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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瑕送客后,换上家居的旗装,她静静地站在正殿前,神色之间有些疲惫,宫女问她:“小主,您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好像连这承乾宫……都快保不住了……”留瑕幽幽地说。
宫女大惊,连忙问:“小主,这是怎么说的?”
“做了正主儿,就不能拒绝别人到我这里做宫里人,可有了宫里人,皇上就是到了承乾宫,也不是我的了……”留瑕悲伤地说,自从进宫以来,她只有在人前才坚强,人后,一点点小事都会惹她难受,但是还不到哭的时候,她看着晴朗的天空,“在这紫禁城里,谁不是满肚子的不得已……”
“小主,您可要备着沐浴?皇上保不定今晚要来呢!”宫女说。
“晚些再说吧……他今儿不会来了。”留瑕淡淡地说。
夜深沉,寂静的宫中偶然能传来几声卖夜宵的声音,虽说远在宫外,却近得就像在西长街上走过似的,宫中管这叫“响城”,谁也不知这是什么个道理。夜露凝在明黄琉璃瓦上,顺着滴水檐滑下来,像一串泪,落入青灰色的金砖地上。
宜妃坐在自己宫里的暖阁,正在做一件霁青宁绸长坎肩,坎肩领子上缘着一圈貂皮,这貂皮非常难缝,又不能用粗针去穿,得用细的利针看准了穿过去,有时候太难拔,要用牙齿咬着把针拔出来。一向飞扬跋扈的宜妃,在做这件衣裳时,表情却显得柔和温顺。
一个宫女走进来,蹲身一福:“娘娘,乾清宫传消息,皇上等会过来,请娘娘预备着接驾。”
宜妃抬起头,惊喜地说:“皇上要来?”
“是啊娘娘,真是大喜,皇上可好几年没上咱宫里了。”宫女脸上也笑得开花,康熙几乎都是翻牌子让妃子到乾清宫,鲜少亲自来过夜。宫女们连忙帮宜妃匀脸、梳头、重化晚妆,换了件粉色团荷的旗袍,一般来说,过了三十就不穿红的、粉的,要给年轻人留份儿,可是淡色总显得年轻些,宜妃也只在康熙跟前才穿。
不久后,只听得外面一递一声传来轻轻的击掌声,宜妃平了平衣襟,簪好一朵珠花,起身相迎。
康熙走进暖阁,随手把佛青实地缎面大氅往后一扯,自有人来收拾了,康熙一屁股在炕上坐下,宜妃快步过来给他脱了鞋子,康熙用脚随便地一指:“兑点热水,给朕洗脚。”
宜妃赶紧让人拿了铜盆、布巾来,洗脚洗身子的苦水还来不及烧,便用了茶吊子上饮用的甜水87,兑了凉水,半蹲半跪在地上给他洗脚,一边柔声说:“去年皇上说奴婢做的银狐大褂做工细,今年就想着给您做了件长坎肩,知道皇上尚俭,又听说今年进的貂多、皮又好,就用了貂皮……”
宜妃一头只管说,康熙却懒洋洋地靠着个大迎枕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宜妃见他疲倦,便说:“皇上今儿看来特别累,洗了脚就睡吧?”
康熙好像没听到似的,自顾自地翻看着一本老皇历,宜妃也不多说,给他擦了脚,穿上袜子,就侧身站在旁边,一句话都不敢说。
康熙翻着皇历,宜妃觉得他不时透过书本遮盖的余光在瞄她,心中窃喜,从皇后去世,都两三个月了,还没翻过她牌子,不知道他今儿是不是有什么特别打算?故作这天威莫测的样儿?不由得羞得红晕满面,低垂着头扭衣带。
“啪”的一声,康熙把那本老皇历一合,正了身子,瞑目端坐不语。宜妃见他这样,嘟了嘴撒娇说:“皇上……来了奴婢宫里,怎么也不说句话儿?”
康熙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淡淡地说:“宜妃,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
宜妃瞬间没了笑容,她随即明白了康熙的来意:“回皇上,奴婢愚钝,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你在宁寿宫闹的还不够?”
宜妃知道他是来给留瑕讨公道的,一咬唇,倔犟地说:“奴婢在宁寿宫说的话也许是太过了,可是,哪一句不是实话?皇上心疼她,可她是个值得疼的人吗?撒娇使气任性,她哪一样少过?随便说吧,宫里谁不知道蛮装88是禁服,可她就敢大咧咧在主子跟前穿着蛮装到处跑,说是蒙格格,其实压根就是个蛮婆子,谁服气她?”
