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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长叹道:“这就是了,在任慈之前,和天枫十四郎交手的人,除了他还有谁,天枫十四郎能将长子托给他,自然死也瞑目了。”
钱麻子更觉奇怪,忍不住问道:“天枫十四郎又是什么人?”
楚留香苦笑道:“那是个很奇怪的人,他自己虽然死得默默无闻,却能令天下最大门派和武林第一大帮的掌门人,代他抚养他的两个儿子。”
他心念一闪,突又失声道:“他向天峰大师和任老帮主挑战,为的莫非就是要将自己两个儿子分别交托他们,他自己莫非有什么伤心事,早已不想活了,只想自己的儿子将来能出人头地,莫非他早已决定要死在天峰大师和任老帮主手里,为的就是要他们尽心抚养这两个孩子成人?”
韩文蹙眉,也是有些惊骇,久久不能平静,缓缓地说道:“厉害!”
钱麻子越听越糊涂了,忍不住道:“公子是说……这天枫十四郎为了……竟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
楚留香叹道:“他知道天峰大师和任老帮主这样的人,是绝不会随便收养别人的孩子,但他却死在他们手里,他们便万万不忍推辞……”
钱麻子动容道:“这样的父亲,倒当真伟大得很,却不知他的两个儿子是谁呢?”
楚留香黯然道:“一个是南宫灵。”
钱麻子倏然道:“莫非是丐帮的新任帮主?”
楚留香道:“正是!”
钱麻子道:“还有一个呢?”
楚留香一字字道:“还有一个便是……便是……”,他忽然仰首长叹一声,惨笑道:“但愿我猜错,但愿那神秘的凶手,并不是他……韩兄!你的戏谑之言,怕是要成真了!”
韩文冷晒:“我早跟你说过,可以怀疑一切可以怀疑的人!”
一旁的钱麻子一惊,道:“凶手?”
楚留香叹道:“据我所知。他已杀死了九个无辜的人,他下一个……”。说到这里,楚留香突又跳了起来,失声道:“他下一个对象,莫非就是天峰大师?”
韩文冷冷的说道:“你是猴子吗?上蹿下跳的!”
楚留香讪讪的摸着鼻子,这倒是让钱麻子很是震惊,心中暗忖这个黑衣年轻人是谁,就连天下闻名的盗帅楚留香对他也是恭恭敬敬。
想了很久,钱麻子也对韩文没什么印象。当下笑道:“这个倒请公子宽心,无论这人是谁,他若想加害天峰大师,只怕便是他的死期到了,天峰大师虽已久久不问世事,武功却始终未曾搁下。”
楚留香长叹一声,苦笑道:“你若知道他是谁。便不会说这话了,他……”
钱麻子忍不住又问道:“他究竟是谁?”
楚留香当然不愿说出那个人的姓名,沉吟半晌,忽又笑道:“我恰巧有事要面见天峰大师,正好替你将茶叶送去,不知你可放心么?”
钱麻子立刻将那黄布包袱送到楚留香面前。笑道:“莫说这区区一包茶叶,公子就是要我钱麻子将性命交给公子,我钱麻子也是放心的。”
楚留香笑了笑,还未说完,突见那茶博士匆匆走了过来。向楚留香躬身行了个礼,赔笑道:“那边角落里的桌子上。有位客官想和两位公子说句话,不知两位公子可愿移驾过去么?”。。
只见那边角落里一张桌上,一个灰衣人面对着墙角,坐在那里已有半个多时辰了,连动都没有动过。他平戴着一顶铜盆般的大草帽,此刻将帽角挂在脖子上,整个头颅都被挡住,只露出一束花白的头发。
楚留香一走进茶馆,就觉得这人有些奇怪,茶馆里无论有什么动静,这人竟始终面对着墙角,未曾回过头来。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对楚留香与韩文瞧过一眼,楚留香也始终没有瞧见他的面目,他此刻又怎会突然要找他们说话?
楚留香心里一觉得奇怪,更是非过去瞧个究竟不可。他刚走过去,那人已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这人虽然还是没有回过头,但背后却好像长着眼睛。
楚留香心念一动,忽然笑道:“阁下莫非是秃鹰英老捕头?”,那人身子似乎微微一震,楚留香已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大笑道:“普天之下,除了英老捕头外,还有谁有如此惊人耳力。”
那人苦笑道:“普天之下,果然没有能瞒得过楚留香的事。”
只见他高颧深腮,目光炯炯,一对灰白色的耳朵,竟是合银所铸,若非他用草帽挡着,别人一眼便可认出他来。
韩文冷哼,道:“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架子倒是不小!”
秃鹰有些尴尬,楚留香却道:“官门中人,身不由己,韩兄何必为难他呢?”
接着,他又微笑道:“京城一别,倏忽月余,不想英老捕头连楚某的声音都未忘记……奇怪的是,在下那天好像并未在英老捕头面前说过什么话,却不知英老捕头又怎会听得出在下的声音?”
秃鹰笑道:“天下人不但说话声各不相同,就连走路的声音也是不相同的,楚留香轻功天下……闻名,那足音更是和别人大大不相同,就像是这位韩先生的脚步声,几乎没有一样,小老儿若再听不出香帅的足音,这双耳朵当真要喂狗了。”
楚留香大笑道:“白衣神耳,果然名下无虚。”,他忽然放低语声,缓缓道:“英老捕头万里追踪到这里来,莫非为的是想缉捕我?”
