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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它们也许是一种强迫行为,因为,明明,杀它们是没有用的,到了冬天它们自己会消失,在此之前,打它们的速度完全比不上它们繁衍的速度,反而会帮助苍蝇物种的自然选择,为它们消灭老弱病残……道理上是这样,所以,打苍蝇跟数路边的栏杆,以及无穷尽地囤积金钱一样,是一种强迫行为。
这个夏天我不停地杀死苍蝇——我屋里的,老冯屋里的,李子和李冰的,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替人消灭苍蝇,抓起随便什么工具,一张纸也好,一个破硬纸板也好,望墙上拍,打死尽量多的苍蝇。
李冰说,”你干什么哪,你不能安静一会。”
我说,”决不。”
李子夺过我手中的工具,说,”不许打了!”
我马上跟他打起来,要抢回我的”苍蝇拍”,还哭哭啼啼。李子跟我斗争了一会,拧不过我,被我把东西又抓在手里。
后来他们嫌我烦了就说,”打苍蝇去。”
有一天,我突然不打了。看着墙上的苍蝇,由衷地泛起一阵恶心。钱小静曾经对我打苍蝇的行为非常不解,她说,”哎呀……多恶心的苍蝇!”她说这个的时候,我没有说话,而是专心致志地打苍蝇。可是这天我完全受不了啦。
那只让我恶心的苍蝇,站在门上,看到我拿着东西要打它,突然间放弃了”站”这个姿势,从门上直线滑落,迅速滑到门底,从门缝里溜走了。这个情况让我吃惊不已,我看着没有苍蝇的门,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它滑得那么快!它的手足灵巧,翅膀灵巧,而它居然会放弃使用它们,一滑到底。太恶心了,太恶心了。苍蝇仿佛是一个惯于沉默的敌人,而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在与它作对,它以自己的渺小而肮脏来征服我。
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打苍蝇了,并没有人注意到我的这一转变。但我有一个秘密,就是恶心,看见苍蝇的恶心感。这天,我来到李冰的房间,天气大热,房间一如既往地肮脏凌乱,李冰站在屋子的墙边,手里拿着报纸,专心致志地打苍蝇。
我说,”别打了,都快秋天了,你打也没用。”
李冰说,”别管我。”
我说,”你知不知道,北京站附近,晚上即使睡在大街上,也没有苍蝇,也没有蚊子。”
李冰说,”你听谁说的?”
我说,”我在那里住过。”
李冰说,”那是为什么呢?”
我说,”那里没有臭水沟啊,也没有河,蚊子和苍蝇繁殖不了。”
李冰说,”哎,对啊,还真没想过这个事儿。”
我说,”那里是蚊子苍蝇的盲区啊,相对于他们是西北和新疆,人口密度小啊。”
李冰说,”你这个比喻挺好!我得把它记下来。”说完,就找出他那个破本子来记。他有一个本子,专门用来记载我们这哥几个的”语录”,当然,那本子上面还有些电话号码什么的,最可笑的是,本子的第一页详细地写着他的姓名、住址(家乡的地址),和电话(家里的电话),并有一句话:如不慎丢失,请拾获者与以上地址联系,谢谢!这本子也许都跟着他呆过好多地方了,曾经是一个挺好的本子,而现在则稀破。
现在我们经常在一起玩的是,李冰,李子,老冯,赵风,杨志民,钱小静,和我。我们的生活规律是这样的,早上很晚起床,之后到村子里的小饭馆吃午饭,或者在摊子上买早点,或者搞一个肉夹馍,极少的情况自己在家里做饭。之后各忙各的事情,李子之类,会练琴,老冯他们也许是排练。我的事情则是——自暑假以来,我就上大四了,我打算去考一个研究生。跟本科时代的钱小静一样,我在一所理工科大学读书,功课枯燥无味。考一个文科专业的研究生是我蓄谋已久的事,在这方面,钱小静是我的榜样。所以我的时间用来看书,包括专业课的课本,英语,政治。我瞄准了著名的Q大的中文系。到了晚上,有工作的哥们就去酒吧干活,没有工作的就往一起一凑,大家”谝”——这是西北话,意思也就是东北话的”白活”。李子喜欢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他自以为自己是猫科动物,而钱小静则总是跟我不停地说话,总的来说,我跟钱小静谈的是一些深刻的问题,跟赵风谈的是一些看似胡言乱语,其实同样深刻的问题,跟老冯谈的问题更是深刻地没得说啦。我们的生活是自足的,够你研究一辈子的啦。
杨志民说,”你要是问我最喜欢什么,我一定说,我最喜欢钱。因为我一直很快乐,除了没钱的时候。如果有了钱,我一定就永远永远快乐啦。哈哈。”
李子说,”搞音乐嘛,只是一个借口,我最想做的是什么都不干,可是一个人总得干点什么,好有个身份,于是我搞音乐,让别人都以为我是个搞音乐的。其实呢,我什么都不干。嘿嘿。”
赵风说,”你们他妈的说的都是些求啊!喝酒喝酒。喝点酒吧,脑子一木,回家就睡去了,梦都不做一个,有时候做些乱七八糟的梦,昨天梦见我爹了,我爹是宁夏人你们知不知道?虽然我户口上写的是西安。我毕业分配到西安了么!可要不是分到西安,我本来也就是个西安人,虽然我出生在宁夏。我妈妈是西安人啊。”
鸟村故事一群人的游园会
大家经常这样歪着坐着蹲着地讨论,这天突然一抬眼看见天上有个大月亮,有人说,”中秋了?”另外的人说,”好象是快到了。”另一个说,”看这天上的月亮这么又大又圆,估计就是今天中秋,不是也差不了一两天。”又一个说,”那就肯定是中秋节。”于是有人提议,”我们去圆明园吧!”
