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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青坊老宅作者:杨黎光-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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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三子心里就恨四斤儿,经常把四斤儿的东西藏起来。昨天晚上,四斤儿搬张竹床在厅堂里睡,问小三子去不去,小三子坚决不去。他知道四斤儿不在,他肯定能和妈妈睡,就有机会摸奶了。果然,七妹让小三子跟她睡,小三子摸着七妹的奶咂着嘴睡着了。
  半夜,七妹醒了,就把四斤儿喊醒,让他到房里床上来睡。四斤儿回房间后,就把小三子从大床上抱到小床上去了。早上小三子醒来,发现四斤儿和妈妈睡在一起,自己又回到小床来了,就恨恨地把四斤儿的一只鞋踢到床下去了。结果,四斤儿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自己的那只旧鞋,只得又翻出一双旧球鞋穿上。
  现在纺织厂不景气,四斤儿目前正处在半下岗状态,白天也不用准时上班。
  钱启富送走了老傅,觉得自己今天捡了一个大便宜,喜滋滋走在园青坊大街上。现在去那位搞书法的朋友家还太早,他先去吃早点。
  园青坊大街有一家卖大饼油条的早点店,店面不大,但历史不短。早点大饼油条,再加上一碗豆浆,是绝大部分宜市人的传统。这家大饼店做的大饼非常讲究,用香油揉面,洒上葱花和细盐,再在饼面上抹上蜂蜜水,洒上炒熟的白芝麻,用手拍紧,贴到一个圆形的泥炉里,用炭火烤。烤出来的大饼金黄色,再包上两根刚出锅的油条,咬一口,满嘴香。这家大饼店就叫“满嘴香”。
  钱启富走进“满嘴香”的时候,看见大饼店里那位胖胖的光头的张师傅,正在满头大汗地揉面,就招呼了一声坐下了。
  张师傅问:“还是老一套,一个侉饼两根油条,外加一碗豆浆?”宜市老人还是喜欢把大饼叫“侉饼”,这和他们把北方人叫“侉子”一样,是因为大饼由北方传来的。
  钱启富今天高兴,说:“不,今天我要酱麻油脆侉饼。”
  这道早点,是这家大饼店特色点心,不过现在已经很少做了,“酱麻油脆侉饼”是把头天没有卖完的饼再放到炉子里去烘,然后把烘脆了的饼拍碎,放上酱油和芝麻油,用开水冲了吃。
  这道点心,比大饼包油条贵。钱启富也是突然心血来潮,有点怀旧的感觉。人在心情好的时候,容易怀旧。
  张师傅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要这道早点了,他答应马上做,给钱启富泡了一杯清茶,请他坐下等。
  钱启富边喝着茶,边看着张师傅做。看着看着,他发现抹饼面的蜂蜜水变成糖水了,烤饼的木炭也变成煤饼了。
  钱启富就开口挑刺了:“张师傅,你这样做可是砸牌子啦。”
  张师傅知道钱启富要说什么,叹了一口气,说:“如今世道变了,改革开放,什么人都学做生意,没有人愿意做大饼了。还谈得上什么牌子不牌子,你看满街还有几家在做大饼油条?不挣钱,还亏!”
  钱启富说:“那你也不能用煤火烤大饼呀。”
  张师傅说:“不用煤火用什么?一套大饼油条才两毛多钱,木炭多少钱一篓子?一篓子木炭能烤多少大饼?再加价哪还有人来吃呀?不加价,我又赔不起。”
  钱启富说:“我不是经常来吗?”
  张师傅说:“哎哟,像你这样的老主顾还有多少?我做一天是一天。”
  正说着,钱启富要去找的那位朋友走了进来,钱启富马上叫道:“张师傅,再做一套酱麻油脆侉饼,我要请客。”
  那位朋友说:“哟,这可是多少年都没有吃过了。”
  钱启富说:“胡老师,今天我请客。中午,我还要请你到望江楼去吃素席。”望江楼是万佛寺里的一家素菜馆。
  一会儿,张师傅把酱麻油脆侉饼端上来了,钱启富和胡老师吃得满心欢喜。
  吃完早点,钱启富说:“胡老师,今天我想请您看一样东西。”
  胡老师知道钱启富在倒古玩,就问:“又找到好东西了?你是行家,怎么请我看?”
  钱启富说:“这东西,您是行家。走,到您家去。”
  在路上,钱启富就告诉他说:“我找到一枚邓石如的印章,边款刻的是完白山人,石头是田黄,想请胡老师帮着看看。”
  胡老师一听是邓石如的印章,又是田黄,眼睛一亮,说:“完白山人是邓石如的号啊,这可是如雷贯耳的金石大家,还是田黄刻的,那我可要沐浴焚香,大饱眼福了。”
  到了胡老师的家里,钱启富从包里拿出用红绸子包着的印章,没有直接交到胡老师的手上,而是恭恭敬敬地放在书案上。这是古玩界的一个规矩,两个人鉴赏一件古玩的时候,一般不会直接递到手上,而是一个人先放到桌上,另一个人再从桌上拿起来看。
  胡老师恭恭敬敬地从书案上拿起那枚印章,用放大镜来看。他先看石头,再看印章的印文和边款,看了约二十分钟,才对钱启富说:“这不是田黄,更不是邓石如所刻。”
  钱启富一听,呆了,不相信地说:“胡老师,你再看看,再看看。”
  胡老师说:“不用看了,肯定不是田黄。不信你看——”说着,胡老师在书案上一个笔洗里蘸一点水,点在印章上,然后拿一张宣纸,轻轻地拭了拭印章,宣纸上留下了淡淡的黄色,他说:“这是一块巴林石,出在内蒙赤峰市北雅玛吐山中,虽然它也是叶腊石,也是用来刻印章的好石头,但价值无法和田黄比。另外,这肯定不是邓石如刻的印章,是近代人仿的。你看,印章的印文是可以拓上去的,然后再临摹着刻。但边款就不可以了,一枚印章的边款就像一个人的签名,想临摹很难很难的。这枚印章的边款刀法太嫩,不可能是金石大家邓石如刻的。”胡老师将那张变黄的宣纸递给钱启富看,“这也不可能是田黄,你看,这是将乳白的巴林石泡在黄色的颜料水里染的色,骗人的。”
  钱启富没有想到,阎王让小鬼给骗了,那个老傅一直在他面前装憨,原来这个农民骗起人来还真是天衣无缝。他急问:“这块石头值多少钱?”
