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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游女之朴真,不在品题美丑。再说诗并非作给游女看,也不是作给州民看,
乃是给朋友们看的;既非宣教,何苦以体统相绳呢?又《招许主客》诗五六
句云:“更扫广庭宽百亩,少容明月放清光”;评云:“‘少容’若作‘多
容’,更佳。”明月清光何限?即“横扫广庭宽百亩”,岂能尽容其放开来?
说“少容”,是比较的多之意,意曲而趣;改“多容”就未免太“直道”了。
诗文评的发展——评罗根泽《中国文学批评史》第一、二、三分册:《周
秦两汉文学批评史》、《魏晋六朝文学批评史》、《隋唐文学批评史》
(商务印书馆)与朱东润《中国文学批评史大纲》(开明书店)
“文学批评”是一个译名。我们称为“诗文评”的,与文学批评可以相
当,虽然未必完全一致。我们的诗文评有它自己的发展;现在通称为“文学
批评”,因为这个名词清楚些,确切些,尤其郑重些。但论到发展,还不能
抹杀那个老名字。老名字代表一个附庸的地位和一个轻蔑的声音——“诗文
评”在目录里只是集部的尾巴。原来诗文本身就有些人看作雕虫小技,那么,
诗文的评更是小中之小,不足深论。一面从《文心雕龙》和《诗品》以后,
批评的精力分散在选本和诗话以及文集里,绝少系统的专书,因而也就难以
快快的提高自己身分。再说有许多人以为诗文贵在能作,评者往往不是作手,
所评无非费话,至多也只是闲话。不过唐宋以来,诗文评确还在继承从前的
传统发展着,各家文集里论文论诗之作,各家诗话,以及选本、评选本、评
点本,加上词话、曲品等,数量着实惊人。诗文评虽在附庸地位,却能独成
一类,便因为目录学家不得不承认这种发展的情势。但它究竟还在附庸地位,
若没有“文学批评”这个新意念新名字输入,若不是一般人已经能够郑重的
接受这个新意念,目下是还谈不到任何中国文学批评史的。
清末我们开始有了中国文学史。“文学史”虽也是输入的意念,但在我
们的传统中却早就有了根苗。六朝时沈约、刘勰都论到“变”,指的正是文
学的史的发展,所以这些年里文学史出的不算少,虽然只有三四本值得读的。
中国文学批评史的出现,却得等到五四运动以后,人们确求种种新意念新评
价的时候。这时候人们对文学取了严肃的态度,因而对文学批评也取了郑重
的态度,这就提高了在中国的文学批评——诗文评——的地位。二十年来我
们已经有了至少五种中国文学批评史,进展算是快的,在西方,贵创作而贱
批评的人也不少,他们虽有很多文学批评的著作,但文学批评史一类著作似
乎还是比文学史少的多。我们这二十来年里,文学批评史却差不多要追上了
文学史。这也许因为我们正在开始一个新的批评时代,一个从新估定一切价
值的时代,要从新估定一切价值,就得认识传统里的种种价值,以及种种评
价的标准;于是乎研究中国文学的人有些就将兴趣和精力放在文学批评史
上。再说我们对现代中国文学所用的评价标准,起初虽然是普遍的——其实
是借用西方的——后来就渐渐参用本国的传统的,如所谓“言志派”和“载
道派”——其实不如说是“载道派”和“缘情派”。文学批评史不止可以阐
明过去,并且可以阐明现在,指引将来的路;这也增高了它的趣味与地位。
还有,所谓文学遗产问题,解决起来,不但用得着文学史,也用得着文学批
评史。中国文学批评史发展得相当快,这些情形恐怕都有影响。
第一个人大规模搜集材料来写中国文学批评史的,得推郭绍虞先生。他
搜集的诗话,我曾见过目录,那丰富恐怕还很少有人赶得上的。他写过许多
单篇的文字,分析了中国文学批评里的一些重要的意念,启发我们很多。可
惜他那部《中国文学批评史》只出了上册,又因为写的时期比较早些,不免
受到不能割爱之处,加上这种书还算在草创中,体例自然难得谨严些。罗先
生的书,情形就不相同了。编制便渐渐匀称了,论断也渐渐公平了。这原也
是自然之势。罗先生这部书写到五代为止,比郭先生写到北宋的包括的时期
短些,可是详尽些。这原是一部书,因为战时印刷困难,分四册出版,但第
四册还没有出。就已出的三册而论,这是一部值得细心研读的《中国文学批
评史》。“文学批评”原是外来的意念,我们的诗文评虽与文学批评相当,
却有它自己的发展,上文已经提及。写中国文学批评史,就难在将这两样比
较得恰到好处,教我们能以靠了文学批评这把明镜,照清楚诗文评的面目。
诗文评里有一部分与文学批评无干,得清算出去;这是将文学批评还给文学
批评,是第一步。还得将中国还给中国,一时代还给一时代。按这方向走,