这群人说走就走,在大月亮底下,前前后后地走着,有说有笑,还有唱的,虽说路途有点远,可是晚上走路,根本不觉得;不走,坐在屋子里,坐在院子里,也没有那么清爽,也没有那么带劲。李子在出发之前,就已经有点喝多了。现在,冷风一吹,他觉得真痛快,便长啸几声,蹬蹬蹬窜到一棵树上去,爬了半截,又滑下来了,身子蹭着树干,姿势满难看的。我跟钱小静都笑话他,非常大声地在月亮底下狂笑。钱小静说,”他一喝多了就这样,有一次,他把马路边上一个垃圾桶从路这边搬到路那边去了。”
又路过一片草地,钱小静对我说,有一次,她跟李子从P大步行回鸟村,路过这片草地,李子拿出打火机就要烧草,钱小静便怒喝他,”不许烧!”李子说,”我烧怎么了?”钱小静说,”就是不让你烧!你无聊不无聊!”李子说,”烧草你也管,你怎么什么都管。”钱小静说,”你把这些草烧着了,林子着火怎么办?”李子嘟嘟囔囔地离开了那里,说,”有些人,在满足你一部分欲望的同时,就要压抑你的另一部分欲望!”小静大笑,”那你说,谁能允许你在这里烧草?”李子说,”刘丽朵!”然后他描绘,我将在一边尖叫,一边发抖,一边还哆里哆嗦地喊,”烧!!烧啊——!!”
这个故事让我得意地狂笑几声,随后我们一路走着,一路撒野。我发现我的情状跟李子一模一样,手舞足蹈,他是见树就爬,而我一路则高声谈笑,言语幼稚而粗俗。这就是我的日常状态,因为我是一个疯子啊。我对老冯说,”秋天啊!秋天啊!美丽的秋天啊!可是我啥都看不见!”老冯说,”我也啥都看不见。”我说,”你白天看不见,我晚上看不见。”老冯说,”狗屁,我晚上也看不见。”我说,”别说啦,老冯,你的就是我的,要是你看不见,我也永远永远都看不见!”我说,”老冯,我告诉你,我是大美女!”老冯说,”你天天这么说。”我转头跟李子说,”我是不是大美女?”李子说,”是!朵朵是大美女!”我又转过头冲着老冯,说,”我长得像花木兰!”李子说,”对!”钱小静说,”你整天让我们承认你是大美女,真烦。”然后她宣布,朵朵总是想要成为一群人的焦点,是个人来疯。她说,”朵朵,你总是把自己当成小公主,虽然,所有的女孩子都有这个愿望,我承认我也有,可是就你一个人喋喋不休。”她的话让我略微有点难过,沉默了半秒钟,然后说,”我没有!”钱小静说,”你有。”然后她说,”其实,每个人都有这个愿望,只是你要学会收敛。”我说,”我没有!”小静说,”我们都有各种各样的愿望,希望自己不阴暗,希望自己过得好,过得体面,像个正常人,可是你的愿望却是做一个小公主,众人注意力的中心。”我一沉默,气氛有点低沉了,杨志民在旁边说,”朵朵,你就是我们的小公主。”
快走到圆明园的时候,路过一截断桥。有一辆自行车扎在路边,一个年轻人在桥旁边的青草地上睡觉。这是件挺希奇的事,大半夜的冷风天会有人在外面睡觉。他是没有家吗?那人的样子我没有看清楚,不知道他穿得好不好,暖和不暖和。路过他的时候我对钱小静说,”看!这里有个人。”假如我们半夜不出来,就永远不会知道那里有个人。
终于,我们到了圆明园。我以前没有来过这里,不知道哪里是哪里,但李子他们对这里很熟悉,因为他们中有人曾经在这里的村子住过。福海很大,八面荷花。荷花当然都已经谢了,但是荷叶还在,并且是将残的,在大月亮底下,倒看不出有一点颓气,仍旧明晃晃地站着。荷花下的流水也很亮,让人看了高兴。走在福海边的小路上,我们安静得像一群鬼。
眼看就要走到大水法了。李子说,”大水法!”我说,”大水法!啊!”李子就要往上爬,我转过身说,”我对大水法一点兴趣也不感!”钱小静说,”我也不感兴趣。对我们来说,那些都没什么好。”我说,”对,又不是我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