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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安想,怎么从思想中根除呢?
钟教官当然要从犯罪学、心理学,从道德和法律等角度来做唐安的工作。
唐安在钟教官讲话时,认真地看她的脸,她的脸还算漂亮,可能由于工作的辛苦,她的眼 角有一道细细的皱纹,他就老是往那儿看。
钟教官揉了揉眼睛。这时中队长进来了,中队长姓汪,是个胖子。他手上总是捧着一只茶杯 ,他先不说话,坐在钟教官的位子上,待钟教官讲了十多分钟,他才低声跟钟教官说,要给 他信心。
唐安心里暖和了一些。
汪队长说,刚才钟教官讲的狗的问题我在队部会议上也跟同志们讲了,这是不公平的,是你 内心的错误,我们和你一样有信心改掉这种看法,我们以为你是最好的劳教人员,你会成为 一个好人。
办公室后窗的外边是桉树林,桉树还不高,叶子的背面是灰白色,每逢刮风,它们便掀了起 来。
汪队长说,你自己也可以多写点心得,同时队里会帮助你,通过你,包括我们这些教官都可 以学到很多东西,当然你很特殊,带有典型性。
汪队长走了。
钟教官送他回房间。劳教所晚上各个房间里在看完录像后都有一段聊天的好时光。他们走 在院子中。他看见钟教官教官服里露出来的身体,特别是看见她的小腿,钟教官个子不高 , 小腿隐在那种和黄颜色很搭配的肉质丝袜里,那双中跟鞋也很朴实,从侧面看,她的脸反倒 有些稚气。
她说,我们差不多是同龄人,我理解你的压力,但无论如何你不能丢掉那些属于人性的 东西,做一条狗太武断了,太强制了。其实,永远都是个人,永远。
她站住了,很温和地看着他。
他觉得身体里的血在涌动。
她把他送到房前,由于他住的这一栋楼是坐北朝南建在坡的上半部分,因而从门廊的位置可 以 看到下面山凹伸过去的一块地方,那儿有一所学校,同样有繁密的灌木丛,在夜晚的风 中摇晃着。
第七部分:大板桥劳教所生活有特殊性
2
他常跟小沈讲,生活不是玩笑。
小沈说,这是在劳教所里说的,这儿的生活有特殊性,等你出去了,也许你 还会那样。
他抬头看,在翻动的桉树林那灰白的风涛中,钟教官顶着一只很大的草帽,草帽上的大板桥 劳教所的字样在阳光中闪烁。
他很想跑过去。
她侧着脸,是在眺望远方,他注意着她的胸,那是一块纯净的地方,他忽然发现自己有点幼 稚了,他想理解一下身体里涌动的东西。
小沈说,一年很快就会过去的。
韩教官把那张印满表格的本子拿给他,让他在上边打勾,上边有许多测评项目。
劳动使他淌汗。他在水龙头下冲刷着。他拧毛巾,擦背,之后,在走廊上 站着。
他还是不能在内心里坚信自己已经不是狗了,因为他从来也没真正相信过自己是狗,一切都 是说的,都是感觉上的,至于他事实上是什么东西,他自己也分不清楚。
他在黑板上画画,这时他想到他读书时在书本上画的那些夸张的造型。他想笑。离 开了那些热恋的人,现在,他反而记起她们的每一个人来了。
已经来了三个多月,李刚中间来过两次。小敏还是没有来,他每次都跟李刚强调,千万不 要让小敏来,这是我说的,让她千万不要来。但在心里,他并不拒绝她来。
钟教官绘画的水平没有他好。
于是,他教钟教官画版画,他说,主要是复线的问题。
复线?她问。
他把粉笔平着挤在黑板上,然后倾斜用力,根据倾斜程度的不同,整个线可以出现你所想要 的形状,可以弯曲,也可以转折,甚至可以成为细小的缝。
有一天早晨,天气已经凉下来了。他看着教室边上的挂历,十月份了。
钟教官和另一个劳教人员在门边讲话,那个劳教人员走后,钟教官在他背后看他抄写通知。
他知道钟教官就在他身后,这时,他浑身不自在,他感觉到人就是这么一种东西,身体总有 用不完的力气,他想身体是可以控制的,如果他现在像狗一样,坍下去,那么仍然可以坍下 去,但他转过身来,满脸彤红。钟教官看他的脸色想笑,但她掩饰住了。
她说,唐安,继续写。
她显然没有听清她的话,问他,唐安,你说什么后面?
他说,我是因为从后面强奸女人才进来的。
钟教官的脸冷静下来了,她穿着毛衣,这件毛衣比他给小桐买的那一件要厚实。
钟教官说,又要讲那个叶桐是吧?
