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是这样的吗?」她迷惘。
「那是当然。若然你大师父死去,我只当他大限已到,从此脱离苦苦凡尘;若我死了,你大师父只会当我成仙去了。」
「我死了呢?」她好奇问。
「你尚年轻,岂会早我们先走?」
「那可不一定。」她噘起唇:「搞不好我是个短命鬼。」
「生死有命。」他轻声说,对她的疑问做了隐然的解答。
她扮了个鬼脸,懒懒摊软在他的怀里,咕哝着:
「我就知道,你们都是一样的。笑儿出了事,你们眨个眼,回头就继续过日子,真无情。」她摇头晃脑吟道:「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师父,你教我背了好几年的《长恨歌》,我还是东漏西漏,却牢牢记住这两句。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呢?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成仙了……笑儿是连碧落也上不去的啊!」
闻言,清冷俊美的脸庞是一贯的平静,内藏在心里的感情却受到了震撼。
她的性子如同她大师父疯疯癫癫的,说话没个正经。他常想,若不是他在旁盯着,也许,她早已成为继她大师父之后的第二个疯子。
只是,他与她大师父向来清心寡欲,对世间没有任何的执着。她这一面到底是谁影响的?
她玩着他修长的手指,摸着他的掌心,轻声道:「师父,这个疤跟笑儿好像啊……」
她摊开自己的手掌,露出相同的烙印。
他的,是自几年前在山脚下被一个怪叔叔用剑气震伤的;她的,则是自有记忆以来就有的。
「师父你曾说,我一个半月,你一个半月,合起来是一个大月亮。」
「……」他的无心之言,哄十岁的她,只是,没有想过她十五了,还惦着这话。
「大师父说,你天天穿蓝衣,简直是穿成癖了,就是有朝一日想变成蓝天,那笑儿以后天天穿白色的衣服,当师父下头的一朵白云,不管我到哪儿,上头都有你。」她咧嘴笑。
「……随你吧。」心湖依旧平静,只是好像多了点什么……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有些窝心的甜……他不排斥,而且唇畔泛起浅笑来。
◆ ◇ ◆ ◇ ◆
「师父……」十七岁的身子跪在地上,鼻子红咚咚的,声音哑到几不可闻。
「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有个怪叔叔差点杀了我?」
「嗯。」
「我还记得,那怪叔叔以为我是男孩,根本不理我,只告诉他身边那要拜他为师的少女说,他从不收徒,只收女儿,若要当他的女儿,就得习惯杀人,而习惯的第一步,就是杀掉正在当场的我。」
「嗯,是有点印象。」很多事情他淡然处之,久而久之便已遗忘,唯独那件事,他毕生不敢忘,正因不敢忘,所以从不让笑儿的功夫搁下。
「我还记得,他把我丢回师父身边时,在耳边说了一句话……」
剑眉微折。「什么话?」
「他说,他跟你、我跟那姐姐,都有神似的命运,不知道我的下场会不会跟她一样。」她的视线缓缓从白色蜡烛移向他,正色问:「那姐姐,是拜她的仇人为师。师父,你是笑儿的仇人吗?」
他闻言,内心一震,神色不变。他从不知这回事在她心里藏得这么久、这么深……是他不够了解她,还是平日被她嘻笑的性子给转开了视线?
「你是吗?」
「不是。」
浓密的睫毛掀了掀,再张开眼时,她浅浅笑了。
「我就知道不是,随口问问而已。师父,我真不明白他们在搞什么,一个故意拜仇人为爹,学他功夫杀他;一个呢,又故意收作女儿留她在身边。我可以理解她的作法,但没有办法想象为什么那个怪叔叔要如此做?」
闻人剑命知她一向有点小聪明,但生性单纯没什么心眼,加上长年随他待在山上,所以解不透人心。
「他想左右那少女的想法吧。」
她击掌,叫道:
「我明白了,要融化她的仇恨吗?果然是高招啊!」
「不,完全改变她的想法、改变她的人格,甚至腐蚀她的意志。到时候,血海深仇不再会是她内心的一部份。甚至,她会为她的义爹卖命。」
「哇,比我还狠?」
他未吭一声。
「师父,」
「嗯?」
「我不会动手。」
他抬眼看她。
她笑道:
「我啊,是个很软心肠的人。如果你是他,而我是那少女,那这些年你教我、养我、打我、骂我,我才不管你是不是我仇人呢,我就是喜欢师父,一辈子都很喜欢。」
「……」他无言,最后只道:「我没打你,也没骂你。」
她扮了个鬼脸,然后叹口气:
「师父……你想,我为大师父哭了三天三夜,是不是够了?」
「够了。」
她用力抹去腮颊的泪,偏头看着牌位,轻声道:
「我还是不懂生死有命,也不懂上穷碧落下黄泉究竟是什么滋味……我只想着,我再也见不着大师父了,再也见不着了,从今以后,他不会对我说话,不会在我面前跳来跳去,更不会陪我……没有身体了……是他死了,还是我死了?是死的人痛苦,还是活着的人痛苦?」
「别想了。」从她身后,捂住她的双眸。她的眸有些肿热,连带的,让他的掌心也跟着发热起来了。
「师父,我只剩下你了,你一定不要死,至少,不要比笑儿早死……你死了,即使我想寻你也无处可寻,我还没有找到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方法……我一定会发狂发疯的……」
断断续续的恳求,让他气息有些不稳。
她的爱恨情仇太重,执念太深,有时候一近她身,仿佛被火烧似的,让他清静的心灵猛受震荡,近年情况更形严重。
是她被他影响了,还是他被她牵制了?
