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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公平,是不合理。”
钟文欣嘴上附和着,心里却想,这个阮珊今天是怎么了,忽然间发哪门子牢骚啊。
“就说我们家朱卫和吧,隔三差五地带着野女人满天飞。所以这一次啊,我也出去散了散心。”
阮珊长长地舒口气,心中似有无限的快意。
她一边打开手提包,一边说,“出去也没什么好买的,给你带了个小礼物。”
阮珊把那礼物拿出来,钟文欣顿时怔住了。那是一套精致的铜勺。勺身闪着黄金般的光泽,勺柄的中间镶嵌着乌溜溜的紫檀木。勺柄的上端镌着合掌祈祷的小佛,小佛骑着大象,似乎在走着漫漫的长路……
这和晓雄送给她的那套铜勺是一模一样的。
刹那间,钟文欣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摆弄着那套小玩意儿,嘴角略带讥诮地说,“怎么,厦门也卖这种东西呀?”
阮珊答道,“什么厦门?你看好了,这是泰国货。”
“哟,出国玩了?你不是说,你去厦门孩子她二姨家了嘛。”钟文欣故作惊奇。
“哎哟,厦门哪有新马泰好玩啊,”阮珊脸上露出得意来,“文欣,我请你来就是给你打个招呼,不管谁问,你就说我是跟你一起去的。”
钟文欣说,“可以是可以,但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得告诉我,跟你一起去的人是谁。”
“噢。”阮珊不经意地回道,“我带的是晓雄呀。”
虽然早已猜到了是谁,可是此刻阮珊嘴里真的说出这个名字,钟文欣还是觉得心里一阵刺痛。仿佛是一种报复,仿佛是一种回击,钟文欣用幸灾乐祸的口气说,“晚了,晚了,我已经见过你老公了,他已经知道我没有跟你去新马泰。”
阮珊狐疑地问,“不会吧?”
“真的,在‘老爹火锅城’吃饭,我陪着客户来,他也陪着客。”
阮珊这才恍然大悟,她捂了捂脸上的伤口,嚷嚷道:“哇,怪不得朱卫和出手就打,还不依不饶地逼我交待。”
钟文欣窝着无名火,竟脱口道,“我看打得还轻。”
说是开玩笑,却掩饰不住那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阮珊回过味儿来,她愣了愣,目不转睛地盯着钟文欣说,“不会吧,你生气了?”
那层纸被对方一指头捅破,钟文欣越发生气了。她吊着脸说,“你不够意思啊,要朋友给你帮忙,走的时候还不给朋友讲实话。”
阮珊仰起脸哈哈笑起来,笑够了,才用劝解般的语气说,“哎哟,我说文欣,你那点儿心思我还能看不出来?不就是怪我带走晓雄了嘛。你也太小心眼儿喽,他又不是你老公,值得生那么大气?”
钟文欣辩道,“谁说我生气了,谁说我生气了!”
虽然竭力控制着,声音还是很高,脸还是涨得发红。
阮珊不悦了,“哎呀呀,文欣,就算你姐姐错了行不行?可是你想想,就算我不带他,也挡不住会有别的女人带。谁给他钱他就陪谁,他不就是只‘鸭’吗。”
钟文欣坐不住了,她忽地站起来,转身就走。
似乎听到阮珊在后面喊了几声。
开车上路的时候,钟文欣还在生闷气。回到家里,喝了一杯浓果汁,心情才慢慢平静下来。这才有些自责,这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怎么会呢,自己对晓雄也确实太在意了吧。
阮珊说得不错,他不过是只“鸭”。
第二部分 不过是只“鸭”第24节 湿漉漉的感伤(1)
钟蕾电脑桌上的那架台灯是防炫目的冷光灯,与寻常台灯那种温暖的黄光不同,它的光是惨白的。台湾新竹的那封回信钟蕾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它此刻就摊在那惨白的灯光下,冷冷地向钟蕾摊开着一个惨白的现实。
……我的丈夫洪开源在三年前已经魂归天国。他留有遗嘱,对身后的遗产做了安排。他是一位体贴的丈夫,一位慈爱的父亲,他在遗嘱中公平地将遗产分给了每一个与他的人生有关系的亲人,这其中包括前任妻子留下的儿女,甚至还有散在美国、加拿大和新加坡等地的非婚生的骨血。
但是很遗憾,他的遗嘱中没有提到你。
可以肯定,你不会是洪开源的骨肉。
我们这里传说着许多关于大陆人钱迷心窍的故事。我可以想象出你和你母亲相依为命的贫困生活的情景,我对此深表同情。但是,我也请你不要做纠缠亡魂的事情……
信是洪开源的太太写来的,那些文字冷冷地闪着,仿佛是那女人鄙夷和不屑的目光。那目光响亮地打在钟蕾的脸上,钟蕾的耳朵便嗡嗡嗡地叫起来。
钟蕾有些恍惚了,不会吧,并没有什么东西真的打上来呀?然而,那耳鸣声却是真切的,脸上火辣辣的疼感也真真切切。钟蕾下意识地伸手抚了抚,没错,那是自己的脸,它在发烫,它在疼。
“钱迷心窍”,“纠缠亡魂”……这些字眼让钟蕾深受其辱,极度愤懑。怪谁呀,怪谁?不能怪别人,只能怪自己,这就叫自取其辱啊,钟蕾深深地自责着,心里极度地懊悔。
还有极度的失望,洪开源看来并非她的父亲。
别再看信了,别看,钟蕾对自己说。然而,她的眼睛不听她的调遣,仍旧死死地盯在那惨白的纸上。
把这信收起来,收起来,她对自己下着命令。那双手把信纸装进了信封,片刻之后,却又将它拿了出来。再度装入,复又取出,如此这般地重复着,仿佛冥冥中有更强大的力量做着主宰。
这是怎么了!
