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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楼道里有10户人家,可爬楼梯没有灯,大家都习惯了,反正家里有的是台灯、壁灯、吊灯。
“哎哟!”妻叫起来,“啥人?”
我以最快的速度拧亮电筒,往梯间一照,啊,两个人,一男一女,就在光亮射向他们的一刹那,他扶在她腰间的手、她搂着他脖子的手,旋即分开。
“谈恋爱谈到这个地方来了!”娇小、文静的妻子大概是受了惊吓,吓愣了,竟也讲出不怎么文静的话。
我又以最快的速度关了电筒,一把拉过妻子的手:“走吧,走吧。”
像是无意中碰破了一个五彩斑斓的气球,我们的到来,打破了属于他们的黑暗,属于他们的宁静和温馨……
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先生,小姐,一切都还给你们,我们上楼了。
“嗨,那个角落龌龊得很,怎么会拣那个地方谈恋爱?”关了房门,妻子又讲了起来。
怎么说呢?她可能不会理解。她是独女,我跟她热恋的时候,不必为没有地方谈恋爱而一遍遍压马路,她那充满少女情调的10平方米的卧室,是绝不影响我们偶尔浪漫一会的。不过跟她之前,我还谈过一个,家里人多,只得往外跑。体育场号称“爱情的摇篮”,我们去了,沿着四周的围墙,一对又一对,有一次我们还惊慌失措地接了个吻。上个月,体育场拆除扩建,“爱情的摇篮”消失了,“婴儿们”大部分就分散到马路上,或到像我们这样的楼道来了。
楼道是脏的,以前只考虑到能走人就行了,哪知道它还具有这一神圣而伟大的功能?
第二天,我特地将楼道打扫了一遍,重点是底楼的梯间。衣服靠在上面,再也沾不到一点灰尘了。
——“爱情的摇蓝”分部。我笑了。
晚上,我故意下楼去,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偷偷看。没人。
一个星期过去了,还是没有人。
他们终于没有来。
楼道依然清洁,尤其是底楼,每次走过,我总会多看一眼,那儿的空气曾经是甜蜜的……
我喜欢
张晓风
我喜欢冬天的阳光,在迷茫的晨雾中展开。我喜欢那分宁静淡远,我喜欢那没有喧哗的光和热。
我喜欢在春风中踏过窄窄的山径,草莓像个精致的红灯笼,一路殷勤地张结着。我喜欢抬头看树梢尖尖的小芽儿,极嫩的黄绿色里透着一派天真的粉红。
我喜欢夏日的永昼,我喜欢在多风的黄昏独坐在傍山的阳台上。小山谷里稻浪推涌,美好的稻香翻腾着。慢慢地,绚丽的云霞被浣净了,柔和的晚星一一就位。
我喜欢看秋风里满山的芒。在山坡上,在水边上,白得那样凄凉,美而孤独。
我也喜欢梦,喜欢梦里奇异的享受。我总是梦见自己能飞,能跃过山丘和小河。我梦见棕色的骏马,发亮的鬈毛在风中飞扬。我梦见荷花海,完全没有边际,远远在炫耀着模糊的香红。最难忘记那次梦见在一座紫色的山峦前看日出——它原来必定不是紫色的,只是翠岚映着初升的红日,遂在梦中幻出那样奇特的山景。在现实生活里,我同样喜欢山。我喜欢看一块块平平整整、油油亮亮的秧田。
那细小的禾苗密密地排在一起,好像一张多绒的毯子,总是激发我想在上面躺一躺的欲望。
我还喜欢花,不管是哪一种,我喜欢清瘦的秋菊,浓郁的玫瑰,孤洁的百合,以及幽闲的素馨。我也喜欢开在深山里不知名的小野花。我十分相信上帝在造万花的时候,赋给它们同样的尊荣。
我喜欢另一种花儿,是绽开在人们笑颊上的。当寒冷的早晨我走在巷子里,对门那位清癯的太太笑着说:“早!”我就忽然觉得世界是这样的亲切,我缩在皮手套里的指头不再感觉发僵,到了车站开始等车的时候,我喜欢看见短发齐耳的中学生。我喜欢她们美好宽阔又明净的额头,以及活泼清澈的眼神。
我喜欢读信。我喜欢弟弟妹妹的信,那些幼稚纯朴的句子,总使我在泪光中重新看见南方那燃遍凤凰花的小城。最不能忘记那年夏天,他从最高的山上为我寄来一片蕨类植物的叶子。在那样酷暑的气候中,我忽然感到甜蜜而又沁人的清凉。
我特别喜爱读者的来信。每次捧读这些信件,总让我觉得一种特殊的激动。在这世上,也许有人已透过我看见一些东西。
我还喜欢看书,特别是在夜晚。在书籍里面,我不能自抑地要喜爱那些泛黄的线装书,握着它就觉得握着一脉优美的传统,那涩黯的纸面蕴含着一种古典的美。历史的兴亡、人物的迭代本是这样虚幻,唯有书中的智慧永远长存。我喜欢朋友,喜欢在出其不意的时候去拜访他们,尤其喜欢在雨中去叩湿湿的大门。当她连跑带跳地来迎接我,雨云后的阳光就似乎忽然炽燃起来。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我也喜欢坐在窗前等他回家。虽然走过我家门的行人那样多,我总能分辨出他的足音。如果有一个脚步声,一入巷子就开始跑,而且听起来是沉重急速的大阔步,那就准是他回来了!我喜欢他把钥匙放进门锁的声音,我喜欢听他一进门就喘着气喊我的名字。
我喜欢松散而闲适的生活,我不喜欢精密地分配时间,不喜欢紧张地安排节目。我喜欢许多不实用的东西,我喜欢旧东西,喜欢翻旧相片。我喜欢美丽的小装饰品,像耳环、项链和胸针。我喜欢充足的沉思时间。我喜欢晚饭后坐在客厅里的时分。我喜欢听一些协奏曲,一面捧着细瓷的小茶壶暖手。
当此之时,我就恍惚能够想像一些田园生活的悠闲。我也喜欢和他并排骑着自行车,于星期天在黎明的道上一起赴教堂。朝阳的金波向两旁溅开,我遂觉得那不是一辆脚踏车,而是一艘乘风破浪的飞艇在滑行。
我喜欢活着,而且深深地喜欢能在我心里充满着这样多的喜欢!