「生死有命。」最后,他只得这样说。
「我不懂什么叫生死有命。」她闭着眼哑声说:「我只知道我若死了,师父可以无动于衷,不会痛苦不会难受,师父死了我必然承受不住。那,就让笑儿先死吧。」
「……」俊美的脸庞不再淡然。
「师父,大师父临终前曾叫你一人进屋给遗言,为什么笑儿不能听?你们一定在说秘密,好过份哪,笑儿一向没秘密的,你们这样很小人喔。」
他想起她大师父临终前的遗言,不由得俊脸微红,轻恼:
「并非不告诉你,只是我还没想清楚。我对你,一向不会有秘密。」
◆ ◇ ◆ ◇ ◆
明明天气看起来很晴朗,不打雷也不闪电,就是一直下着大雨。
啪哒啪哒……打在茂密的树叶后,顺势滚下来,滴到她的靴上头。
她连忙缩起白色的小靴,将自己藏身在山壁的凹洞中。
过了一炷香,大雨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清澈的雨珠之间,可以清楚地看见林子深处——她瞪圆了眼,瞧见一个再眼熟也不过的人影缓缓朝这方向走来。
不会吧?
那人撑着伞,风吹起衣袂,斜斜的雨势明明钻过伞了,偏偏他身上像没有被打湿。
她真的很怀疑啊,其实她师父偷偷成仙去了……
见他愈走愈近,她连忙闭气,拼命往内缩去,就不信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找着她。
未久,蓝色的靴子停在她面前。
「笑儿?」
不在、不在,我不在,除非你有天眼通,不然才不会发现呢。
「笑儿。」
那身影蹲下,拨开茂盛的枝叶,对上她惊奇的大眼。
「我来接你了。」
「师父,你真强,连我藏身这种地方你也找得到!」
「不管你躲在哪儿,我都找得到。」见雨势愈来愈大,一把伞遮不了两人,她自幼以药养身,养到十五岁,身子与一般人差不了多少,但先天身骨差是不争的事实。不想一场雨累她受寒,冰清的声音隐含着体贴,道:
「你出来点。」
她一头雾水,侧让点路,见他颀长的身子钻进来挤到自己身后坐下。
他长手长脚的,几乎包住她的身子。热气间接暖和她的身子,身背连忙窝进他的怀里。
「师父,你闭着眼都找得到我,可你要哪天躲起来,我找不到你怎么办?」她问。
「找不着就找不着吧。」
真狠。她扮了个鬼脸,不在这种话题上与他争执……嗯,他不会争执,只是会很重复地说:生死有命。
她仰起头,看他光滑的下巴,扁嘴道:
「师父,大师父临终前有偷偷告诉我一句话喔……」
「嗯?」
「大师父说,叫我有空就看看你的脸、摸摸你的脸。他还说,你的脸是天下间最好看的、最美丽的,要我有空没空就对着你流点口水,最好还能看你看到发呆……」
「……」那个混……他不能骂。骂她的大师父,是违背天理伦常的。只好随口问:「早上你上哪儿了?」
他俩每日生活几乎一成不变,少了她大师父,她跟着他,就像跟个古板的老头子生活,没有什么变化与惊奇。她似乎也不嫌闷,每天瞧她开开心心的笑,除了性子偶尔有点野外,她像能跟他生活一辈子。
再这样下去,她年少的执念与偏颇的情感终究会随着成长而淡化吧?
「我……」她笑:「我去拜大师父。我怕他无聊,就跟他说了一上午的话。」
他的视线垂下,对上她带笑的眼眸。
「……他一定很高兴。」他平静地说。
「才不呢,我怀疑他在黄泉之下到处跑,没空听我抱怨。」
「是吗?」
「我好困喔,师父,这场雨还要下多久啊……」
「你先歇歇,等雨停了我叫你。回去之后,你该要做的功课还是得做。」
「真狠……」她打了个呵欠,侧脸埋进他的肩窝睡着了。
他默不吭声,全身上下没有任何足以让她察觉的异样。
从小到大,她心无城府,没有欺骗过他任何一件事。
而方才,是生平第一次,她骗了他。
早上,她到底上哪儿去了?
eb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