钟蕾有些骇然。
她使劲儿晃了晃头,似乎想从不可思议的状态中摆脱出来。怪了,脑袋竟有一种异样的挤压感,那情形就像要散架的木桶被狠狠地打了一道又一道铁箍。
钟蕾抬起双手,在头上不停地拍打。那些铁箍不但没有松脱,反而绷得愈发紧,愈发狠。“啊——”“啊——”她不由自主地喊叫起来。
怪了,那声音听上去是陌生的,像是别人的声音。
“砰,砰,砰。”卧室的房门被敲响了,钟文欣在门外焦急地说,“蕾蕾,蕾蕾,你怎么了?”
钟蕾连忙收起电脑桌上的信,然后去开门。
“我头疼……”她有气无力地对母亲说。
“你气色不好,是病了吧,发烧吗?”钟文欣关切地用手抚着女儿的额头。
“烧倒是不觉得烧,就是头疼,就是心慌。”
钟蕾叹了口气。让母亲这么一问,钟蕾感觉自己还真像是有病了。
她的额头是凉的,像晨露一样沁着凉飕飕的微汗。钟文欣慌慌张张地为女儿量体温,摸脉搏,测血压。
一切正常。
还就是头疼头箍。
喝了开水,吃了去疼片。
母亲在床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悄悄去睡觉。或许是去疼片的作用吧,箍头的痛感似乎轻了一点儿,钟蕾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孩子,我想你——”
“孩子,我是你的父亲——”
……
浑厚的胸音在黑暗中回响着,犹如空谷中的林涛声。
“爸爸!”钟蕾拼命地呼喊。然而那只是个徒劳的口形,她的喉咙是喑哑的,就像破碎的纸盆喇叭,空做着无效的振动。
“孩子,我是你的父亲——”
那声音是如此的真切,它就在钟蕾的面前,仿佛伸手可扪。钟蕾拼命去触它,却触不到它的形体。钟蕾睁大眼睛竭力去看它,却看不清它的样子。钟蕾喉咙里发出的每一句回应都像无足轻重的雪片落在了灼热的烟囱上,顷刻间便融化得无形无迹。
钟蕾就变得愈发无奈,愈发焦灼。
那情形终于使她难以承受。她想躲避,她想逃遁,她想用手掩住耳朵,让那声音消失。然而那声音却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就像山寺里的木鱼一样固执地敲着,就像山崖上的融水一般顽强地滴着。及至后来,竟变成了重重复复单单调调的几个字,“爸爸爸爸爸爸……”“孩子孩子孩子……”
无从逃脱。无可挣扎。就在钟蕾觉得疲惫不堪,几近崩溃的时候,她醒了。
天色居然早已大亮。
钟蕾去卫生间洗漱,母亲也在洗脸。钟蕾刷完一遍牙,刚刚把牙缸放下,忽然觉得牙齿内壁厚腻腻的,让人不能容忍。于是,她又刷起了第二遍。
母亲问了句,“蕾蕾,你不是刷过牙了吗?”
钟蕾没有回答,只是含着满嘴牙膏沫“嗯”了一声。
坐上餐桌,要用早餐了。梅姨摆好了牛奶、面包和沙拉,钟蕾拿起水煮蛋,轻轻地磕着皮,舌头下意识地在口腔里划了几个圈儿。糟糕,牙齿内壁那层厚腻腻的感觉又顽固地升起来,让她焦灼不安。于是,她从桌前站了起来。
“不吃饭,去哪儿?”母亲问。
“刷牙。”
“刷——”母亲疑惑地跟了过去。
钟蕾果然满口泡沫,在洗漱间里起劲地刷着牙。
“蕾蕾,又刷呀,你这是怎么了?”
钟蕾苦笑着摇摇头,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刷牙的念头只要一钻进心里,就变得不可抑止了。
或许,钟蕾应该把憋在心里的话和遇到的事告诉给母亲,那样会让她觉得轻松一些。然而,钟蕾是不会开口向母亲讲出那些心事的,所以它们只能越积越深,越积越重了。
钟蕾无滋无味地吃了一点儿东西,然后开着她的小“威姿”去上班。同事好友玫玫望着她的脸说,“钟蕾,你病了?”
“没有。”钟蕾自我解嘲地笑了笑。其实她知道,她此时笃定是一副面色憔悴,神情怔忡的模样。
钟蕾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