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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接电话:喂。
男人的声音:电话里说不行吗?
电话里说我怕你容易拧巴①。
我现在很脆弱,你这一说我都不敢深猜了
没事,顶多有点糟心。
我糟心的事还少么?
你行,我知道,哪件事也没拦住你呀。
那是你以为。你在哪儿呢?
房间。
我上去。
没不方便还是我过你那儿。我这儿太乱,不能让人看。
没不方便。
门铃在响。
这是一间小饭店使用多年的老套间,刷着绿墙围子,沙发、地毯都很旧,书桌上亮着一盏台灯,门漆已经多一半掉色和暴皮,紧下边一排黑鞋印子,最高踢到门腰那儿,板儿已经踢桥了,下半身合不严了。
注解:① 拧巴:原为骇时情景倒错引起的认知混乱,譬如警察突然进来了。后泛指遭到现实打击茫然的心情。好比拧脱了扣的螺丝帽,往哪边拧都拧不下来。
男人从里间一溜小跑出来,脚后跟贴着创可贴,屁股裹着三角裤,背上俩肩胛骨一动一动的。
他把门打开,走廊灯闪脸上。
男人:你也太神速了,我还裸体呢。——马上!
随即掩门,回身伸胳膊抓起沙发上一条皱巴巴的裤子,金鸡独立往裤腿里蹬。
走廊有风,门一点点自己开了。
女人蹲门口,头埋胳膊弯里,一手向前哨啷着,露门口那圈光里,光卡着手腕,像戴着个金手套,几根手指捏着手机、中南海、红塑料打火机。
女人站起来,猛一吃光没眼白了,嘴唇也是黑的,脸蛋硌着胳膊印。她皱着眉,一手捂着肚子,膛水似的进房间,见到最靠门的沙发立即转腰,一屁股坐下。
女:出门还没事,摁门铃肚子开始疼。
男人跑过去踹了一脚,门全进了门框。
男:有药,但是治头疼的。
女人从屁股底下抽出一泡着烟头的矿泉水瓶子,跟着又摸出一大墨镜。
女:我先忍会儿,不想乱吃药我。
她又从屁股底下抽出一散了装订的剧本,一电视遥控板,一堆窝了的照片,一条内裤。
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沙发的簧已经塌了,女人腾空了就像陷在篮子里。
男:你不舒服就躺那长沙发上去,要不把脚翘茶几上,翘着舒服。
女:我盘着吧。不知道你已经大脱①了。
男:刚上床。一堆人刚走。明儿生孩子的戏可能拍不了了,医院不让拍了,说又来传染病了,一病毒又变种了,探视都停了,刚下的通知你说寸不寸②?孩子我都借了,一对双胞胎。
男人往女人对面椅子上一坐。
桌上那盏台灯,灯罩像撒过尿有一圈圈锈。白墙照上去以为贴着黄墙纸。两人脸往前一凑,都跟杏似的。
女:也就是你非要拍那场戏,你是把生孩子当床上戏了。
男:比较人性主要考虑。
女:每回看电影生孩子,我都觉得演员可悲,非逼着往动物那儿演。
男:抽根我的?
女:你什么烟?
男人把烟盒给女人看,一种外省出的无名豪华烟。
女:我还是抽我的吧,烤烟抽不动,原来还能抽,抽了阵儿外烟再抽国烟呛嗓子。
男:中南海还行。
女:中南海还行。
男:你这是点几的?
女:点五的——来根儿吗?
男:前两天抽点一的拧巴了,跟抽空气似的。
女:点一的嘬半天什么都嘬不着。
男人给女人点烟,两人各自深吸一口,静了一会儿,灯下才有点浮烟。
男:还是酒闹的你这肚子,假装有量,本来是不是想灌我,把自己搞大了吧?
女:每个月这时候我肚子都疼大哥。可不是我挑的头。
男:酒不是好东西,你这一晚上就挂相儿了,你瞧瞧你那眼袋,不是小姑娘了咱们。
女:我还算有酒德吧,没性骚扰你们谁吧?
男:还好,就是话密,觉得自己特懂事,特别会聊天,不许别人插话,也不许别人走,和旁边一桌人挨个热烈拥抱。
女:什么人旁边的?
男:我哪知道,住店的?来开会的?一叫就过去了。
女: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对咱们组自己人?
男:话说得都特别够意思,一点毛病没有,尤其是你们俩互相最烦的,就瞧你们俩在那儿交心了。好戏呀,都不过脑子都倍儿到位。我还想呢,这要我导这场戏,可能就让你们哭了,哭就不对了。我采访一下你啊,你当时意识里有控制么,我拣好听的说,让她以为我酒后吐真言?
女:当时是真的,一碰杯一下感动了,没你说的那么多心眼。
男:要说会演还得数女的,我没见一个男的能演得自己都信了。
女:因为男的没必要让自己信,让我们信就行了。你可千万别跟我说你们不够假。你是不是好演员呀?演了四十多年,谈谈你的体会,跟你搭戏的女演员有几个看出你在演了?
