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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张居正厉色说:“大胆,快把篮子放下来,你们再不放篮子,我就敲登闻鼓!”一言未了,忽见宫门大开,冯保笑模笑样从里头踱步出来。张居正不禁诧异:“冯公公,你怎么在这儿?”
冯保说:“我是专门来此等你的。”
“等我?”
“是啊,你不是要给皇上递手本吗?”
张居正屏气道:“正是。”
冯保说:“你想干吗?”
“辞官。”
“本子呢?”
张居正道:“在这儿。”说着拿出手本,交到冯保手上。
冯保接过手本,看也不看,竟动手撕起来。张居正急阻拦,但是已经晚了,不禁捶胸顿足地说:“冯公公,你这是干什么?”冯保笑道:“干什么?我正要问你呢!”张居正说:“我已经告诉你了,我要辞官,这顶乌纱帽,我戴不了。”说着,取下头上的乌纱帽扔在地上。冯保赶过去捡起乌纱帽,掸掸灰尘:“一品大臣的帽子,多少人做梦都想得到,你却要把它扔掉,真是暴殄天物啊!拿去。”张居正却不接,道:“我不想戴了。”冯保把乌纱帽往张居正头上一(把左边+匡),笑道:“看看看,戴了乌纱帽,人就显得精神多了。”
张居正白了冯保一眼,生气地转身,大踏步走去。冯保在背后喊:“你要干什么?”张居正说:“这手本我还多抄了一份,我这就去拿来。”冯保说:“站住!”
张居正不理会,继续走。
冯保大声喊:“站住!”
张居正终于站住,但不转身。冯保赶过去,瞪着张居正,讥道:“你还想递手本?”张居正说:“我干吗不递?”冯保摆出一副无赖的神情:“去拿吧,老夫在这儿等着你,你递一份儿我就撕一份儿,老夫当了四十多年的太监,第一次尝到撕毁一品大臣手本的快感,这撕手本的声音,嘶儿嘶儿的,比那曲儿还好听。”
第五章 妖道横行(7)
“大人为何这么说?”
“昨晚我去了刑部大牢,我不但未能将王九思就地正法,反而将他放了。”
“什么?你放了他?”玉娘一个巴掌打在张居正脸上,狠狠地骂道:“狗官,你这个狗官,天下乌鸦一般黑,我早该知道这天底下就没有一个好官。”说罢掩面痛哭。
远处的侍卫李可赶过来,张居正回头向他示意,李可离去了。
张居正望着玉娘的脸,说:“你骂的好!我现在没有任何理由向你解释,但是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玉娘道:“我再也不相信你的话,你走吧!今生今世,我再也不愿意见到你。”张居正无奈,他转身离去,玉娘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张居正走到大轿边,冲王篆道:“你别跟着了,照顾好玉娘。”说完便上轿了。
涿州去年闹虫灾,地里几乎颗粒无收,几十个村子的村民背井离乡、成群结队的到京城乞讨,不料工部管辖的京城八个施粥厂,竟无一施粥,黑压压的一片乞丐围坐在粥厂前,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个个瘦骨嶙峋,皮包骨头。有的三天没有进过一口粮食,很快就要成为街头的饿殍。消息传到张居正那里,视察毕粥厂,便去找工部尚书朱衡,不料朱衡道:“粥厂的粮食、夫役及设施,都应由工部来解决,虽然用银不多,但也得拿出一万多两,平常都是由京城张家湾榷关的抽分银收入支付,去年,张家湾的抽分银只收了一万三千余两,冬季用于储冰,几乎全部花光,因此,今年这些粥厂的用银,还没有着落。”朱衡甚至想到了向户部借钱解决此事,在他看来,偌大一个户部,管理全国财政,不至于连一万两银子都借不出。可这一提议却被张居正断然否定:“粥厂的用银,既然历来是由工部支付,今年恐怕也不能例外。户部太仓银所剩无几,一直入不敷出。你朱大人如果再向户部要银子,恐怕事与愿违。况且,问题不在银子的多与少,而是这个头不能开。如果每个衙门都以借的名义向户部伸手,户部就难于招架了。”但潮白河的工程款本来就不充裕,想挤出一些来也是万万不能的。工程要建,饥民更要安抚,情急之下,张居正出了这么个点子:每年夏天,工部储备的冰块,除了供应内廷和在京衙门,还有不少存余,而这些存余部份都卖给了京城的一些富商和缙绅之家,“既是这样,现在,你就让办这件事情的人,先到那些富商与缙绅之家,让他们预付购买冰块的银钞。”
这个办法,周到而且不难办到,朱衡不得不佩服张居正运筹帷幄的大智慧。