  胡老师说:“巴林石近些年才逐渐热起来,因为寿山石基本上已经开采完了。田黄石从明代就开始热起来了,到清末民初就已经基本上开完了。巴林石我前不久还买了几块,你这块大概值四五十块钱吧,不会超过一百块钱。”
  钱启富头都大了,上当了,上了熟人的当了。三千八百块,还能要回来吗?
  他突然想到,今天和四斤儿提了“狐仙”的事,是不是犯忌触霉头了?
  傍晚,人们纷纷下班回家了。
  钟贵珍回到家中,见到丈夫的第一句话就问:“今天没有什么事吧?”
  张和顺问:“什么事?”
  钟贵珍说:“当然是那件事。”说着,把手指朝天花板上指了指,又害怕似的,马上收了回来。
  张和顺明白了,老婆问的是狐仙又作怪了没有,他摇摇头,又去看看门轴还叫不叫。
  钟贵珍就去烧饭了,边烧饭边说:“菜价又涨了,好多日用品都涨了,这改革开放就是专门涨价的?”
  张和顺在翻一张报纸,边翻边说:“别瞎说,改革开放嘛,总要付一定学费的,现在是国家在付学费。”
  钟贵珍说:“哪是国家在付,是老百姓在付。”
  张和顺抬起头来,提醒老婆:“这话,在外面可不要乱说噢。”
  朱银娣也回来了,回家第一句话也是:“没事吧?”
  她们家今天倒是真有事了,钱启富被人骗了。但钱启富不想让朱银娣知道,所以,他装着没事似的,摇了摇头。
  只要认真观察她是会看出破绽的。知夫莫如妻,只要看着钱启富那对眼,朱银娣马上就能看出问题。今天朱银娣没有注意钱启富的神情,松一口气,也去烧饭了。
  这几天,齐社鼎的病情有所好转,已经能说简单的话了,要吃、要喝、要拉,但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谢庆芳盼着齐社鼎能早日开口说话。
  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齐社鼎就放在旁边。谢庆芳边吃饭,边和女儿琪文拉家常。儿子结婚了,在丈母娘家吃。这天,齐社娟回家比较早,就来给哥哥打针,打完针谢庆芳就留她吃饭,这段时间姑嫂俩关系特别融洽。
  谢庆芳问齐社娟:“你哥什么时候才能说一句完整的话?”
  齐社娟望着坐在藤椅里的二哥说:“脑溢血恢复起来确实很慢,有的病人好多年都不能说话。”
  谢庆芳听后放下筷子,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饭桌上的气氛立即凝重起来。大家也不说话了,只听见筷子碰碗边的声音。
  齐社娟又宽慰谢庆芳说:“也有的病人恢复得很好,很快能像以前一样说话。二哥病情不算很重,我们再耐心地等吧。”
  吃完饭,齐社娟回她的房间去了,谢庆芳在厨房里收拾碗筷,只把齐社鼎留在桌旁。
  昏暗的灯光下,齐社鼎像个弱智儿童一样,一个人在那儿咂吧着嘴,津津有味地嚼着嘴里残留的食物。几粒饭粘在嘴角上,汤汁也淋在衣服上,谢庆芳在他的胸前围了一件旧围兜当做餐巾。琪文帮着妈妈收拾好桌子以后,就端一盆热水,仔细地给父亲洗脸。洗着洗着,琪文眼睛就湿润了,好端端的父亲突然变成这样,一行清泪从她那消瘦的脸上流了下来。
  在齐家,最心疼齐社鼎的就是女儿琪文。她觉得父亲很可怜,长年累月一个人在乡下教书,每周才回来一趟,母亲谢庆芳总有一些琐事和父亲唠叨吵闹,再就是说家里钱不够用。父亲几乎是把身上所有的钱都交回家里。记得有一次,父亲回学校时都没钱坐车,还是从琪文这儿要了五角钱。父亲在家话也不多,除了弄一弄那盆腊梅,常常一个人坐在那儿发呆。在家里,父亲最喜欢的是琪文,再有时间就去看看张奶奶,他看张奶奶时还悄悄的,不想让母亲知道,因为母亲总怀疑父亲塞钱给张奶奶,其实父亲口袋里哪还有钱。
  琪文和母亲总不能交心。谢庆芳长年累月操持着这个家,也很辛苦。但她琐碎,成天忙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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