男:我假我假,演得不好,都让人看出来了。
女:也就是说,都喝美了,我的表现也不错,以后这样的活动我看还可以多搞。酒要喝好了挺难的,好几次,不深的朋友喝完酒不理我了,关键是我也不
注解:① 大脱:几乎一丝不挂。
② 寸不寸:闹心事儿不期而至,倒霉不倒霉?
记得说过什么了,解释都没法解释,我不觉得我是一攻击性很强的人啊。喝完酒断篇儿①太害人了。
男:这次您从头到尾没断篇儿?
女:没。中间有少几格②的,酒满了,杯子空了,谁喝的?这个过程没有。
男:那你一定记得最后你给餐厅题的词了?
女:我又题词了?我题什么了?
男:您老题什么?您的口号是什么?对我们的总结,喝大了一定要嚷嚷惟恐天下还有不知道的,你想想?
女:男的都是傻逼?
男:对呀。写在人专门留言的大红本上。这餐厅经理也是缺心眼。
女:那我是大了。
男:承认了?最后一画面是什么?
女:你搂着我脖子,说下一部戏咱们还合作。
男:是你搂着我妹妹,跟我推心置腹:哥,咱们得拍点好戏了。之后全不在脑海中了吧?
女:没砸店吧?
男:手我已经全攥住了。这一嘴酒精可全喷我脸上了。一点不夸张啊,现在我这鼻子人中周围还杀得慌③呢。俩眼珠子,你见过那快没电就剩丝儿亮的手电筒么?就那样,聚着那一捻光问我:你觉你很精是么?
女:不认人了这时已经。
男:你知道啊?一晚上我这酒没大,被你一喷就大了。房间一下扩出好多倍,尽管好像是在广场我还有一心眼醒着,督促着我说:我傻。你已经掉转 枪口顶着人经理胸脯喊:你觉得你很精是么?
女:太不好了太不好了。你该叫人马上把我弄走。
男:我说的这都已经是安兵、杨超举着你往外走了。这时候看出人了,要不是咱们组一帮哥们儿争着承认没你精,你哪能一路笑着离开。
女:我还笑着?我太现了。
男:也不知笑谁呢,笑得那叫一个疹人。上楼换了四个场工,一人一条腿儿,到门口又坐地上了,死活不进屋,说这不是你家,非让我们送你回你家。你现在去看二处,估计脸还没正过来呢,想开导你,这是剧组。没蹲对地方,你斜么岔儿卧着,他斜么岔儿在你之间,被你一腿蹬脸上,回头是墙。
女:我说我怎么脚疼呢?明天给二处买一年足底,请全组喝可乐。我一不认人了,潜意识里只记得一个家,就是小时候我奶奶那个家。
男:你这潜意识里是有暴力倾向的,幸亏二处骨头还硬,这要蹬着女孩,脸盘就碎了。
女:我承认,我有暴力倾向。冬天一下雪,我就做人室杀人的梦,脸上蒙着毛袜子,一进梦就知道那家路怎么走,一出梦就忘。你没发现我一到冬天,不沾酒了?我还挠谁了?我这十个指甲里都是人皮。
男:都是场工的,有挠出白道的,没出血的。你给那哥几个买条烟。全靠那几个小伙子了,没再让你起得来,扔床上四个人骑你身上坐着,全力以压,直到你不撂蹦了,安静了。
女:你们就全闪了?
男:我帮你脱的鞋。脱鞋的时候,你还跟我说话呢。
女:我醒了?
男:醒未必,话是软话:求求你别办我。
女:我靠。
男:我说没人办你,就脱鞋。怎么都不信,谁靠你床边就央告谁,本来还想帮你脱袜子,算了。
女:别说了!再说我找地缝钻进去了,我太不靠谱了。
男:以后别再吹有酒德了。
女:不吹了。我这算酒炸④吧?
男:当然还不算我见过的最蝎虎的。喝不喝水?酒后应该叫水呀。
女:渴。嗓子特别干。
男:我这儿有好茶。
女:茶免了。回去该睡不着觉了。这一分散注意肚子还真忘了。我喝酒算实诚的吧?可能是太实诚了,所以一喝就大。
男:还吹?
女:以后戒酒了。
男:这种誓也不必发,你哪知道以后呀?人还是要交几个坏朋友的,日子是最操蛋的,隔几天跟你起一次腻,酒还能随时给自己起个哄。当然酒是坏朋友里比较低级的了,也不能太拿它当朋友,一起玩行,跟它交心不知道给你带哪儿去了——别带着心事喝。
女:我没心事,我和你一样,也就是把它当一骚货,闲了招它两下。
男:我现在也一点不喜欢酒了,经常喝一晚上没感觉,越喝越醒,醒得跟鬼似的,要就一杯就过缩儿,直奔晕——恶心去了。酒跟我不亲了。事后胃难受也让我不喜欢。第二天酒还下不去,还在胃里逛
注解:① 断篇儿:喝大了以后,大脑间歇性失忆。
② 少几格:喝大了以后,感官世界变得抽离,像电影镜头的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