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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芳不让他吵。他闭嘴,转过身。小敏往这边冲过来,抓住他的肩膀,他的脸很热,她轻轻 地握住他的手,用嘴唇碰了碰他的腮。
他很难过。他觉得他是迫不得已要到医院去的。在街上,他瞟着行人,很慢地往鼓楼方向走 。往事纷乱,他想抓住一些线索,但一切都是徒劳,他最担心的是程君的病。
在上海路那个岔口,有几个盲人排成一条纵队,一个搭另一个的肩膀,成一队长形向前移动 ,走在最前边的那个人是个正常的有视力的人。
他看看最前边的那个人,那些人也往鼓楼方向,他们的速度比他更慢。
走了半小时,才到鼓楼那个转盘,到医院还要拐两个路口。他沿着转盘绕着,那一群 盲 人抛在很远的后边,到医院大门口之前,他打传呼给小敏,等了五分钟没回,他又打小 芳的传呼,过了三分钟,是小芳回的。
小芳问,你在哪?
他问,小敏呢。
小芳说,你走后不久,小敏就接到传呼,说要回学院去,同学有事。
哦,他停了一会,小芳在那边喊,你回来吧,我一个人在楼里呢。
这不可能的,他很坚决地说,我不可能现在回来,我今晚有很重要的事情。
那你打电话是想跟小敏说,对吧,小芳说。
我也可以跟你说的,他说。说完,他很后悔,自己不能跟小芳这样,小芳是小敏的好朋友, 她们之间还是有区别的。
在哪?她在那边嚷起来。
他说,我要到医院去。
小芳说,我一个人买了。
买什么?
她说,蓝色内衣呀。
他挂掉电话,眼睛生涩,干,里边好像有亮亮的线条。他揉了揉,觉得小芳不能买蓝 色的内衣。蓝色是小敏的,从最早开始,小敏就是蓝色女生,现在她还是。他又拿起电话, 拨通传呼,他说我留言,告诉机主小芳,说唐安认为她不能买蓝色的内衣。
请问,这是暗号吗?
他说,算是吧。
传呼小姐说,如果是暗号,那我们不能给机主留这种言。
那么,我告诉你,这是生活,是真实的生活。
他付了钱,往前走,上台阶,他轻飘飘的。有人拽住他的肩膀。
他回头,看见了小敏。他抱住她,她在他怀中旋转起来,其他探视病人的人停下来看 着他们。小敏的脸湿湿的,是汗。
我一直走在你后边,小敏说。
他问她,有一群盲人?
小敏说,没有其他人,只有你,往前走着,我害怕,因为我以为你有事。
我要去看一个病人,他说。把她放了下来,她站在矮一级的台阶上。
她没有问他要去看的人是谁,她在这原地不动,等他探完病人下来以后,一起回租房 去。
他下意识地看她的腿。他退却了,不想去看程君了,她要他去,必须去,围观的人往大门里 去了。还有二十几级台阶,这儿是地下通道的出口,树叶落满了墙壁的两侧。
他跳上台阶,在上边的平台向下看,小敏仰着脸,他耳朵里嗡嗡直响,他在上边叫,我刚才 给小芳打了传呼。
什么?她问。往上走了一个台阶。
我刚才和小芳通了电话。
我听到你的留言了。
他虚弱地抖了一下,又跑回来,她吻他,深情地吻他。他的舌头麻麻的。
他说,我说的是真话,她可不能穿蓝色,小芳就是小芳,她只能穿蓝色以外的,红的、白的 、黑的、哪怕是混合颜色也行,可她不能穿蓝色的。
蓝色是你的。只有你才是我心里边的全色,而这全色是漂荡在空中的,天空是蓝色,空气也 是蓝色,而装着的你也是蓝色的,像一只汽球,胀在蓝色的气体中,悬挂在身体的最里边。
她推他一把。他轻灵地飞一样地往医院大楼里去了。
第二部分:鸳鸯池的房子一只狗咬伤了她
5
507房,两张病床。从501到510,共十间病房,都是外科病房,从五楼楼梯口往左, 中间有外科医生办公室,换药室,还有护士办公室。唐安站在程君的病床前 ,程君的妹妹程林正在睡觉,他辨认了一会,激动的心情抑制住了,他庆幸自己没有立即见 到程君,这让他有个喘息的机会。张坤端着洗脸盆推门进来。
张坤的头发比想像的那种灰白还要更灰一点,皮肤很干燥。
我们很多年没见面了,唐安握住张坤的手。
张坤向床上的程林努努嘴,你看,她困的。
程君呢?她问。
张坤说,在楼下的小院子里。
他和张坤坐到桌边,桌上放满了药瓶。
张坤说,程君不知道你来,她不让我把这事告诉你,可我能不说吗?
