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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移近条桌,桌上的灯照亮了他挑起的眉,一双在满、蒙两族中都少见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眼波流转,似笑不笑地盯着留瑕,额上深深的皱纹似乎都舒展开来:“你叫说就说?那朕这姐夫当得多不体面?”
佟贵人抿嘴儿一笑,对巴雅尔说:“那下半句是‘未娶的小子跟着姑娘■’,娘娘总是拿这句取笑皇上。”
“我才不是取笑呢!这可是真的,娶了一窝又一窝,才气人呢!”留瑕故作恼怒,皱了皱鼻子,却伸指头戳了戳康熙。
康熙哈哈大笑,耸肩不在乎地说:“朝廷制度如此,皇帝只要不死,三年就选一窝。依着朕说,哪气得过来?反正不管怎么选,你总是这窝的主儿,你是个‘窝窝头’。”
殿里的人都闷闷地笑了起来。窝窝头是一种类似馒头的面粉制品,但是要烘干,可以当做行路干粮。由于窝窝头很硬,也用来比喻脾气大的人,留瑕又好气又好笑:“皇上才是个大馍馍呢!”
众人这次全部大笑起来,馍馍同样是干粮的一种,摊成饼状,要吃的时候掰碎了吃,因为馍馍比较占空间,所以用来说人傻。这是中原的俗语,巴雅尔不懂,看着满屋子大笑的人,觉得有点孤单。
“那正好,朕是大馍馍、你是窝窝头,那你生的孩子起名叫“饽饽”,正好一家子。”康熙逗着留瑕,又对那小女孩说,“紫祯,那你要改名叫什么?叫‘猫耳朵’好不好?”
那小女孩正是十三格格紫祯,她眯起眼睛想了想,很认真地说:“那四哥可不可以叫‘包子’?”
康熙等人不禁莞尔。四阿哥胤■从小就是圆脸,长大之后,脸也没瘦下来,白白净净的,倒真有些像包子,康熙说:“一家都是吃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朕养不起老婆孩子呢!”
众人说了一阵话,一个大太监走进来,他比一般的太监高出一个头,身材壮硕,若不是那公鸭嗓子,也颇有点官威。巴雅尔后来才知道,这就是康熙从小的玩伴魏珠,与乾清宫的梁九功,是康熙的哼哈二将,说话比其他人可以家常一些。魏珠一进来,十三格格原先靠着康熙坐,一看到他,连忙招手说:“珠珠,你上次说的故事还剩一半!”
“唉,格格吩咐,奴才记着呢!”魏珠也赶紧应声,见康熙与留瑕无话。就把那故事一长一短地说了,又说了许多宫里或外头的笑话。康熙有时问几句,大多时候都只静静地听,左手放在条桌上,握着留瑕的右手,留瑕的那只猫不知道何时又跑出来,坐在康熙腿上,康熙空下的那只手,心不在焉地给它挠头。
巴雅尔坐在旁边,听着故事、看着众人,觉得自己好像是贴着玻璃往里看,承乾宫与宁寿宫是不同的。宁寿宫里的人,脸上都带着一抹淡淡的笑,一直都轻声细语,似乎从眉间眼底都能透出一股喜兴,但是也只是“似乎”、只是“透出”,是飘在空气上的,像香烟绕在佛像旁边,悬浮的、虚假的;但是承乾宫的快乐很实在,要笑就笑、要说就说,就像火盆中散发出的栗子香,甜的、家常的。然而,不管是宁寿宫或承乾宫,巴雅尔都不属于任何一方。
佟贵人把火盆里烤着的栗子兜了一盆,放到条桌上去,对留瑕说:“姐姐,你身上有孕,又操劳六宫里的事,还是悠着点,虽说天色还早,早些休息吧!”
“我明白,外头事,你帮我多操心些。”留瑕点头。
佟贵人拉了巴雅尔,起身向留瑕与康熙一福身:“奴婢们告退,皇上、娘娘早些歇息。”
十三格格依依不舍地跳下炕,也跟着行了礼:“阿玛万福、额娘万福,儿臣告退。”
康熙与留瑕一颔首,佟贵人正要带十三格格离开,有个小太监端着一盅汤进来,佟贵人接过,先试了毒,端到留瑕面前,才后退几步离开。
康熙看着她们离去,欣慰地对留瑕说:“佟氏这些年跟在你身边,朕看着成熟很多,从前见了朕就傻站着,现在也能帮着你做事,她不容易、你也不容易。”
“佟家妹妹在宫里也见过人情冷暖,人受挤兑能耐大,磨练是一回事,有些人越磨越坏,佟妹妹心地好,越磨越亮、越透。她帮我太多了,正想求个恩典,能不能给她晋位呢?”留瑕用调羹搅着汤,侧头问康熙,随即又一笑,眸子中游移着一点异样的光,“不过……卫贵人那边……”
卫贵人是八阿哥的母亲,出身辛者库,一步步从常在答应升到贵人,是长春宫纳兰惠妃的宫里人。卫贵人虽然有点年纪了,但是康熙对她有种说不出的怜爱,荣宠仅在留瑕与宜妃之下,又生了皇子,早应当晋位的,无奈太后因她出身低微,一向讨厌她。康熙也只能按着不升,不过心中一直惦记着想晋她为嫔。
康熙听留瑕提到卫贵人,并没有说话,眉棱一跳,抿住了嘴,一阵防备般的沉默后,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金石之声,淡淡地说:“长春宫的事,你还是别问的好。”
