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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了摇头。
李刚问他,你怎么了?
李刚顿了一会儿说,你应该敢说了,敢说跟你没关系的。
他瞪了李刚一下。
信呢?他问。
李刚说,交给小敏了。
他不愿多想小敏的事情。
李刚告诉他小敏对来信很气愤。你进来之后短短的几个月他们发来了四封信。
唐安说,随他们。
唐安吃了一棒花生米,牙齿很难受。李刚抽完烟说要走了。唐安 看李刚 的样子,突然就笑了。李刚觉得他这笑很感人,但他为什么笑呢。
他说,李刚啊,我就是想笑,真的,我就是想。
李刚弯下身很小心地说,他们要给你评先进,刚才韩教官跟我讲了。
他指着李刚说,回去告诉小敏,就说我是乐观的。
第七部分:大板桥劳教所彻底失去了信心
6
小敏的父亲对唐安彻底失去了信心,他在了解了唐安进劳教所的情况之后,就很少在女 儿面前提唐安的名字了。小敏父亲在机电公司的职务升了一级,权力明显大了些,她的 家境开始往上涨了。小敏是在唐安进劳教所三个月之后,才把那个高个子男生引到他们家 里 的。高个子男生能说会道,虽然跟小敏都在明年毕业,但他已明显地融入社会了。小敏父亲 对这个小伙子非常器重。高个子男生的父亲情况十分好,当然他父母跟小敏的父母不在同一 种层次里。小敏父亲希望女儿能跟他好好相处。
小敏母亲对高个子男生很冷淡,他觉得这人很油,讲话不实在。小敏妈是那种有思想 的人,再说,她倒认为论长相和气质还是唐安要好些。小敏时常想,也许自己的母亲比自 己更懂唐安,小敏一直没跟父亲讲她和高个子男生的关系,她没有必要讲这个。但爸妈都 能看出他们的关系是可靠的。
小敏喜欢在家里谈论艺术已是由来已久的事了。她妈对这事只是随便听听,她想女儿还早, 现在讲艺术一点儿意思都没有,生活还一无是处呢。小敏爸听了高个子男生的一通论 述之后,兴致高昂,也口若悬河地讲起来,当然小敏也不忘在谈话中说唐安写诗的事情。 这时她爸就不愉快了,坐在那儿纹丝不动。
小敏妈让小敏有空还是去看一下唐安。
小敏不肯,她有自己的想法。
小敏把程林寄来的几封信压在床铺的席梦思下边。
小敏拿着那些信。甘原和另一个朋友在经贸酒店等她和高个子男生,四个人听着钢琴曲。高 个 子男生让弹钢琴的女人弹了首《致爱丽丝》。甘原对这首曲子很不屑,说这是贝多芬最差的 曲子。高个子男生鄙视甘原的品味,认为这人真是个白痴。小敏没有迁就高个子男生。她要 跟甘原说说唐安的事情。
高个子男生在甘原的那个朋友走后,想把小敏带走,小敏没有同意。
酒店外边很冷。小敏陷在白色沙发里。她的两条腿向外拖着,分外的长。长长的毛呢 裙向上拉着,丝袜里的大腿晶莹饱满。甘原望着这腿。
她看见甘原的嘴唇上长了许多泡泡。
甘原喝着咖啡。
你的衣服很漂亮,甘原说。小敏讨厌他说服装和鞋子,这全是高个子男生买的。她已很 久没到歌厅去跑场了。现在她练习的是纯艺术的舞蹈。
她把那些信摊到桌子上,甘原大致看了一下。
甘原说这些信正好表明了我的看法。
小敏到许多地方查过关于狗的资料。她跟甘原的意见不一致。甘原认为来信进一步说明 了初恋那无法抹杀的阴影。
她跟甘原谈论起感情来。
甘原在她的面前受到了热切的鼓舞,特别是那美丽饱满的腿给了他动力。甘原最让小敏看 重的地方就在于他确实从心底里不觉得唐安有罪,至于错误,那更谈不上。这只是一次特 殊的经历。
甘原说,程君88年受伤,现在快到97年元旦了,这么看,快有十年了,真正的回忆是这十年 里 的,你想,一人女孩子在受伤之后,她能干什么,她只能回忆,回忆那最美好的时光,而一 个沉浸在回忆中的人,她是什么都能想出来的。
小敏问他,那她能胡思乱想,没有任何联系地想?