人间情分
张曼娟
下着梅雨的季节,令人心浮动,生活烦躁起来,尤其是上下课时,捧抱着大叠教材讲义,站立在潮湿的街头,看着呼啸如流水奔涌的大小车辆,却拦不住一辆计程车,那份狼狈,无由地令人沮丧。
也是在这样绵绵密密雨势不绝的午后,匆忙地赶赴学校,搭车之前,先寻觅一家书店,影印若干讲义给学生,因为时间的紧迫,我几乎是跑进去的,迅速将原稿递交给从未谋面的年轻女店员。
那女孩有一双细白的手掌,铺好原稿,开动机器,她先印了两张尺寸较小的,尔后将两张影印稿并排印成两大张。抬起头,她微笑地说:“这样不必印80张,只要40张就够了。好不好?”
我惊异地看着她继续工作,在影印机一阵又一阵的光亮闪动里,也惊异地看着她的美丽。
原本,她的五官平凡无奇,然而,此刻当我的心灵完全沉浸在这样宁谧的气氛中,她不再是个平凡女孩。
我看着她仔细地把每一张整齐裁开,叠好,装进袋子,连同原稿递还给我。付出双倍劳力,却只换来一半的酬劳,她主动做了,还显得格外光采。
离开的时候,我的脚步缓慢了些,焦躁的感觉,全消散在一位陌生人善意的温柔中,并且发现,即使行走在雨里,也可以是一种自在心情。
第二次去澎湖,不再有亢奋的热烈情绪,反而能在阳光海洋以外,见到更多更好的东西。
望安岛上任意放牧的牛群;刚从海口捞起的白色珊瑚,用指甲轻划,会发出筝的声响。夏日渡海,从望安岛到了将军屿,一个距离现代文明更远的地方。有些废弃的房舍仍保留着传统建筑,只是屋瓦和窗棂都绿草盈目了。
岛上看不见什么人,可以清晰听见鞋底与水泥地的磨擦,这是一个隔绝的世界呢!
转过一丛丛怒放的天人菊,在某个不起眼的墙角。我被一样事物惊住了———具蓝色的公用电话。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不过是一具公用电话,市区里多得几乎感觉不到;然而,当我想到当初设置的计划,渡海前来装置,架接海底电缆……那么复杂庞大的工程,只为了让一个人传递他的平安或者思念;忍不住要为这样妥帖的心意而动容了。
一个月的大陆探亲之旅,到了后期已如残兵败将,恨不能丢盔弃甲。大城市的火车站规模不小,从下车的月台到出口,往往得上上下下攀爬许多阶梯:那些大小箱子早超过我们的负荷能力了。那一次,在南方的城市,车站阶梯上,我们一步也挣不动,只好停下来喘息。一个年轻男子从我们身旁走过,像其他旅客一样;而不同的是他注视着我们,并且也停下来:“我来吧!”
他温和地说着,用卷起衣袖的手臂抬起大箱子,一直送到顶端。我们感激地向他道谢,他只笑一笑,很快地隐遁在人群中。
穿着白色衬衫的背影,笑容像学生般纯净,是我在那次旅行中最美的印象了。
现代人因为寂寞的缘故,特别热衷于谈情说爱;然而又因为吝啬的缘故,情与爱都构筑在薄弱的基础上。有时候承受陌生人的好意,也会忍不住自问,我曾经替不相干的人做过什么事?
人与世界的诸多联系,其实常常是与陌生人的交接,而对于这些人,无欲无求,反而能够表现出真正的善意。每一次照面,如荷花映水,都是最珍贵而美丽的人间情分。
人 性
潘旭东
这是个发生在美国南北战争时期的事。
北军上尉指挥官龙德在一次战斗中,与两名敌手短兵相接,经过半小时的搏斗,终于解决了对手。但龙德自己也伤痕累累,肩部被重重地刺了一刀,右小臂被割下一大块肉,疼痛几乎使他昏倒。好在没有倒下,不然会因在昏迷中流血过多而死亡。可就在他包扎好准备离开时,一个声音吓得他全身一动,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