他的胳膊抵在黑板上。
她说,叶桐是个好姑娘,是个懂事的人,她找到了一条最好的解决这个问题的途径。这个途 径就是说你从后边,否则,你的机会就更少了。
什么机会?他问。
她说,给你教育的机会。
他喜欢她的套装中的黄色的裙子,刚好露出了膝盖。钟教官和她一起抄通知。
钟教官说,你父母呢?
他想他很久都没有想过父母的问题了,他们远在千里之外,在老家,他没有吱声。
铃声响起来。
他到食堂去。他发现队里给他的自由很多,某种意义上,自己倒是个教官似的,人们都尊敬 他,也许是因为他有点知识,也许是因为他这个人本来就有跟一般人不一样的地方。
食堂很大。
清晨,他看见那么多青色的头皮和圆溜溜的头颅,他想这是个安全的地方,是他得以重新开 始的地方。
他对小沈说,你听我叫一声。
小沈说,我俩到外边去。
小沈去请假,说想到院子里吃,副中队长同意了。
他在院子里叫了一声。
他问,像狗吗?
小沈说,还是像。
他又问,那是不是比以前好些了?
小沈问,你是说是更像狗了?还是更像人了?
其他人吃完了,排着队过来,他们回到队伍中。
第七部分:大板桥劳教所那片桉树林
3
96年11月20日上午九点钟。韩教官从劳教所办公楼跑到那片桉树林,他老远就喊,唐安 ,唐安,你快回所里去。唐安在晒太阳,天气已经冷了。大板桥这儿的山坡跟珍珠泉风 景 区有些相似,他庆幸自己还能欣赏风景。他把本子交给十米之外的钟教官。跑回所里去。
在那间专供犯人与探视者见而的长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韩教官陪他一起进来的。
他问韩教官,人呢?
韩教官说,刚才的登记表,可能没填好。
他没有想到来的人是小芳。他一看见小芳,就猛地站起来,他请韩教官让他单独跟这个女孩 谈谈,
韩教官问他,什么性质?
他没有听懂,韩教官问,她是你的什么人?
他没有回答,韩教官从后门退出去。前门那边的警察也带上门,桌面是灰黑的,很宽,椅条的木头钉成的。
小芳的下巴比先前更尖了。
她说,他们一直瞒着我。
谁瞒你了?他问。我可不想瞒你,你看我现在挺好的。
小芳带了只小包来,里边装了些吃的和用的,还有一条烟。
小芳眼圈发黑,整个人的精神也不好,他很想摸摸她的脸,但桌面实在太宽了。
她说,很快的,一年,就是一年,对吧?
他说,是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她把那只包从桌面上使劲往这边推,结果它停在中间,两人都够不着,他 站起来,趴在桌面上,向前爬了一小段,他是可以一直爬过去,但抓到包时,他就停住了, 把包拉过来,打开,里边有他喜欢的东西。
小芳说,那个婊子。
你说谁呢?他问。
她说,谁,就是你公司里的那个婊子。
小桐不是婊子,他说。
她说,她是的,我真想杀了她。
他听她说这话,心里很发慌,他想小芳你怎么了?这事再怪也扯不到小桐身上啊。
小芳把她已经快要长直了的烫发向耳后挽着,用右手在肩后束紧了它,侧过头,他看见她耳 垂上那黄色的贴得很紧的耳环,看起来不象是金属的。
韩教官一直站在门后,他听到女人说起来要杀那个小桐,他心里格登了一下,于是又推门 过来了。他看着上芳,问唐安,她是你什么人?
他还是不说。
她说,你放心,我不是她妈。
韩教官很气愤,喊外边的看守。看守也进来了。
韩教官看了看唐安,韩教官没有赶小芳走。他甩了甩手,重重地关上门。
看守站在小芳身后。
她看见他穿的那种劳教所里的服装,深黄色,绒布的,两面都能穿,扣子也是军黄色的。
他身上的肥肉少多了,只是背还是直不起来。
她说,你要保重身体,等出去了,还有很长的日子要过呢。
他一刹那间不知道出去以后还能再见到谁。
他拆了一包烟,给看守递一支。看守很年轻,他知道唐安是个不一般的人物,便再次退出 去了。
她低下头,用一块手帕蒙在眼睛上,那是一块蓝色的手帕,那种蓝色纯正而质朴,这是一 个强烈的信号刺激了他,他觉得在妄想中他是有力量去抱住她的。尽管他们隔着一张桌子。 他心想我是多想和你睡觉啊。
唐安在劳教所里,眼睛除了有那种狗式的彤红之外,大多时间,他恢复了那种本来的黑与白 ,看小芳这蓝色的手帕,它们可能沾上潮湿的泪渍,但蓝色会掀开屋顶,回归高远的天空。 人终究是人,比狗的视力要更高更远,而在尽头,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