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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走到个叫玲珑谷的地方,夕阳西沉,康熙选了处适合扎营的地面,自有人们去收拾,他策马在附近走走绕绕。规矩现在是康熙身边的大红“猫”了,连北巡都跟着来,缩在康熙鞍上的袋子里。康熙掀开袋口,规矩探出头来,跳了几跳要他抱,康熙把它抓进怀里,规矩爬到他肩上,警觉地耸着肩膀到处乱看。
平莽荒野,只有行营生起炊烟,直直地飘入天际,在满天溢彩流丹的暮色中,几缕轻烟缥缈,长风一吹,就散得不知去向。康熙摸着规矩,暂且放下了满怀国愁家思,静静地望着光明一寸寸退入地平线后。天地循环,有昼有夜,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也像日升日落,三十六岁,是巅峰也是下坡,人间万物都是他的财产,他能操弄天下,唯一不能完全掌控的,还是人心,或者说,人的感情。
甚至,他也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感情、自己的欲念,即便他极力避免滥情的名声,但是在他心中明白,自己是好色的,他从来不需要去控制自己的欲望,身为君王,他理应克人欲,吊诡的是,他的欲望带来繁盛的儿女,这又是国家昌隆、皇室后继有人的象征。
留瑕,已经算是他克制己欲的极致了,但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思念留瑕思念得遮遮掩掩、偷偷摸摸,而在梦里,就肆无忌惮了,她的调皮、她的妩媚,她那孩子般的任性与成熟娇媚的胴体,化成一场场妙不可言的春梦,梦醒后却更加失落。
规矩粗粗的猫舌舔了舔康熙的脖子,把他的思绪从遐思拉回现实。天已经暗了,夕阳带走了温度,大地即将变得冰冷,他这次没有带妃嫔,漫漫长夜……康熙把规矩塞回袋子里,气闷地说:“这么冷的天,朕身边怎么只有你啊!”
规矩喵喵地叫了起来,康熙一夹马肚,驰回行营。
一夜西风,寒宵一片枕前冰,康熙朦朦胧胧睡醒,心知还不到四更,便躺着不动,拉紧了被子再睡一会儿,规矩的毛不长,怕冷,紧挨着他缩成一团,但是康熙闭着眼睛却睡不深,只觉得奇怪,这自鸣钟怎么还不响?
这半年来没了留瑕喊他起床,他试了几个宫女、太监喊,都觉得很烦,听得心头火起,于是让人到四更就给自鸣钟上发条出声吵他,这才好些。可是,他总是还不到四更就醒来,好像期待什么,又往往怅然。
有人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大约是要来给他转自鸣钟,他闭着眼睛,转身向内装睡,却听那人走近他,在他褥子边矮下身子,康熙的心在闻到一缕熟悉的香味后急速地跳动起来,胀得胸口一阵闷热,那人轻声说:“皇上,四更了。”
康熙的心狂乱地跳动着,他紧抿着眼皮,心中暗骂自己做什么紧张?却还是赌气似的往内滚了半圈,把脸埋进枕头里,那熟悉的官话里夹着一点点江南方言的柔软,最后一个“了”轻轻上扬,绝不会认错的,可他就是不敢相信,怕是自己在做梦,平白又惹难过而已。
那人轻笑,又是一声轻轻的:“皇上,四更了。”
康熙“忽”地坐起身来,牛皮大帐,只康熙褥子附近点着一盏烧残的青灯,昏暗的光晕把那低垂的脸庞隐在阴影中。康熙楞楞地看着那张脸慢慢地抬起来,这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也许世上的人都死绝了,所以安静得一丝声响也无,像在一个废墟里重逢,那个人依然是从前的那个,可自己不是从前的自己,这世界也不是从前的世界了。世界的沉默成全了他们,百转千回的人间,如同阡陌纵横的田野,永远不知道谁会先回头、也永远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转折把人又推回原来的地方,在那里诀别了、却又在这里相遇,原本想着多少说不出的话,可是此刻,还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皇上,四更了,该起身了……”
“哦……四更了……”
谁也没有动,康熙凝视着留瑕,留瑕回望着康熙,半年的分隔,多少长夜相思,全在这一刻的相望不语里。不是眉来眼去的调情,只是静静地注视,静止的时间,弥补了半年的思念,从前觉得普通平常的,在分别中觉得弥足珍贵,等到再见,更觉得应当珍惜。
帝王名媛,该当是人间不凡之人,却也有恨有怨、有痴有恋,人生一世,风流一时,可就只遇见了这样一个人,一生一代一双人,是命定还是缘分?谁也说不清。
康熙缓缓地移近留瑕,很习惯似的把头靠在她怀中,双手环抱着她的腰,小小声地说:“留瑕,抱朕。”
留瑕抱住他,康熙整个人挂在她身上蹭来蹭去,没半点安分,留瑕本以为他要做什么羞人的事,正想着要推开他,却听见他闷在她怀中低声说:“朕想哭,你不要动,不要看。”
说完,他又抱紧了她,当真哭了出来,只压抑着没有放声。留瑕心中一软,轻抚着他的背,拍着、哄着,见他哭得伤心,心中说不出的疼惜,她侧头去看他,柔声问:“怎么了?”