你本来可以不说的,唐安说。他掏出烟,又掏出火机,看了看白墙,把烟放回口袋。
你头发好不了?他问。
张坤很不自然地摸了摸头,笑了一下。程林这时醒了,她第一句话就是,你变了。
唐安往程林那边斜了斜身子。程林弄了弄头发,满脸的憔悴,除了整个人比程君瘦一些, 在那时,她们长得像极了。
要不要,我把她接回楼上,张坤说。
唐安难受至极,他想他来看程君是没有意义的,但他能不来吗?他们在读初中时那段初恋的 时光是他一生都忘不了的。可现在说初恋有什么用呢?程林塞上拖鞋,从脸盆里捧水,她 的肤色有点黑,但身材很标致,唐安想程君比她的身材还要好。
快有十年没见了吧?程林问。
张坤用搪瓷缸给唐安沏了一杯茶,程林在抹雪花膏。
这灯太亮了,唐安说。
大家都看白炽灯,它长长的,四周围满了小飞虫。它们没有声音,杂乱地飞着,一会儿近一 会儿远。房顶很干净,外科病房是最干净的病房。
他征求程林的意思,我能看看她吗。
程林被他的话给问住了,急忙说,能,能,当然能见,而且,一定要见。不论张坤他们处于 什么目的来找他,但他自己知道过去的东西永远抹不掉。
可我没带东西,连一点水果都没提,他对程林说。他忽然想到小敏还等在大门外 的台阶上。
张坤让唐安喝茶。程林帮张坤把外衣取下来,挂在床头挂吊瓶的钩子上。张坤望着程林, 眼中布满了血丝。
晚上要守着她,程林说。
不是外科上的病么?他问。
程林说,是被狗咬伤的。
狗?他问。
对,是狗,你知道吗,一只狗咬伤了她。
在哪个地方?
她说,在小腿肚那儿。
是小腿?他指了指自己小腿肚那儿,用力地压了压,是狗咬在这?
张坤把裤子卷起来,更精确地指着,说,就这,就好比我这,被咬了一口。
唐安站起来,往前迈出几步,又冲回来,把手压在张坤的肩膀上,大声地说,这狗!
张坤低下头,程林坐在床沿上,白炽灯发出丝丝的响声,可能电压不稳,光也弱了些。唐 安看看玻璃外边,能看见另一栋楼的窗户,院子就在外边,却像深渊似的。
程林端起茶缸来吃饭,饭已经凉了,张坤问她,要不要用酒精炉热一热。程林说不要。
我一个人到楼下院子里去,唐安说。
第二部分:鸳鸯池的房子畏惧中的恍惚
6
小院子的卫生条件比较差,当唐安站在连接两栋住院楼之间的走廊上时,淡淡的月光从 树枝间洒下来。那个站在石凳边的女孩便是程君了。她背对这边,头微微地仰着,可 能在欣赏这月光,也可能是在思念过去的什么东西,对一个从外省乡下来南京求医的病人 来说,她显得冷清。仿佛她会拒绝他,但他知道他也无计可施,他到底还是要来的,而且要 见面。他没有勇气很得体地走过去,手扶在爬着藤蔓的水泥上,歪着头。月光太淡,并不像 水,而如同一大张轻浮的塑料纸,无力地漫在地上。那高树与矮小的灌木形成强烈的反差, 高的可以伸出这月光的情境,而低的如同这女人,一起迷失在轻柔而惨淡的思绪中。
她没有回头。小院子很静。
如果她能自己回过头来,他就可以径直地走过去,打个招呼,从此也就可以很自然地交往, 然而,如果她这样的背对于他,他就无限的虚弱,张不开口,迈不开步子,仿佛又回到那年 少的时光。
那时的程君,也许和现在她正面的形象并无根本的区别,但现在难以判断,他不敢接受这 即将正面相视的眼神。
最早见她,是她和他一起相互同时看见了对方,都从那年少纯情而又朦胧的情绪中,忽然抓 住了与众不同的东西,那是这世上令他感动的东西,以后相处那么多女孩,却从没有那种微 弱但又持久的深入内在的东西,现在,他抓不住那种感受了。
在她背后,他觉得这么多年,认识了无数人,却并没有冲走内心的深刻的冲动。
有几个人从身边经过,穿着带白条的病号服,向4号楼走,没有注意小院子。
当他走下走廊,绕过小花台,拎了拎裤子,实际上向她走时,他自己并不知道他怎样命令自 己走过去的,或许像梦一样,由于是一个人,是一个有情感有热情也有畏惧的人,所以必须 走过去,到那过去还是个小女孩的女人身边,重新开始接触。
他走得很慢,比来鼓楼医院时走得还要慢。
程林站在窗边,看清这楼下唐安的脚步,她觉得这唐安的恍惚充满了真实感,如这月光以 及 病人的伤情一样,都缓慢地经受着时间的考验。张坤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在淌汗。吃剩的 饭菜在茶缸中向外散发着医院饭菜那种特有的清香。
程君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