旋转的舞步;奴儿花花水蛇般扭动的腰肢。客用敲着手鼓,围着奴儿花花猴子般跳跃。朱载垕一摔手中的酒杯起身离席,嚷道:“好、好、奴儿花花,朕也试试!”奴儿花花一个媚笑,上前拉住朱载垕的手,带着朱载垕旋转起来。舞步越旋越快。忽然,朱载垕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孟冲连忙冲过去把朱载垕扶住。朱载垕面色惨白,气喘吁吁。孟冲道:“皇上累了,今晚就到这儿吧!”朱载垕嬉笑着说:“朕不累,朕还没跳够呢!”孟冲对奴儿花花与客用使眼色道:“你们还不赶紧都退下。”奴儿花花与客用正准备离开,朱载垕指着奴儿花花道:“你留下,陪朕过夜。”孟冲说:“皇上,这可不行,万一让贵妃娘娘知道了,又不知生出什么事儿!”朱载垕笑道:“能生出什么事儿来?朕的身体已经好了!少啰嗦,还不退下。”
孟冲无奈,拉着客用刚要走,听到奴儿花花对他说:“孟公公,今晚就别把客用送出宫去了,明天一早他还要为我敲鼓呢!”孟冲说:“可是大内之中不得有男人呀!”奴儿花花春波一转,瘪嘴笑道:“他一个孩子,也能算作男人?”朱载垕冲着孟冲一挥手:“就依奴儿花花的。”
孟冲带着客用走出来,对老太监王凤池说:“这个王八羔子,你给他找个地方,让他歇着。”王凤池道:“小的遵命。”
“我告诉你,千万别让他在大内乱跑,你给我盯紧点。”
王凤池带着客用,消失在巷道深处。
温暖的阳光直射下来,御花园中姹紫嫣红,百花齐放。太子朱翊钧跟着孙海从承光门中走了进来,兴冲冲地跑到一棵盘龙虬枝的老松树下。朱翊钧仰头望去,问孙海:“鸟窝儿呢?”孙海手搭凉篷,回道:“昨儿个我还看着在这儿呢,怎么就突然没了呢?”低头看到地上有打扫过的痕迹,便拣了一块鸟窝泥递给朱翊钧看,沮丧说道:“你看,被人捅了。”
朱翊钧思量:“是什么人干的?”
第五章 妖道横行(6)
张居正仰天长叹一声:“冯公公,你为什么要阻止我辞官?”
冯保说:“我正想问你呢,你为什么要辞官?”
张居正道:“我不辞官,难道亲自把王九思给放了?这种事儿,我能做吗?”冯保讪笑着说:“怎么就不能做?大丈夫应该能屈能伸,韩信都曾有过胯下之辱,而你一个社稷良臣,为何就只能伸不能屈呢?”张居正说:“这不是我个人的伸屈问题,这关系到朝廷的大是大非!”冯保说:“什么是大是大非?张阁老,有些时候是与非、黑与白往往不需要分得太清楚。”这话难入张居正的耳,他只是瞪着冯保:“我不想跟你再说什么,请你让开。”但冯保拦着他,左走右挡,右走左挡。张居正竟大声骂起来:“冯公公,好狗不挡道!”
冯保一愣,旋即狂笑起来:“我在大内四十年了,侍候了三位皇帝,没有一位皇帝骂过我是狗,高拱虽然恨不得能一口把我生吞了,但也不敢骂我是狗,然而我最欣赏的人,你张先生,竟然骂我是狗。骂得好!但我也要骂你一句,没骨气的东西!男子汉大丈夫,本该运筹帷幄、叱咤风云,可是你呢?遇到一点点阴风,就张惶失措,今天,我才看清楚,你原来是一个懦夫、软骨头!”
张居正遭此斥骂,如遇雷击。
看他的神情,冯保语气缓和下来,道:“你随我来!”
耳房内,房内的大木桌上,放着一函奏疏,封面上写着:陈六事疏,臣张居正谨呈。冯保问:“张先生,还记得这个奏本儿吗?”张居正走上前,抚摸奏疏,百感交集。冯保说:“张阁老,虽然你向皇上献上这道《陈六事疏》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六年,但当初的场景,老夫记忆犹新啊!”张居正赞同道:“是啊,六年前,皇上三十岁,我也只有四十二岁,应该说都是做事儿的年龄。可惜皇上没有采纳我的建议,以致在这六年里,国事愈加混乱,吏治也愈加腐朽,财政也愈加困难。”冯保说:“张阁老,你的《陈六事疏》的确是救治国家的良方,今儿下午,老夫从档案库中将它调出来,重新读了读,依然令人振奋。先生正本清源,纵论天下,其谋略、其睿智、其才华,都远在诸葛亮之上,你完全可以当一个救世的良相啊!”张居正苦笑着说:“冯公公,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样宽慰我。”
冯保正色对他低声说:“什么时候,黎明前的黑暗!我知道,高拱处处为你布设陷阱,你是四面楚歌,腹背受敌。但你有没想过,在这个时候,你如果选择逃避,岂不正好中了他的奸计?你为保全自己的情操一走了之,但是,大明的江山社稷呢?天下的苍生百姓呢?所有这一切你都不管了吗?”
一个太监口中说出这么深明大义的话,张居正不禁愣了:“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冯保说:“怎么办?将计就计,高拱不是要你下令释放王九思吗?那你就下令放人。”
见张居正面露难色,冯保接着说:“老夫早就对你说过,皇上是走在黄泉路上的风流鬼,没多少日子了,你要咬着牙,把这段时间挺过去。”张居正:“你是想让我承担骂名?”冯保说:“该承担的就承担,再说,你现在放了王九思,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