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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痘有时不一定沾了马上发作,会等一阵,可你这一向吃穿都是宫里的东西,宫中、船上也没有人出痘啊……”
康熙拧眉不语,背着手在她房中绕了一圈,瞄见床边一个衣箱上放着几个梨木螺钿小箱,箱身都打着内务府的戳印,康熙心中一动,一种熟悉的直觉袭来、一种感觉到危险的直觉。这样灵光乍现的感觉已经救过他无数次,他毫不犹豫地走向箱子,把那箱子拿起来细瞧,翻过来一看,箱底刻着“康熙内务府造办处梨木作进储秀宫”。
康熙打开箱子,里面的珠花盒子只装了一半,康熙捡起一个素面绫盒,里面铺着白缎,一支珠花躺在正中,银累丝嵌了十多粒珍珠盘成个花形,正中镶一块翠玉,康熙一看那珠花簪身,也缕着细细的“内务府造办处”字样,显见是宫里东西了。再打开箱里的几个盒子,虽说珠花颜色各有不同,大体都是一样的造型,宫中的东西都是成套成对的,妃主们的首饰从没有单独一个样式做十几件的,康熙背过手,将珠花拿在手上敲着手心,淡淡地问:“这是赏人的?”
“是,佟娘娘备了给我送亲眷的。”
听见“佟娘娘”,背对着她的康熙眸光一仄,闪过一丝阴冷:“你戴过这些珠花?还是碰过?”
“都没有。”留瑕从旁边的半桌上拿着水喝,她一听康熙的声音降低了,又从喉管深处发出来,心知他怀疑佟妃害她,连忙说,“这些珠花我只看了一眼,分送给人,都是我那丫头派的,我没有碰过。”
“嗯……”
康熙的声音从喉间回到鼻腔,留瑕偷偷呼了口气,见康熙把珠花放回去盖好,又去掀另外两只箱子,里面是太后赏的两副旗妆头面。与那赏人的珠花不同,一副头面就装了一只箱子,康熙随便挑起一个厚锦纸弓形盒,里面那支凤戏牡丹点翠长头面用上百只翠羽细心粘上,周围大大小小珍珠、宝石不计其数;箱里同式不同款的点翠簪子,还有银镶翠蝴、金嵌玉蝶,这是一对;这且不提,最珍贵的是银镀金嵌宝石蜻蜓簪,得先用金银框好了簪架,簪架中间凹下去的地方粘一圈极稀少的紫羽做蜻蜓身子,旁边压上一圈金边,再用金嵌了蓝宝石做翅膀焊上去,光这簪子的做工就抵得上刚才那半箱珠花。
大内的东西事事讲究和谐,就连放头面的盒子,都要按着东西的不同来搭配,不怕费工、不怕费料,理所当然要比民间好,只是这副头面就是皇贵妃佟氏只怕也没有。康熙打开几个盒子看了便问:“这是老太太赏你的?”
“是,太贵重了,我还没戴过。”
既然是太后所赠,自然没有问题,便盖了盒子,打趣着说:“整箱的翅膀,又是蜻蜓又是蝴蝶的,你这野性子,戴在头上,只怕就要飞走了。”
留瑕微笑,却看见康熙要去开第四个箱子,连忙阻止:“皇上!”
“怎么啦?”
“那箱子开不得……”留瑕小声地说。
康熙脸色一凛,心中觉得必定有鬼,便冷着脸要去开箱子,留瑕急了,便要下床拦他,康熙只好踅回来扶住,板起脸凶她:“你这是做什么!一个生了病的人,不好好待着,还下床!你没有嘴?不会说话喊朕吗!嗯?”
留瑕给他一凶,吓了一大跳,也倔起来回嘴:“说了那箱子开不得,硬要开!我就是喊了,您肯听吗?”
“要不你说!箱子里是什么!”康熙心头从南巡以来就一直感受到近臣们都在他背后耍花样,这让他非常不悦。留瑕出痘,他的直觉告诉他这绝非偶然。他看留瑕那梗着脖子瞪他的样子,心中觉得自己真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平白操心人家还不领情,气得大了声,指着箱子,莫名一阵光火涌上来,血气冲得脑子发晕,恨声说:“难道你还在里头藏了孩子不成!”
留瑕一听这话,心头一阵气苦,耳里又听他在旁边大声嚷嚷,气得不行,咬着唇踌躇片刻,豁出去似的说:“箱里是佟娘娘给我做的小衣!您还要搜吗?”