“你一口一个蛮婆子,可朕的额娘、还有先头的皇后,也都有汉人的血缘,这么说,朕也是蛮汉子?”康熙冷淡地说,话音不高,似乎只是随口说说。
宜妃一怔,她祖上八代都是旗人,非常自豪于自己纯正的满洲血统,平常就很看不起汉军旗的妃子,却没念及康熙就带着汉血缘。心知失言,却不肯认错,扑到康熙怀里耍赖:“皇上圣明烛照,奴婢是无心之言、一时嘴快,可奴婢就是看不惯她那个狐媚样子,说句不雅驯的,她正是要男人的年纪,偏又是个公主胚子,娇贵得十指不碰阳春水,哪里懂得体贴您?皇上龙体为重,您是奴婢的命,奴婢不能让她委屈了皇上不是?承乾宫还是少去的好。”
“宜妃呀……无心之言,才最见真心。”康熙把她扒开,搬到一边去,盘膝坐在炕上,神情异常严肃,“朕一向喜欢真小人大于伪君子,宠你,正是因为你纵然使坏,也使得扒心扒肺、明火执仗。你给朕生儿育女,不容易,朕是个念旧的人,不会有了新的就把你丢开。你爱伤谁,尽管去,吵翻了天都有老佛爷调解,朕不管。可留瑕不同,朕对她跟朕对你不一样,明白告诉你,她就是下一个贵妃。你对她要有点尊重,现在就跟她闹僵,你又不是个八面玲珑跟谁都好的性子,往后,她要整治你来立威,其他人起哄,朕也就顾不得情面了。”
宜妃的心凉了,她怔怔地看着康熙,她想笑着跟康熙撒娇,极力上扬的唇,只是抖起一个悲伤的表情,两行不知所措的泪滑落,用手蒙住脸,跪在地上哭了起来。康熙静静地看着她,宜妃之所以与其他人不同,正是因为美得张扬、爱得跋扈,往日的强悍、今日的脆弱,都是因为他,他知道自己就是宜妃的弱点,也是所有宫妃的弱点。
康熙等她哭了一阵,开始收泪,才起身把她拉起来,拥进怀中:“好了,把妆都哭花了,朕还看什么呀?”
宜妃顺势靠进他怀中,她知道自己与贵妃之位无缘了,让谁都可以,就是不肯便宜了留瑕,紧搂着康熙的腰,又哭得骄横起来:“惠姐姐、荣姐姐跟德妹妹,哪一个不好?我们姐儿四个都是一道进来的,她们做贵妃,我心服口服,可她一个小女娃儿,又没有孩子、又不懂得伺候,凭什么做贵妃?皇上,奴婢不怕她整治,奴婢拼着不要这个妃位,也不能让她坏了宫中法度。”
“你什么时候保护起法度来?你跟留瑕,一个半斤、一个八两,最不守法的就是你们俩,可她现在低着脑袋伺候太后、夹着尾巴与人相处,你骂得那么难听,她都硬忍下来了,谁还能说她现在不守法度?她才二十四岁,谁能说她将来不会给朕生个七龙八虎?”康熙淡淡地说,他感觉到宜妃的身子一僵,他的眼睛一眯,低低地笑了起来,暧昧的话语里,带着严正的警告,“再说,你怎么知道她不会伺候?实话告诉你,朕就喜欢她这公主胚子、朕就喜欢宠得她无法无天,闺房之乐、新婚之喜,你也是尝过的,那才刺激呢!”
宜妃气得咬牙,康熙冷冰冰地把她放开,哼了一声,自去床上睡了,宜妃刚坐到床沿,康熙就一把把床帐拉下,假笑着说:“你的床借朕躺一宿,你去炕上睡吧!”
说完,就蒙头睡了,宜妃委屈得真想一头碰死,又碍着脸面,不能叫人去给她拿被子。走到外寝,见旁边挂着康熙的大氅,拿了过来,裹在身上,康熙常熏的龙涎香顿时盈满鼻间。她闻着他的味道,却是冷得一丝温度也无。宜妃从没受过这等冷待滋味,她明白自己不贤德,可是待他是一片真心,伺候他这些年也是恩恩爱爱,现如今有了个留瑕,就把她一扫帚扫得干干净净……
宜妃泪眼婆娑,看着那大氅面上绣着寿山福海,底色织着团花,落花情深,偏是流水太无情。她恨恨地咬着大氅的衣领,锦缎在齿间摩擦,涩得紧。一边怨他,却又披着他的大氅来到观音神像前,泣诉着说:“菩萨,你给我鉴察!普天下的男人,就属他心最狠,我待他一片痴心,他待我倒是假!菩萨,你有灵有圣,惩治了他!我给你捐金身、烧长香。”
宜妃磕了个头,刚要走回去,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回来跪下:“菩萨,您别动皇上,你惩治那个狐媚子慧妃吧!都是她抢了我的男人。”
说完,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才回到内寝去,站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康熙,心中一软,除了鞋子,轻轻地爬上床去,偎在他身边,轻柔地抚摸着他,用被子把两人紧紧裹住,这才沉沉睡去。
隔了大半个紫禁城,留瑕静静地伏在被间,规矩缩在她身旁,她痴瞪着一双美目,这是她进宫以来,第一次整天都没见到康熙的影儿。她知道他去宜妃那里,也知道他去做什么,只是压不住深深的孤单,从前不觉得一个人睡有什么不好,然而,尝过云雨之欢,就怎么也回不去从前了。留瑕觉得有点后悔,不该让他去的,宁愿自己吃亏,也胜似现在翡翠衾寒。
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去,倒梦见了一只蝴蝶在宫墙内盘桓来去,她随着蝴蝶走,来到一个小小院落,猛地醒来,觉得梦中场景十分熟悉,想了一阵,才记起是小时候来宫里的事儿,依稀间似乎遇见了个男孩子,对她极好的,可她没问他叫什么名字,后来也就慢慢忘了。
那男孩子要还在,大约也跟她差不多年纪吧?留瑕伸了个懒腰,搂住衾被,把规矩抱进怀中睡去。
隔日一大早,留瑕便起身梳妆,给太后请安。陪着太后、太妃转陀螺玩升官图,这升官图上从童生、秀才、举人一路写到总督,这陀螺上写着德、才、功、赃,转了陀螺之后,得了德、才两字可以升官往前走,功字原地不动,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