康熙哭得涕泪满脸,缩在她怀中猛蹭,还要顾着脸面:“你不要看。”
留瑕笑出声来,硬把他的头抬起来,擦了眼泪,再把他搂住,扯了旁边大氅来裹住他的身子:“又不是没听见声就不知道你哭了?哭就哭吧!哭完了,乖乖睡一觉,今儿别走了,就在这养养气力,瘦成这样,是哪个没眼色的敢不喂你?”
“朕还要人喂?又不是规矩。”康熙嘟囔着说,却止了泪不哭了。看见留瑕,他实在压不住忍了两个月的悲伤,可人就是这么奇怪,积压的情绪一哭就好了,他枕着留瑕的怀抱,心知占着便宜,倒不肯放,不知为何,他觉得给留瑕抱着的感觉实在不错,好像那些只能独自面对的痛苦有了可以依靠的对象,听着留瑕的心跳,似乎也变成了他的心跳,那么温暖、那么熟悉。
留瑕半晌没听见他的声音,低头去看,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她抱着他,想起太皇太后去世时,他也曾这样扑在她怀中,那时觉得又羞又怕,今日觉得又羞又喜。她抚着他的脸,那么阳刚的一张脸,在她怀中却像个孩子,也许人睡着了都是孩子,也或许,只有在爱情中才是孩子?
留瑕将他放到褥子里,他的手紧圈着不肯放,她心里漾满了从未有过的温柔,也陪他躺进被里,任他依偎,逐渐暗淡的灯光中,她的眸中流转着少女的热情。她轻轻地动了动身子,康熙就醒了,他的眸子里没有往常对待妃嫔的风流与挑逗,他专注地看着她,像个认真的小孩:“别走。”
“我不走。”留瑕挪挪身子,还是抱着他。
“往后也别走,一辈子也别走。”康熙闷在她怀中,说梦话似的顽固。
“我不走。”留瑕又重复了一次。
“我们好好地过一辈子。”康熙嗅着她怀中的幽香,只恨她的衣服太厚,不能触碰到真正的她。
“好。”留瑕答应了他,像是定了一个约,留瑕觉得自己签了卖身契,把一辈子签给了她爱的人,至于之后他会不会好好待她,留瑕不知道,但是那句“我们好好地过一辈子”对她的生命造成了一种无声无息的压力,一道温柔的枷锁从此束住了她,留瑕拥着康熙,希望那道枷锁,也能将他永远地锁在身边。
北京城.康熙二十八年秋
康熙二十八年九月,巡幸塞外的康熙带着留瑕回到紫禁城,拿出了佟皇后的临终遗诏,宣布册封留瑕为慧妃,主掌一宫。消息一出,所有预测着谁能成为六宫之主的人都震动了,内宫外朝都关注着这位新立的妃子,现在不同于从前那个制度粗定的时候了,内宫的制度已经确定得差不多,这么多年,都没有谁能一下子晋位到妃,除非,是下一个皇后?
留瑕暂时留在宁寿宫里,过几天要出宫到佟府待嫁,等到册妃当日再从佟府将她迎进宫来。
一切都成了不可改变的定局,是太后把留瑕送到塞外去找康熙的,她对留瑕的选择虽然感到震惊,而且极力劝阻,但是留瑕的态度十分坚决,并且对太后分析她的入宫对于整个博尔济吉特家族是好事,太后想了几日才勉强答应。
留瑕此时正在承乾宫里打点,今日是她第一次走进承乾宫,这个荒废了快三十年的宫殿满是灰尘,原本主事的六宫都太监是安排了景仁宫,那里是康熙出生的地方,从前康熙生母慈和太后84的住处。康熙本人也觉得好,但是留瑕觉得住在那样与康熙关系太密切的地方,容易引来不必要的联想,刚好景仁宫后面的承乾宫没有正主儿,于是留瑕就选了承乾宫。
都太监开了锁,走过狭长的夹道,就是承乾门,再开门走进,两树枝叶茂密的梨花静静地开在路边,花季已过,只能等来年再见。承乾宫没有经过大肆整建,一切都还维持着前明时候的风格,一进门,就有有高起的月台直通正殿,打开承乾宫正殿,一走进去,震起尘埃,在白色的阳光下悬浮着。里面的陈设简单,桌椅家具也都还完好,但是看惯了排场的都太监觉得有些寒怆,跟在留瑕身后说:“格格,奴才让人再给您添些东西……”
“不用了,这样很好,烦劳公公调几个小苏拉,帮着洗洗刷刷,也就可以了。”留瑕说,她轻手轻脚地在承乾宫里绕了一圈,竟在后殿发现了满满的书,井然有序地排放着,只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漱玉词》,触手满是灰尘,但是看起来,就好像只是主人不在而已。留瑕走进内寝,床上放着一把琵琶,用黄绫盖着,弦早就走了音,留瑕伸指在面板上一弹,结实的声音显示了这把琵琶必定不是凡品。
“格格,还有什么要添的吗?”都太监躬身请示。
“没什么,只是一件事要请问公公。”留瑕看着那把琵琶,好奇地问,“这承乾宫的上个主人,是谁?”
都太监脸色一僵,踌躇了半天才压低声音说:“回格格的话……就是先帝的董鄂贵妃……”
“哦……是董鄂娘娘……”留瑕淡淡地说,似乎不甚在意,但是心中却觉得有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