过分析,工作组和赵怀仁认定他家里有“财宝”,就动员他把财宝交出来,解救刚刚解放的翻身贫农。有些人提出到他家去搜查寻找,赵怀仁挡了,不管怎么说,都是守陵人的后裔,他的先辈以做木活的绝好手艺住在村里,为村里做了很多好事,到他家抄家搜查于心不忍,也不符合官道村前辈“三结义”的祖训教导。赵怀仁给德厚严肃地说道:“不抄你家,不在你家挖地三尺可不等于你家没有财宝,如果你愿意做一个对新中国有贡献的人,就请你把财宝交出来,献给国家。”
由于德厚的固执,由于德厚对他讲出的话不能自圆其说,家里的财产已符合富农成份的条件,他被戴上了富农分子的帽子。他一生没有脱离劳动,早起摸黑地在地里干,他被管制了,成了村里惟一一个“四类分子”。
入社的时候,德厚不入社,他怕有人到家里去,家里有什么怕见人的东西呢?他用农民的诚实和话语使人确确实实怀疑他家里有“东西”。抗美援朝他没有交出来,大跃进他没有交出来,60年闹饥荒他没有交出来,他和村民的距离越来越远。“文革”中他挨批斗,依然没有交出来财宝,直至他被摘了富农分子的帽子,老书记再次给他一次立功的机会,他还没有交出来。那财宝成了一个谜,也成了老书记一块心病。
德厚的后半生始终和这“财宝”联系在一起,到底家里有无财宝,萧汉一次去问他,他竟对儿子发了火:“人家欺负我,你也这样!”从此,萧汉再也没问过这财宝的事。萧汉母亲说:“自从我嫁到这里,从没听家里谁说有什么财宝,更没有见过财宝。”她对萧汉说:“前几年,你父亲挨批斗,有人说我一定知道,老书记就骂了他,说她一个妇道人家,咋能知道那事。”
财宝是一个谜,萧汉母亲从不为这个谜去浪费时间,她认为家里有无财宝对自己都没有任何意义。萧汉被推荐上大学的路上,老书记送他去学校,他给老书记说:“我觉得我爸没有那个财宝。”
老书记很不高兴地说:“你爸的事你知不道,你出去要好好读书,甭给官道村丢人,我送你到学校,希望你珍惜学习的机会,也让你知道你和你爸不一样。”
萧汉坐在炕沿,父亲德厚赤脚靠在楹架下吸烟,德厚摘了帽子,就再也不上工了,他说他干了一辈子干不动了。从此他再不去大槐树下领工,到地里去干活。一次老书记说他:“卸了帽就享清福呀,真不想再挣工分了?”
他说:“我身子不行了,我该歇下了。”他现在是社员,老书记不能强迫他去上工。上了大学的萧汉对父亲也理解,他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也该歇息了。
德厚不上工却闲不下来。他到处转悠,到底张镇、北杜镇、马庄镇、周陵镇、陵前镇上去赶集,到外村去寻找过去的伙伴,不论走多远,到吃饭时他一定回来。
德厚问儿:“你那草药叫啥名字?”
“叫黄金果。”
“咋叫黄金果?”
“这药和黄金一样有价值。”
“多钱一两?”
“黄金果不按两计算按斤计算。”
“是黄金咋按斤计算?”
“黄金果的价值在于把它粉碎之后,从果汁中提炼出来一种医药元素。医药元素很值钱,比黄金还值钱。”
“在哪儿粉碎提炼呢?”
“在省城,我和药材公司已定了协议,他们包销,咱有多少他们收多少。”
“地里产多少,他们收多少?”
“对。”
德厚抽着烟不再吱声,停顿好大好大一会儿,他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有合适的女娃你就谈一个,没合适的我托媒人给你说一个,我和你妈都老了干不动了。”
说话间,院里传来了脚步声。萧汉揭开门帘,茹玉已站在院里,身后跟着一个女子,萧汉母亲喜出望外,拉茹玉往屋里坐。萧汉走出屋愣在了那里,木呆地看着茹玉身后的女子,这不是他心中的白雪飞燕吗!
茹玉推萧汉一把说:“还不招呼人进屋。”
一辈子当他的二嫂子(4)
萧汉猛然清醒走上前,示意女子进屋,女子坐定。萧汉母亲喜得不知说什么好,德厚慌忙把赤脚塞进鞋窝里。
茹玉说:“她叫诗云,是陵前镇小学的老师。”
德厚站起来对萧汉说:“还不给诗云和茹玉倒水。”说罢在炕沿弹了弹烟灰,又说:“我有事到外边去了,你们坐。”
德厚一走,屋里的气氛就活跃了。萧汉母亲夸诗云长得心疼,受看得很。问女子是哪个村的。
茹玉没回答微嗔地说:“姨,看你跟查户口的一样,我刚才说了,在陵前镇小学教书,还要问。”萧汉母亲笑了。
茹玉知道德厚和老书记有过节,她不敢说诗云是老书记的女儿。
茹玉看见萧汉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很好笑。诗云见到萧汉,没敢抬头看他一眼,茹玉看见说:“姨,我那鞋底花纹咋都纳不好,你到我那边看看去。”
萧汉母亲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说:“走,咱走!”
“你咋来咧?”茹玉和母亲走后,萧汉惊奇地问。
“你不欢迎?”诗云大胆地瞅着他说。
“我想不到。”
“我也想不到,茹玉嫂子只说到她家坐坐,没说到你家来,我也不知道这是你家。”萧汉很快明白这是茹玉嫂子给他安排的一次见面。
“这几天咋没见你了?”萧汉胆怯地问。
“我一星期回来一次,当然见不着我了。你的二胡拉得很迷人。”
“不好,那是耍呢。”
“那要是正式拉,一定比我听到的更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拉二胡是耍呢,是一种休闲。”
“我觉得你很专业,能缠住人。”
“你喜欢听,我会让你听到的。”
“我怕承受不起!”诗云说话很刻薄。
“你的衣着很独特,你那身白色的衣裙,很好看。”萧汉不想和她争辩。
两人远距离的对话,没有因为有距离而生疏。诗云坐在方凳上,萧汉坐在楹架旁。他没敢靠在楹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