甘原冷笑。他说,你应该重视他们的感情,他们的初恋你必须理解,要接受。
小敏把对襟的上衣搂了搂。
钢琴声停掉。服务生站 在他俩的边上。
甘原在摸 他嘴唇上的泡泡。
他说,只有客观是不行的,不能仅仅客观地看事情,现在,你要学会懂得别人的感情。
小敏想,怎么了,什么叫别人的感情,难道我生活在别人的感情中?她把咖啡倒到玻璃 烟灰缸里,服务生皱着眉头看她做这种动作。
在甘原的眼中,她的腿似乎在轻微的动着。
他问她,你想过唐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小敏说,他什么也不是,但我爱他,就这样。
两人在分手前还是说到了狗。
小敏说,我不能想像狗的眼睛是什么样。
他说,是红的,在外围有一点黄。
你单独见过?她问。
他说,没有。
小敏让甘原仔细在狗这方面动脑子。
小敏到了鸳鸯池,但不上楼去。她不想跟徐阿姨他们讲话,在楼后十几米的池边上,树枝冷 峻地伸向空中。楼前的水龙头在寂静中滴水,响声很均匀。她怀念起床上那曾经响动的风铃 ,在床上那达不到快乐的处境现在反而给了她更深的忧伤的情调,那响声似乎悬挂在这挺拔 的树上,移到枝丫上,她听着,听着。在
黑暗中,仿佛树丫间突然窜下一个东西,她看了看,她想,哦,也许是狗,假如就是唐安 呢 ,她想那么他的眼睛就真是红的,面容拖拉憔悴,意志衰落,在空气中喘得很凶,呼哧呼哧 地抬着头看她。
想到狗的牙齿,想到它们的愤怒,于是她有些害怕。
但她还是在恐惧中伸手,胡乱的摸着,那涩渍的毛发从指缝间溜过。
徐阿姨男人在后面边喊,谁站在那?
她跑起来,动物从后边追着。她告诫自己也许并不是狗,也许从头上,从树上,从地里,从 房子里跑出来的东西并不是狗呢,那么就是其它的,她一边跑一边想,是什么?
是什么?是鸳鸯,对,是鸳鸯,池里的鸳鸯,它们没有形象,没有长相,只是长长地拖着影 子,在后边疯狂地追着,她跑得很快,腿像是在空气中浮起来的。
第八部分:劳教人员对唐安的尊敬离开劳教所
1
97年8月份,唐安即将离开劳教所了,所里的人对唐安有了感情。他是在4月份拿到先 进劳教人员的奖状的。从3月分到8月份,只有李刚来过一次,小芳也没有到劳教所来看望他 。得到奖状之后,他成了所里的典型,而这 并未使他感到突然 ,他一直是按这样的方式来生活的,他不再想奋勇地跑起来跳起来了, 他愿意按部就班地对待生活。
劳教人员大多尊敬他,但他感到人们在私下还是对他有看法,虽然没有人说他是狗,他 能猜到别人拥有了这种看法,他无法去改变了,一种说法一旦不需要张口来说的时候,往往 更可怕。
劳教所要用车子来送他回去,因为他这一年确实为所里做了不少事情。特别是带他的韩教官 和钟教官感受最深。他本来是要推辞的,他不想要车子来送他,那太明显了,别人一眼就 能看出他是从劳教所回来的。但从劳教所方面讲,用车子亲自送劳教人员回去已经是最好的 礼节了。
他没有过多的争执。
那天早晨,大板桥镇起雾,能见度很低,钟教官和一个驾驶员送他,开的是那种后面有铁 网的警车。为了安全,驾驶员开了警灯,在浓雾中穿行,唐安突然不想走了。
他对钟教官说,我们回去吧。
钟教官扭过头来,她比他要激动得多,她说,你终于信任我了。
他说,我本来就信任你的。
车子绕过大板桥那一带沿山公路,向合宁高速公路的辅线上转去。浓雾渐渐散去,车窗上的 水珠子往下流。
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生活,如果你问你自己是什么,那你就是先进人员,先进劳动者,她说 。
先进劳动者?他问。
她说,是的,所里给你的。
他还没有换掉那身劳教服。钟教官发现了这一点,想让司机在城边找个服装店给唐安换换 衣服。
唐安不同意,他说这样回去也是可以的,这身衣服很合适。
钟教官跟他说她有一个女儿。唐安一下子呆了,他想你都有女儿了。这时他闭上眼,回忆 她的套裙下的腿,再睁开眼,发现她今天仍穿着那样的裙子。
她问他,你想孩子吗?
他说,你问我自己的吗?
她说是啊。
他很少接触到这方面的问题。他从未想过自己是否会有孩子。钟教官在车上跟他讲她女儿可 爱的样子。
到城里已经快到中午了。钟教官想代表所里请他在外边吃顿饭。
在吃饭时,她跟他讲外面的生活态度问题。她说他进来是态度问题,那么现在你得了先进, 我亲自送你出来,也是态度问题,你要学会热爱。
热爱什么?他问。
她说,你要热爱生活。
他很久都没有用镜子来照照自己。今天刚好坐在一面大镜子前,他发现脸上的皱纹明显 多 了。饭量也不好。对排骨的兴趣还是有,但也只吃了几块。驾驶员了草地吃完饭,到车上 去了。只剩下他和钟教官。
钟教官戴着一块皮带子手表。
他摸了摸表镜,手指异常的温柔。
钟教官托了托他的手。
他喝了很少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