留瑕无表情的脸,如偶然被空气扰动的竹帘般,不易觉察地动了一下,调羹轻刮过瓷碗的声音,冷冰冰地割得人心里难受,烛光映出她眸中闪过的水光,半晌,她才轻轻地吐出一声:“唉……”
如同紧绷的弦线被放了一头,康熙这才点了点头,既然留瑕让步,他决定给她面子,摸了摸下巴说:“嗯……给佟氏晋位也没什么不行,到底她是表妹吧!你写个保举折子,西北若是大捷,就递上来,趁着国有大庆,没有不能允的道理,汤都要让你搅凉了,还不快把药喝下去。”
“苦得很。”留瑕苦笑了一下,还是一口一口吹凉了汤,一匙一匙喝着,皱着脸说,“喝胆汁似的。”
康熙凝视着她,晕黄的灯光下,她的脸上泛着一层淡淡粉红,冒着热气的药汤在她额上沁出薄汗,看她辛苦地咽着汤药,适才因卫贵人而起的一点不悦已经释然。他升起一阵爱怜,拿起帕子给她擦了汗,又去开克食盒子,把寿膳房烘的糖糕拿出来,亲手剥了,备着让她等会儿吃。这是他少数会做的家常事,有时候,就算他有心要帮她,但是从没服侍过人的康熙,只会把事情越弄越糟,给她画眉画歪了、梳头反拔了头发。
“朕……只怕等不及你临盆了……”康熙说,无可奈何地对她苦笑,“西北的军事不能再拖,先给你透个风儿,朕可能冒雪发兵,出其不意,在冬天攻击噶尔丹。”
留瑕没有回答,她的眸光落在糖糕上,依然那样明亮温暖,却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她喝完了汤药,才轻声说:“我会好好地把孩子生下来,外头的事,我不懂,我只知道,不能让你在前方还挂记着家里的事。”
“朕知道你会明白的……若是你不明白,就不是留瑕了……”康熙把糖糕推过去,留瑕拈起一块,轻轻地咬着,康熙叹口气,移到她身边,将她揽入怀中,“什么山盟海誓,朕不多说,你嘴里说要朕放心,朕也要你放心。朕会好好地回来,虽然你是不可能放心的,是不是?”
“谁能放心呢?可我不阻拦你去打仗,你先是皇帝、才是我的男人,你爱大清比爱我多,我不能吃大清的醋,是吗?”留瑕温顺地伏在他怀里,她低着头,把几欲夺眶的眼泪掩饰住,“这次打仗,缺不缺银子?”
康熙拉起她的手,皓腕上那轮白玉镯在灯光下发出莹莹玉辉。“说不上缺,但是朕要免掉七八省的税收,因为要征调他们的粮食,大军一动,就是金银为海、米粮成山。虽说这些省份的粮食很够打了,打仗是没问题的,不过这势必要影响国家的调度,若是黄河凌汛来得太猛,只怕赈灾银子就会吃紧了。”
“你只管免吧!”留瑕说,她抬头,坚定的目光后,是让康熙心头一暖的深情,“凌汛治河的银子,从大内出,缩减明年的用度之外,我再与佟家阿玛商议,看看能不能再筹些钱。放手去打,早些回来就是了。”
康熙痴痴地看着她,拇指按去她眼角的泪花,郑重地说:“好。”
留瑕得了他的承诺,似乎安心了些,缩在他怀中,像一只受了伤的小鸟,他的心跳不曾紊乱,平稳得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康熙已经不在意她刚才不慎间对卫贵人露出的嫉妒,但是她不能不为康熙那淡然的警告感到一阵隐隐的刺痛。
卫贵人哪……一个姿容中上却楚楚可怜的女子,留瑕在她身上看见了自己没有的特质——柔弱、顺从却哀伤。她不像宫女升上来的妃嫔那样带着一丝奴气,她所拥有的是一种隐隐流露的悲哀与凄婉。留瑕很怕与她相遇,她不像其他人会与留瑕攀谈,只是用一种糅合了窘迫与凄凉的惶恐姿态,迅速福下身去,低低地说一句:“娘娘万福。”
在其他妃嫔身上,留瑕能得到一种被尊重的感觉,她那样认真地去扮演当家的贵妃,在人们的尊重中,多少能得到一点鼓励。但是在卫贵人身上,留瑕感觉自己像是个穷凶极恶的坏主母,卫贵人的屈服,每每让留瑕不知所措,只能绷住了脸,反而更像个恶妇。
可偏偏康熙是喜欢卫贵人的,留瑕不打算问经过,她猜测他们之间必定有一个美丽的故事,一个出身低下的少女遇上年轻有为的皇帝,他是不是爱过她呢?如果是,那份爱有多少?她让他眷恋多年,即使有了更年轻的留瑕也不愿太过疏远,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他们的爱,在留瑕逐渐老去的日子里,会不会成为留瑕与康熙的阻碍呢?
留瑕感觉脸上一阵阵热,似乎是他胸膛传来的温度,却不过是她自己发烫的脸颊,她拥有的只有自己……她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胸膛,一种离别的忧伤盈满心头。
康熙拥着她,这些年来,她逐渐褪去了从前的飞扬骄纵,认真用一个当家主母的态度去看待这个世界。满人的主妇在家庭中拥有极高的地位,而后宫就是一个放大的家庭,却无时无刻不讲究礼法、时令。留瑕的生命被排上了日程,她照着日程走,过得越来越习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