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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草原的原则——任何生命至高无上,包括“花儿”唱着的野花和唱着“花儿”的芸芸众生。
第二部分:江山误美人花儿(3)
“花儿”就这样过来了。骑马的少年郎十一二岁,黄军帽蓝衣衫顽皮又腼腆。说唱“花儿”,斜下身,左手托耳呀呀就吼开了。我知道“花儿”是流行于青海、宁夏一带的一种民歌形式,像陕北的信天游和广西的采茶调,然而却文静于前者粗犷于后者。它常用于诉说男女之情,其词其调都是随心由境而造,汩汩流自最寂寞最淡泊最宁静也最炽热和最激烈的人儿心底。惟其是情感的交待和灵魂的哭诉,是穷困生活与丰腴想象不可言传的结合,才只能生长在空寂、荒僻却辽远的地方,像那些花……
从鸟岛回来,天已擦黑,车抛锚在一个叫黑马河的小镇上。小镇为汉、藏、回杂居地,除了呼啸而过的车辆,人很少,且都喜欢蹲在屋檐下黑乎乎的一团凝固着,只有成群结队的狗欢快地在街上跑来跑去。我在这里最后一次听到“花儿”,或许说“花儿”选择了这里来与我告别。
如果不是她那双灵活、明亮的眸子在暮色中熠熠闪烁,我是不会注意到她正在唱“花儿”。她坦坐于地,褴褛而色彩芜杂的袍子满是沙土,枯黄的两条辫子上顶着一破毡帽。她的“花儿”没有最初听到的那种粗犷和苍凉感,更没有少年的俏皮……而是激愤,激愤得有些歇斯底里,像地下喷出的岩浆滚烫滚烫向你碾过来;又像森森大火,呼啦啦疯狂了的火,有着邪恶发泄的力度。她回过头看我,竟肆无忌惮地嘻嘻笑起来,眼泪还噙在眼窝里的那种笑。又是狂笑,嘴里似乎在叫骂着什么,骂到得意之处又愤世嫉俗地高喊起“花儿”……再回头看我,眼睛是黑夜里的星子,寒寒地放着光。她所有的叫骂和“花儿”我都听不懂,对这个疯疯傻傻的异族的女子来说,我只是过客,倏忽间便在她视野里消失,就像今生我无法与她再相逢一样。只是我不明白在如此明丽宽阔的蓝天下草原上,在如此自由自在的游牧生活方式中,人怎么会疯狂,哪怕为了爱情……
四
其实,我并没有真正意义上踏进鸟的家园,我不过在鸟岛有花和礁石的地方远远瞧着它们依旧在飞翔,哪怕寥寥几只。后来我听到真正接近它们栖身之地的人讲:那儿死鸟比活鸟多。一片片白色的尸骸,全似被扼杀了的月色,失落在橙黄的湖畔边。全是死亡的狼藉。他们还讲,所有倒毙的鸟儿都呈现出一种奇怪却动人的情景:成双成对,或是雌鸟在上雄鸟在下,或是双双并息,不知谁为谁死……
说这些话题时,时近午夜,汽车气喘吁吁爬行在回西宁的路上。黑夜抹去了周遭的色彩,把一切让你惊叹的、狂喜的、痛苦的、思念的都变成酣醉的梦呓——有着美人沟的女人,女人勾勒出的草原和花,还有无法勾勒出来的“花儿”。在高原上,究竟什么最重要?是水、草、牛羊和代表力量的男人,还是宗教、鲜花、歌声和女人?宗教在路上走,一步一磕头走向拉萨;鲜花在湖边开;代表生命的女人孕育着“花儿”,“花儿”也孕育着女人。而这一切只摇曳出布满春色的马灯,照着半个世纪以前的某个晚上,照着年轻的王洛宾和那个多情的马店老板娘五朵梅……“玫瑰花儿谢了,掉进水里,东捞西捞,它还是漂走了。”不走的是王洛宾,“花儿”留住了他。
然而什么留得住我们呢,一个个浮躁而世俗的灵魂,靠那些优雅的女人、草原、花和“花儿”么?靠这些把平凡的人生升华进天堂的东西?我再次不能言语,仰望高原夜空里无比硕大明亮的星子,向我飞驰而来的星子,忽然想提把猎枪把它们击落下来,看看掉在地上的是鸟还是泪……
(1995年5月)
第三部分:北海女子下半城的杂草与玫瑰(1)
有时她舞弄着沉重的拖布为打工的餐厅擦拭着油腻的地面时,就会偷偷地哭两声再悄悄地笑两声,感到拖地这个动作其实象征着自己的人生:徒劳地来来去去不过是为了把一切痕迹抹去,自己竟是没有积累的。以前以为已接近的目标,其实宛若卡夫卡笔下的“城堡”,它本身就不真实,也就不在乎你进不进去。自己从一个圈套跑向另一个圈套,既滑稽又无聊……爱苏在拖地过程中把自己变成了哲人。
爱苏是我出生于五十年代的姐姐——重庆下半城的杂草与玫瑰。我在七十年代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她——梳着两条大辫素面朝天的美女,她的汗珠也是美的。丰满而结实的身材足以支付女人的开花结果。我一直想如同张爱玲一样点燃一炉香,絮絮叨叨为她们说点什么——这些重庆曾经最真实的美人现在已无处可寻了。可哪有时间让我去蹉跎,一切都只争朝夕。就这么快,1977年已成了历史。爱苏她们却与历史不沾边,草籽一样的女人,被风吹到哪里就在哪里落脚谋生了。