秃鹰赔笑道:“老朽纵有天大的胆子,也是万万不敢对楚香帅动武啊!”
楚留香目光闪动,微笑道:“那么,阁下又是为何而来的呢?”
秃鹰压低语声,道:“老朽本是追踪满天星钱麻子而来……”
楚留香皱眉道:“莫非还是为了七年前,铁狮子胡同的旧事?”
秃鹰苦笑道:“老朽本不知此事也和香帅有关,否则也不敢多事的。香帅自然也知道,一个人只要吃过一口公门饭,这辈子就休想再走得出六扇门了。有些事自己就算不想管,但却被逼得非管不可。”
楚留香沉声道:“七年前那件事。钱麻子虽有不该,但‘梅花剑’和‘双掌翻天’仗势欺人,却更可恨,何况,钱麻子为了这件事,早已洗手江湖,远避到这里来,英老捕头又何苦定要赶尽杀绝。逼人太甚?”
秃鹰赔笑道:“老朽活了这大把年纪,又怎还会不知道眉眼高低,既已知楚香帅与此事有关,又怎会再来多事了”,他长长叹了口气,又道:“老朽请公子到这边来,是为着另一件事。”
楚留香皱眉道:“还有什么事?”
秃鹰沉吟了半晌。一字字缓缓道:“丐帮的南宫帮主,十多天前已死在济南城的大明湖上,这件事,不知香帅你可知道么?”,一边说着,他又一边看向了韩文。像是有些怀疑。
楚留香微笑道:“英老捕头总不会认为是我们杀死南宫灵的吧?”
秃鹰赶紧又赔笑道:“老朽怎敢这样想,只不过……”
楚留香道:“只不过怎样?”
秃鹰叹道:“只不过南宫帮主死得实在太惨,据说死后还被人乱刀分尸,所以丐帮门下,俱都誓死要找出这凶手来!”
韩文在一旁皱了皱眉头。他自然知道将南宫灵分尸的人,必定就是那一心为父复仇的黑珍珠。他自然也想到丐帮门下,至今还不知南宫灵的阴谋,但这些事,他并不愿意对别人说出来。
只听秃鹰叹息着又道:“此等江湖高手的仇杀之事,本非老朽所能过问,所敢过问的,只不过老朽偏偏和丐帮门下几位长老是多年的朋友,这次在路上又恰巧遇着了他们。”
楚留香道:“难道丐帮门下弟子,竟疑心是我对南宫灵下的手不成?”
秃鹰赔笑道:“他们也绝不敢疑心到香帅你的,只不过,他们却说香帅你必定知道杀死南宫帮主的凶手是谁,是以他们便要老朽遇着香帅时,代他们问一声,无论香帅你是否知道,只要香帅说一句话,丐帮门下都绝无异言。”
楚留香目光灼灼,一字字道:“这件事,我的确是知道的!”
秃鹰动容道:“香帅既然知道,不知可否赐知?”
楚留香沉声道:“我纵然说出那凶手是谁,你也无法可施,只不过……”,他霍然长身而起,道:“三天后,你可在莆田城里的林家花园等我,到时我自然会将杀死南宫灵的凶手交给你。”。。
黄昏近晚,遥望山巅,莆田少林寺虽不如嵩山少林之气派宏伟,但这沉浴在茫茫暮色中的古刹,亦自有一种神秘的美。微风中,隐隐有钟声梵唱传出,木叶的清香中,又隐隐有檀香的气息,天地间充满了庄严的沉静,哪里闻得到丝毫杀机?
秋风扫尽了石阶下的落叶,石阶尽头的大门,是开着的,从门外可以望见古木森森的幽静庭院。再过去,便是那香烟缭绕,庄严宏伟的大殿。
这里是人人都可以进去的地方,但也是人人都不敢轻易进去的,少林之名,威重天下,无论谁到了这里,都不免要生出敬仰警惕之心,这里的门虽是开着的,但可有谁敢妄越雷池一步?
韩文幽幽的叹息,道:“好地方啊!”
“但愿你不要乱来!”,楚留香亦是叹息一声,也没有从大门走进去,他竟越墙而入──他心里只觉有种不祥的警兆,只觉纵是片刻之差,也等不得了。
韩文的身影也是随之而去,比起楚留香飘渺的轻功,他的轻功就像是一柄笔直的剑,直直的刺了出去,满天夕阳如血,一重重高大的屋脊,在夕阳下望去,就像是一座座山峰,被血染红了的山峰。
天峰大师又是在哪一座山峰下?
楚留香燕子般飞掠的身形,不禁迟疑了下来。
他停下了,但韩文却是没有停下,他也不知道天峰大师在哪里,所以,他现在要创造机会!连续越过两栋古刹后,他身形不过停了停,突听一声佛号宣起。
“阿弥陀佛”!这短短的一声佛号还未结束,屋脊四角的飞檐下。已同时闪出了四条人影。
这四人都是灰袍白袜,四十多岁的年纪。四张庄严威重的脸上,都有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此刻这四双发亮的眼睛,全都刀一般瞪着楚留香。
韩文长长的呼了口气,眯着眼睛:“少林僧人,果然不可轻视,就算不是正宗的嵩山少林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