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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走得飞快,穿着旗装、花盆底的留瑕几乎赶不上,气喘吁吁地追了一阵,才好不容易赶上,康熙冷冷地问:“去哪钻沙了你?”
钻沙,自然是暗指对方是虫,是京里人不带脏字的奚落。通常留瑕一定要先跟他辩一顿,然后才回答他的问题,不过这次留瑕却叹口气,闷闷地说:“奴婢贪玩了,任凭皇上责罚。”
“这回这么乖?你真的是留瑕吗?”康熙转过头,似嗔非嗔,却看见她若有所思的神情,气就消了一半,柔声说,“怎么了?在城里受了什么委屈吗?”
“不是,只是在城里转了一圈,回来,就觉得宫里好像有点不同了……”留瑕低声说,一方面虽是真心话,另一方面,则是她知道若是跟康熙直来直往,他又要逗她,那就没完了。
康熙闻言,静静地看着她,留瑕半天没听见他的声音,偷偷抬头,看见他的眼光里,似乎有些悲伤,良久,才艰难地说:“朕……留着你……太久了吗……”
留瑕不答,在他身边,已经三年了。说实在的,有时也觉得烦闷,这就是为什么总是跟他没大没小的。她不能找太后、太皇太后或者妃子们拌嘴,太监、宫女们又都对她百依百顺,只有他才会跟她闹着玩……
“不过……奴婢离了紫禁城,还有哪里可去呢?”留瑕自嘲地笑了一声。
康熙说不清胸中那种复杂的心思是什么,有点欢喜,因为她话中似有留恋;有点惆怅,因为她话中有些无奈;有些悲伤,因为她不是说,“奴婢不想离开皇上”。
“留瑕……”他轻声唤着,看见她好像快要哭了,不知怎么,就心软下来,像偶尔哄着自己那群小格格,他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好了,只要你还想在乾清宫,朕就不会让你走。”
留瑕无力地笑了一下,皱了皱鼻子,故意地说:“那我偏要说不喜欢乾清宫呢?”
“那朕就让你在乾清宫,待到喜欢它为止。”康熙双手抱胸,微笑着说。
“喜欢了,可就不想走了。”
“那就待在乾清宫一辈子吧……”康熙说,带着笑,眼神却认真。
留瑕想了一想,耸耸肩:“那我可没办法说,一辈子,这个承诺太长了。”
康熙不语,只是放慢了脚步,好让留瑕能跟在他身后两步之内……
慈宁宫.康熙二十六年冬
“留瑕。”留瑕才刚到康熙床前,就听见他出声喊她,连忙应了一声。康熙把帐子一掀,对坐在帐下的梁九功说:“梁九功,你出去。”
梁九功迅速起身,连坐得麻木的腿都还来不及动一下,就赶忙出了内寝,顺便把夹门带上。留瑕不解地皱了皱眉,他在起床之后确实常跟她说话,但是从没有把坐夜的宫女或太监赶出去的理。她默默地侍立在旁,感觉康熙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自己身上,暗自思量着,木着脸不发一语。
“你坐到床边来。”
留瑕心头一跳,她抿紧嘴唇,正色说:“奴婢不敢。”
“朕有话对你说。”康熙的声音中加了一点冷峻,被审视的不悦之外,留瑕另外觉得有种威压的气氛弥漫开来。
她站直了身子,音调平直:“奴婢站着也听得见。”
“过来!”康熙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刚睡醒的声音还模糊,这两个字却带着无可商量的意思。留瑕愣了一下,飞快地看了看康熙,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就连平日装饰用的微笑或冷笑都没有,她的心跳得快了,脸色却苍白,迟疑地蹭过去,缓慢而僵硬地坐在床的另一头。康熙斜倚在几个皮枕上,静静地打量着她,半晌,才笑了一声说:“真稀奇,朕的山鹊儿哑了?”
“山鹊儿在南苑,宫里没有。”留瑕听他又拿她开心,别开了头,偷偷地松了口气。
山鹊是一种讨喜的鸟,也叫山喜鹊,叫声清脆,虽说是灰扑扑的羽毛,看着不起眼,但是模样细致俊秀,很会看人颜色,不像鹦鹉那么不凑趣、吵得心烦。康熙有一次去南苑避暑,听太监们说起这种鸟,当场就说:“这不跟留瑕一个样儿?留瑕,你改名叫山鹊好了。”留瑕听他拿山鹊儿比她,气得躲回太后身边去,好几天都不到乾清宫。但是,这“山鹊儿”的绰号却传遍了宫中,就连太皇太后有时也都这样喊她。
康熙微笑着看她,乍然发现她已经变了许多,略显稚气的双颊瘦了些,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首饰穿戴都很简洁,真像山鹊一般透出低调的俊秀来。他心头一动,随即又定了定神,用一种长辈的口气,正色说:“太皇太后昨儿说起你的婚事,老太太一向疼你,朕与母后商议,你的婚事只怕是老太太心中挂记的。这些年在朕身边张罗诸事,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朕实在舍不得你。只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母后见的外臣少,就把你的婚事交给朕了。再说你在乾清宫,见人也方便些,你倒是说说,喜欢怎么样的人?”
