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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米克?”他们一齐回过头来瞪着我,四只眼睛几乎要跳出了眼眶。
“那是米克。”
他们一齐大叫了声,跳回到了发动机还在噗噗作响的车上,猛打了圈方向盘,车在草地上颠簸着转了圈,发动机猛吼了一声,向树林冲了去。我站在草地上,甩了甩头,甩掉刚才那一阵眩晕,掰开连着拖了一地的降落伞的安全带扣,松开降落伞,跟在车后向树林跑去。
我身后的跑道上,发动机嘶叫着,一架飞机又飞上了天。
我跑进树林里,远远地看到姚明成的降落伞的黄色,树林很密,我看不到人在哪,连开车过去的那两家伙都不见了。我又走了几步,忽然是一片稍有些开阔的空地。说是空地,其实也就是因为这块地上不知道是被闪电击中过还是怎么了,死了几棵树。我一走进那块空地,就看到挂在树上的降落伞,空地上平躺着姚明成,跪在他边上跳伞学校的那两个人,正在检查他。他闭着眼,一动不动。
“明成?”我叫了声。
他睁开眼,“他们正检查我死了没有。”他勉强地笑了笑。
地面上指挥的人不知怎么把我和姚明成搞混了,把他当成了我,把我当成了他,结果给我的方向其实全是给姚明成的,而给他的却是该给我的。这我倒也理解,在他们眼里,亚洲人都是囫囵的一个模样。
跳伞学校的老板吓得脸色发白,找来个医生给我们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定都没事了,等着我们在表格上签了几个字才松了口气。我们摔死了当然是件坏事,学校当时就得关门整顿,老板的饭碗所在,不能不关心。
“没事吧?”我们开着车往回走,我问姚明成。
“没事。”
“吃了一小惊。”
“差点把命送了。”
“估计老板得把早上我们签的表格上面再添条签字的栏目了。浪费了那些印好的表。”我笑了笑,“我们都还活着,不过这人生体验的计划可就开了个坏头。”
“管它呢。”他从衬衣口袋里掏出包烟,取出根点上了,“总得试试,没试过就不知道这些事究竟感觉怎么样。什么都得试试。”他的手有些发抖,红色的烟头一跳一跳。
他看着窗外,闷闷地抽着烟。窗外是我们早上来时的风景,农田,小镇,时间过了一天,却什么都没有变化,街上还是空旷的一片没有人影。
第八章
时间过得很快,初冬一转眼就快到了圣诞。我在办公室里坐着,快是下班的时候,电脑久没碰它,屏幕上正一幅幅地显示世界的风光。
电话铃忽然响了起来,我看了看显示,是从公司外打进来的,却没有显示号码,想来是个长途电话。我不太想接,数着铃声的次数,到第五声我的留言机就会启动接过电话。但是电话铃声在空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回荡,有些一声紧似一声的感觉。第五声电话铃响到一半的时候,我伸手抓起了电话。
“嗨。”电话里女人的声音说。
“文佳?”我咳嗽了声。
“是我。”
“怎么有我的电话?”屏幕上正显着幅撒哈拉沙漠的图画,起伏的黄色沙丘,很寂寞的一个地方,只有太阳和风沙做伴。
“给过我你的名片。”
“哦。”
她沉默了会儿,“最近好吗?”
“还活着。”
“那就好啊。不会什么时候自杀了吧?”她笑了笑。
“难说,不过就算是自杀了你也不知道,上不了报。”
“那你的保险里写我做受益人就好了啦,我一看户头里多了几万块钱就知道你自杀了。”
“好像是唯一的办法。”
“好像是。”她又笑了笑,电话里听着有些沙哑。她顿了顿,“圣诞快到了,有什么计划?”
屏幕上层开幅南极的冰山,蓝色的光。
“滑雪。”我下意识地说。
“是吗?我们也要去滑雪呢。基林顿,你去哪儿?”
“不知道,南极?”
“如果没定好,一起去基林顿好不好?”
“好吧,反正我也没想好想去什么地方。”我说。基林顿是有名的滑雪场,而且近,而且我没去过,这些都是去基林顿的好处。然后我想,用毒品上了瘾的人大概每次拿着针管要注射前也都经过同样的心理说服过程。
“不过要真能去南极也不错,肯定很刺激呢。那么冷,空无一人,你一定喜欢。”文佳说。
“听上去我有自闭的毛病。”
“可不是吗,我想你就是。听说南极是最干的大陆,到处都是冰雪的地方,空气却比黄沙的沙漠还要干燥许多,知道为什么?”
“因为水全被冻在了冰里。”
“跟你很像吧。”
“像什么?”
“什么都冻着,碰到有些时候,一下又全化了出来,像南极的冰一到热的地方就全化了。”
“这么说看来我不能去热带的地方了。”
“只能在超人的冰宫里住着。”
“又科幻,又冷,听上去真不错。”
“适合你。”
电脑屏幕上的画跳到了中国的漓江上,小小的船,头顶斗笠的渔人孤零零地在一片绿水和绿山里。
“结婚生活还好吧?”