一
爱苏出生的那天正遇上一代人物斯大林的去世,曾留苏的父亲便为她取了这个别致的名字。躺在产床上很虚弱的母亲却为初生的女儿说了句很不吉利的话。她说,这丫头一出生就遇到哭声一片,恐怕命不会太好。
爱苏今天想起母亲的话还发寒,说简直像咒语。在爱苏以前,母亲已生了三个哥哥,之后又添了两个妹妹。爱苏夹在众多子女之间,像一些默然于墙角的蒿草,很难得到父母的阳光雨露。这使从小就不知爱为何物的她长大后很轻易地失足于“爱河”,成为男人掠夺的对象。 第一个掠夺爱苏的是下乡时的大队书记,一个强悍、狡黠,有一口蜡黄烂牙的转业军人。知青进入大队部的那天,锣鼓还没停息,他便一眼瞅中了爱苏。他让爱苏当上了赤脚医生,经常借一点头昏脑胀的小毛病纠缠这个肤色如鲜藕般的重庆妹崽。不多久,整个大队的人都知道爱苏是书记的干妹子,当地民谚“干哥干妹子,干事一辈子。”所以,等于说他给爱苏盖上了私章。
谁知这些传言激怒了与爱苏一块儿下乡的重庆崽儿刘某。刘某1。83米高,腰圆膀粗,真真一个“毛大汉”,在学校就以打架出名,军书包里时刻揣着两把菜刀。人云“两把菜刀闹革命”的刘崽儿一听说模样最乖的女知青被“农伙儿”端了,顿觉得是城里人被乡下人玩了一把,气不打一处来,即刻带着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男知青“揭竿而起”,围打了大队书记,当晚就带着爱苏逃回重庆,然后又跑去了内蒙。
当时刘崽儿的事件很轰动,他成为县公安局通缉的犯人,罪名是“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打击党的干部和贫下中农”……然而这一切于那个天棒崽儿都鞭长莫及,他正悠闲地在不通汽车的大草原上搂着他的战利品——漂亮的女人爱苏放马呢……
多年后我曾在爱苏家见到这个曾经的“天棒”。他白嫩着脸子,腆着肚子,翘着肥肥的脚丫子躺在沙发上看报纸。在这个臃肿、暮气的某局处长的男人身上再也寻不到当年的痕迹。爱苏说,他已异化成女人,甚至成非人。爱苏之所以如此指责前恩人现丈夫,是因为刘崽儿在外闹得很不像话,肆无忌惮地搞了一大帮女人还毫不避讳她。他有他的言语,说:那种破坛子(指当初爱苏与大队书记之事)难道还把她当神来供起?笑话!刘崽儿偶尔也同爱苏作爱,做爱的过程是他从心理上折磨爱苏的过程。他会从头到尾地咕哝:你他妈把原装给了农伙儿,给老子的已是假冒伪劣。老子要打假!老子就是要打你这个假……这样一夜后,图书管理员的爱苏只得打电话给单位请假,撒谎说摔了一跤,脸被摔破云云。久而久之,单位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些嘴巴调皮的人还会时不时故意问爱苏:怎么了?你的大处长好久没让你摔跤了?是不是去摔别的女人了……对这一切爱苏都不吭声,只是默默读着自己的电大。
几年后爱苏拿到了文凭并悄悄考入一家大型报纸做广告部经宣人员。3个月后因成绩显著又提升为广告部副主任。此时,爱苏的人生格局发生一个质的变化,变化的支点是因为有了钱。对女人而言有了钱就有了力量。拿着钱做武器,爱苏与一个机关里每月拿区区几百元的处长较量绰绰有余。何况爱苏才35岁,稍加包装仍娇艳动人。她代表报社出去开会,总有人主动要求同她合影,并问之:你是不是刘晓庆的妹妹,你可比你姐漂亮多了。 爱苏当然比刘晓庆漂亮好几倍。刘晓庆看上去总有股子脱不了的乡气,爱苏却像一颗才从土地里拔出来的嫩葱,通体都是灵气和清新。
第三部分:北海女子下半城的杂草与玫瑰(2)
清贫的处长开始巴结先富起来的老婆,他甚至乖巧到提起菜篮充当煮饭公。他已看到蕴藏于爱苏身上那种潜在的力量:她是为一个折腾的时代创造的——精明又不乏激情,泼辣又内携着婉约,一个十足八面玲珑的女人,一个很丰盈的银行。自己的后半辈子将依赖这个女人也未尝可知。最让他不安的是感到了危险咄咄逼来——爱苏身上有了另一个男人的味道。
爱苏生活中的确有了另一个男人,他是该报的广告部主任,爱苏的搭档。与刘崽儿不同,他具有儒雅之气,一双单眼皮的小眼睛定定看你时正应了重庆人的那句话:“小眼睛迷死人”。 几年后,当爱苏与这位陈姓男子轰轰烈烈的爱情无从收拾、灰飞烟灭的时候,憔悴的女人对她爱过的男人作出如下评价:本质上他和刘某没有区别,都是天棒加无赖。
二
他们如火如荼地开始一切时并没顾及将来,也没打算与配偶闹破。特别是陈某,家有值得骄傲的美妻和漂亮豪华的住宅,与爱苏这样年岁不小的女人玩玩感情,不过是犯了男人的通病:想多吃几道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