留瑕一愣,没想到康熙是这样的心思,心头一松,低了头说:“奴婢一向常见的外臣就是大学士们,自己也不知道喜欢怎么样的人。”
康熙轻笑,坐起身子说:“女孩子家脸皮子薄,这朕是知道的,又不是叫你现在就指名道姓地要人,你自己打算打算,要有了喜欢的,就给朕回话,朕要瞧见了好的,会给你个眼色,自己找机会送个茶水什么的,相机瞧一瞧,瞧中了,朕让母后寻他们的娘说话,嗯?”
留瑕知道这时候应该要说些谢恩的话,但是一开口,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又不能不说,只好含含糊糊地说了声:“嗻。”
“你今儿怎么啦?可从没听你说过‘嗻’。”康熙起身,已经把脸浸到水盆里,留瑕回过神来,连忙把面巾递上去,康熙揩着脸说:“‘嗻’是奴才的用语,这个字不是你该用的。”
“奴婢晓得了。”
“朕要去天坛,没空管你这小猢狲,去正宫殿陪陪老太太吧!”康熙吩咐着,看见留瑕嘟着嘴,微笑说,“又不乐意朕喊你小猢狲了?”
“奴婢是小猢狲,皇上是猢狲的头儿。”
留瑕收拾了汤婆子,往外走,经过康熙后面,冷不防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一回头,却是康熙拿着头油签子,赖皮地笑着:“小猢狲,瞧本大圣金箍棒的厉害!”
“猴!”留瑕皱皱鼻子,手上又被敲了一下。“君子动口不动手!”
康熙一横签子,又要敲她:“君子?不是说朕是猴子?”
“欸!再胡来,我要去寻如来佛啦!”
“先打扁了你,如来佛也救不了。”康熙转着签子,满意地看着留瑕抱着汤婆子一溜烟儿跑了,自言自语地说,“抱头鼠窜,不是猴,是小老鼠。”
东宫殿里早已忙成一片,正宫与西宫殿都还寂静无声,凛冽的寒风拍打着慈宁宫的巍峨正殿,穿堂风掠过长廊,发出凄厉如鬼鸣的声音,听得人从脊梁骨凉起来。大雪稍停,一长串穿着油衣的人徒步出了紫禁城,往天坛方向去。
太皇太后的病已经不乐观了,太医院虽然不可能放弃诊治,但是已私下告诉康熙,只怕无力回天。康熙自己也趁太皇太后睡着时号过脉,心知到了只能听天命的时候,这才趁着雪停,带着一众王公大臣步行到天坛去为太皇太后祈福。
留瑕来到太皇太后住的慈宁正宫殿,内寝里,只见皇贵妃佟氏跪在地上,捧着药碗,太后正一匙匙地往太皇太后口中喂药。留瑕连忙接替了佟妃,太皇太后见她来,把药用完,便抓了她的手,用蒙语说:“姑娘,你今年二十了吗?”
“老太太,我已经二十一了。”留瑕与太皇太后等人说蒙语都不用自称“奴婢”,她往前挪了一点。
“二十一……我在你这年纪,已经生了三个女儿啦!按说也怨我,人老了,喜欢女孩子在跟前伶伶俐俐的,你又是个孩子性儿,就现在看来也还是个孩子,唉……耽误了你……”太皇太后摸了摸留瑕今儿梳的辫子,乌黑的辫梢没有一丝杂色,“年轻真好……”
太后与留瑕见老人伤感,连忙劝了一车的话,流利的蒙语在内寝回响着,站在一旁的佟妃觉得被忽略了,她站在半桌边像个摆饰。身为皇贵妃,她不能走,只能默默地陪侍着,莫名地觉得沮丧,语言所形成的无形隔阂,把她阻绝在外,就像她的皇贵妃身份,走不得,也上不去。
康熙直到入夜才回宫,他一入西华门,“圣驾回宫”的信息就传到了慈宁宫,佟妃与留瑕正在内寝外的暖阁替太皇太后作些护腿、腕枕之类的针线活计,旁边放着一匹绸布,已经裁了大半。她们两人看来忙碌,其实只是打发时间。
一听康熙回宫,佟妃下意识地就想站起身子,却又马上坐下,看着留瑕起身一福,赶回东宫殿去,暖阁入口的帘子被吹入的风扬起一角,轻轻摆荡着。佟妃独自坐在暖阁里,内寝里,太后、太妃与太皇太后正在用蒙语商议着什么;暖阁外,宫女太监们轻手轻脚地打理事务,只有这中间的暖阁坐着她,像是被这个世界遗弃,手上飞针走线不停,但是拈针的指头僵得发酸,连眼睛都酸热起来。
有人“刷”的一声扬起帘子,从外头冲进来的风撞得烛影摇曳,佟妃顿时觉得心头也给撞得一动,帘子落下,在这孤独的空间里,康熙站在门边,佟妃呆呆地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见到。她突然很想说话,把一切从没告诉过他的心思全都说出来,但是,她只是默默地起身一福:“皇上吉祥。”
康熙点了点头,一手拉起帘子,往外一招手,捧着一个长形包袱的留瑕快步进来,康熙领着她,径自往内寝去了。佟妃默默坐回原处,听见内寝里一阵蒙语声响,康熙与留瑕的声音一搭一唱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引来太皇太后等人的笑声。佟妃越发觉得孤单,里面的声音刺得她心口疼,唤人进来收拾东西,搬到另一头的次间去做。
刚坐定,就听帘子一动,一个女人撑腰站在门边对着她笑:“娘娘。”
“惠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