“还好。”
忽然我们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那我们在基林顿见了。我给你电话。”
“好。”
挂了电话,我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然后我收拾包出了办公室。
我和肖河生昨天约好了今晚一起去Champion吃饭。许久没有肖河生的消息,接到他的电话,让我有些意外。他在电话里听上去显得一切正常,语音平缓,很有些平淡的味道。但是我已经早就习惯了肖河生前几个月时,只要是和我说话,见面时也罢,电话上也罢,总在说话间带些人生多变,万事多艰的意思,所以我听着他这么平稳地说话,不免怀疑他有些反常。
开着车从已经半空的公司停车场出来的时候,天早黑了。冬天,黑色的天带些凝固的颜色,沉甸甸地罩着。路灯都亮了,路上开着的车,车灯也全亮着,到处是一点一束的白的黄的灯光,越发显得天色的黑。
我上了I270高速公路,一路往南向着罗克韦尔的方向开。高速公路对面往北的方向上一长溜的车正从市区的方向开过来,把路挤了个严严实实,三条行车线上,车灯一路地连到了天边,下了班的人都挤在这一片车灯的河里,每辆车都不同,里面有奔驰,有宝马,有雅阁,有吉普,每辆车的主人也都不同,公司的总裁,医生,工人,主妇。但是每辆车都是这条河里一点的小亮光罢了。
下了高速公路,从蒙特罗斯开上东杰弗逊路,Champion在路旁一个购物商城的一层。我在门前的停车场里停好车,走了过去,拉开门,里面是个很大的厅,一个小酒吧摆在厅的正中,酒吧的另一头摆了十几张台球桌。
大厅里光线昏暗,几盏灯洒下些黄的光。酒吧台边上木制的高脚凳上坐了个黑人酒客,手里抓着瓶百威淡啤,放在吧台上,却不喝,只是看着手里慢慢转着的酒瓶。酒保在酒吧柜台里,靠在柜台上,手里拿了块布,懒洋洋地擦着手里的一个酒杯。我进了门,黑人酒客慢慢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又转头回去看他的酒瓶。酒保头都没抬,只是慢悠悠地擦着酒杯。冬天的星期五,天还早,酒客还没到。
肖河生一个人站在吧台另一头的一张台球桌旁,拿着根球杆,一个啤酒瓶子放在球桌的边上。他俯下身,拿着球杆瞄了瞄,对着白球击了出去,白球在桌上飞过,却没有碰到桌上的任何一个球,在桌缘上反弹了一下,击入几个围在一起的色球,啪地一声脆响,在四周一片的沉静里显得格外清脆。
“嘿。”我打了声招呼,走了过去。
肖河生抬起头来,看见是我,笑了笑。也许是灯光昏暗的缘故,他笑起来后脸上的线条格外醒目,额头上一道一道的皱纹。他看上去比几个月前老了些。
“平山。”他又笑了笑,直起身来,身子晃了晃。
“醉了,已经?”
“有吗?”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发涩,“才几瓶啤酒。”
“几瓶?”
“我想想。”他摇了摇头,“忘了。”
“要点什么?”一个女侍应从地底冒出似的出现在我身边。她看上去至少已经有四十岁,上了一脸的妆,粉厚得像是戴了个石膏的面具,黑白相间的制 服。制服白色的部分,很昏暗的灯光下也能看出些洗了很多次却总也洗不掉的油渍的影子。天还早,灯光暗暗地照着她的脸。她的声音很疲劳,但是她的妆太重,从她的脸上我看不出是因为累还是厌倦。
“吃过晚饭了?”我问肖河生。
“没,没呢。”
“三明治?汉堡?”
“不想吃东西。不饿,你吃吧。”像是证明他不饿,他猛打了声嗝,身子随着又晃了晃,那声嗝显得很剧烈。
“奶酪汉堡,一瓶喜力。”我转头对女侍应说。
肖河生俯下身去,拿着球杆,瞄着白球,但是每瞄几下,他就猛打个嗝,总瞄不准。我靠在桌边上,等着他放弃,但是他坚持不懈地瞄着球杆,打着嗝。 “你喝多了。”我说。 他直起身来,有些僵硬地笑了笑,“我大概真是喝多了些。”他把球杆拿起来,很小心地把它平放在球桌上,然后怔怔地看着桌上的球,不说话,时不时地打个嗝。
我从桌上拿起个球,在手指上转动,也不说话。头顶暖气入口嗤嗤地发着微弱的响。
“平山,你以前爱上过谁吗?我是说,真正的爱,想和她过一辈子那种爱。”
“好像有过。”
“后来怎样了?”
“好像分手了。”
“为什么分手了?是你不爱她了?她不爱你了?你爱上别人了?她爱上别人了?还是什么都不为,就分手了?”他打着嗝。
我想了想,“别人爱上了她。她觉得那人比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