才能将我们的材料跟那外来意念打成一片,才能处处抓住要领;抓住要领以
后,才值得详细探索起去。罗先生的书除绪言(第一册)似乎稍繁以外,只
翻看目录,就教人耳目清新,就是因为他抓得住的原故。他说要兼揽编年、
纪事本末、纪传三体之长,创立一种“综合体”。有时也不必拘泥体例:如
就一般的文学批评而言,隋唐显与魏晋南北朝不同,所以分为两期。但唐初
的音律说,则传南北朝衣钵,便附叙于南北朝的音律说后。他要做到章学诚
所谓“尽其天而不益以人”的客观态度(一册三六至三八面)。能够这样才
真能将一时代还给一时代。《隋唐文学批评史》(三册)开宗明义是两章“诗
的对偶及作法”上下。乍看目录,也许觉得这种琐屑的题目不值得专章讨论,
更不值得占去两章那么重要的地位;可是仔细读下去,才知道它的重要性比
“音律说”(在二册中占两章)有过之无不及,著者特别提出,不厌求详,
正是他的独见;而这也正是切实的将中国还给中国的态度。
《绪言》里指出“西洋的文学批评偏于文学裁判及批评理论,中国的文
学批评偏于文学理论”。“中国的批评,大都是作家的反串,并没有多少批
评专家。作家的反串,当然要侧重理论的建设,不侧重文学作品的批评”。
又说中国的“批评不是创作的裁判,而是创作的领导”(一册一四、一五面)。
他以为这是因为中国文化“尚用重于尚知,求好重于求真”(一册一六至一
七面)。这里指出的事实大体是不错的;说是“尚用重于尚知”,也有一部
分真理。但是说作家反串地“就当然侧重理论”,以及“求好重于求真”,
似乎都还可以商榷。即如曹丕、曹植都是作家,前者说文人“各以所长,相
轻所短”(《曲论论文》),后者更说“常好人讥弹其文,有不善者应时改
定”(《与杨德祖书》),都并不侧重理论。罗先生称这些为“鉴赏论”(二
册七八至七九面),鉴赏不就是创作的批评或裁判么?照罗先生的意思,这
正是求真;照曹植的话看,这也明明是求好——曹丕所谓长短,也是好与不
好的别名。而西方的文学裁判或作家作品的批评,一面固然是求真,一面也
还是求好。至于中国的文学理论,如载道说,却与其说是重在求好,不如说
是重在求真还贴切些。总之,在文学批评里,理论也罢,裁判也罢,似乎都
在一面求真,同时求好。我们可以不必在两类之间强分轻重。至于中国缺少
作家作品的系统的批评,儒家尚用而不尚知,固然是一个因子,道家尚玄而
不尚实,关系也许更大。原来我们的“求好”的艺术论渊源于道家,而道家
不信赖语言,以为“言不尽意”,所以崇尚“无端崖之辞”。批评到作家和
作品、便不免着实,成了“小言”有端崖之辞,或禅宗所谓死话头。所以这
种批评多少带一点“陋”;陋就是见小不见大。中国文学批评就此没有得着
充分的发展;它所以不能成为专业而与创作分途并进,也由于此。至于现代
西方人主张“创作必寓批评”“批评必寓创作”,如书中所引朱光潜先生的
话,却又因为分业太过,不免重枝节而轻根本,所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这一步为的矫正那偏重的情形,促进批评的更健全的发展。但那批评和创作
分业的现象,还要继续存在,因为这是一个分业的世界。中国对作家和作品
的批评,钟嵘《诗品》自然是最早的一部系统的著作,刘勰《文心雕龙》也
系统的论到作家,这些个大家都知道。但是大家都忽略了清代几部书。陈祚
明的《古诗选》,对入选作家依次批评,以辞与情为主,很多精到的意思。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集部各条,从一方面看,也不失为系统的文学批评,
这里纪昀的意见为多。还有赵翼的《瓯北诗话》分列十家,家各一卷,朱东
润先生说是“语长而意尽,为诗画中创格”(《批评史大纲》三六八面),
也算得系统的著作。此外就都是零碎的材料了。罗先生提到“制艺选家的眉
批总评”,以为毫无价值(一册一六面,参看八面)。这种选家可称为评点
家。评点大概创始于南宋时代,为的是给应考的士子揣摩;这种选本一向认
为陋书,这种评点也一向认为陋见。可是这种书渐渐扩大了范围,也扩大了
影响,有的无疑的能够代表甚至领导一时创作的风气,前者如宋末方回的《瀛
奎律髓》,后者如明末钟惺、谭元春的《古唐诗归》。文学批评史似乎也应
该给予这种批评相当的地位,才是客观的态度。其实选本或总集里批评作家
或作品的片段的话,是和选本或总集同时开始的。王逸的《楚辞章句》,该
算是我们第一部总集或选本,里面就有了驳班固论《离骚》的话。班氏批评
屈原和《离骚》,王氏又批评他的批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