康熙的脸一下子涨得赤红,他鼓着嘴、挺着胸膛,似乎要说:“对!朕要搜”,又好像话说了一半被人生生掐住似的,左手紧攥长袍下摆,而留瑕抬着脸直视着他,双手紧抓着被面,两人斗鸡似的瞪着对方,良久无言……
突然,康熙恨恨地一甩长袍,转身就出了房门,留瑕只听得外头门板一片响,又气又恨又舍不得的眼泪就落了下来,倒回床上,却听一声声猫叫,回头去看,桌上放了个蓝布罩的大鸟笼,留瑕下床把遮布打开,哭着喊了一声:“规矩……”
“喵呜……”
留瑕把笼子拿到床上,她不能把它放出来,怕猫爪挠破水痘,只能看着它落泪,哭得胸口发疼,出痘以来的所有委屈寂寞全都一股脑儿借着这个缘由撒出来。她多想跟着康熙游南京,就连那雨花石,花那么多心思拣了又拣,还不是为了给他放在笔洗里赏玩……可他就是不懂!
留瑕气得咬牙,一抬头,看见规矩毛皮光亮,给康熙养得又胖又壮,一恼起来,指着它说:“你这没良心的!我好吃好喝养你两三个月,比不上人家养你三天!没良心的!”
无辜的规矩睁着大眼睛看她,留瑕自觉无聊,趴在枕上又是一阵啜泣,却听得一个五音缺一音的男人嗓音讨好地在旁边唱:“害痘疹,害得格格伶仃样,下午里起来打规矩,‘规矩!为何我瘦你偏壮?’,规矩回格格,‘你好不思量,你自想你的皇上也,猫儿我把谁来想?’”
“臭美!谁想皇上!皇上稀罕吗?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留瑕闷在枕头里,也不回头。
康熙侧身坐上来,一只腿盘在床边,良久,才伸手推了推她:“唉……”
留瑕不理他,侧躺在床上背对着他,康熙又推了推她,见她不理睬,火又冒起来,冷着声用蒙语说:“蓝眼睛的母狼!61”
“金皮的公熊!62”留瑕不甘示弱,随即用满语回敬。
“草原的母狼……喝了胭脂井水,嘴上刁毒得哪!”
“长白山的公熊,到了江南,脾气也躁得很哪!”
“朕不是公熊!”康熙撇开了脸说。
“那皇上凭什么来我家叫我母狼!”留瑕一骨碌爬起身来,冷冷地说。
康熙横了她一眼,脸上和缓多了,口气还是凶巴巴的:“那……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谁让你非要下床!”
“自己先发脾气的,恶人先告状。”留瑕撅着嘴说。
两人又僵持了一会儿,康熙突然把规矩的笼子抢过来,没头没脑地说:“朕是为了来拿规矩的。”
“规矩是我的!”留瑕一把把笼子抱回来。
一阵沉默,只见窗外落霞染红了窗纸,康熙看了一眼留瑕,霞光映出她变得消瘦的脸庞,轻叹一声,心头一软,伸臂将她抱住。留瑕便静静地倚在他怀中,谁都没有说话,就连爱闹的规矩也安静了,康熙的温度就紧贴在身后,像一张大网,在她还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网住了她,在他怀中,她觉得自己像一个误入蜘蛛网的蝴蝶,看得见网外的满地鲜花,然而翅膀已经被网缠住,无处可逃。
康熙闻到留瑕身上淡淡的沉水香,供奉于神佛之前的味道,不是带来欲望,带来的是浓浓的不舍,不舍得离开。天下事千丝万缕,什么都不确定、什么都有变数,他甚至不敢再进一步,是不是,只要停留在这个地步,就可以永远保住她的率真?
“跟你吵架,朕都觉得自己只剩六岁。”康熙说。
“那是因为皇上太早长大了。”留瑕轻轻地说。
康熙抱紧了她,淡淡地笑了。
两人又说了一阵话,康熙见天色不早,想起今晚要去观星台,便起身说:“朕要上观星台去,晚上让御医来看你。”
“皇上什么时候动身回銮?”留瑕问,她头也没抬,默默伸手摸了摸睡熟的规矩,把遮布盖好。
康熙的目光何等锐利?早看出她的忧愁,可是他只能跟她说实话,他站在床边,又将留瑕拥入怀中:“暮春之后的事太多,一件也拖不得,朕可以再等你五天,最多十天,三月初一定要回京。”
“那……我只怕是跟不上了……”留瑕黯然地说。
“不要紧,朕把一个御医留给你,等你病好,让他照顾着你回京。”康熙的手轻抚着她的背,低低地说,留瑕的身子轻轻一动,似乎要说什么,却只是叹了口气,康熙微笑,“不用担心,他年近七十,修道多年,是个德高望重的长者,他也不住你这儿,住虎子家。朕下个旨意,说孙阿姆年纪大有痼疾,特赐御医调养,不会有人说闲话的。”
留瑕点点头,这才放开他,把规矩塞到他怀中,康熙看着规矩的笼子,嘴里却是对留瑕说话:“打起精神,病养好,还回乾清宫来。”
康熙还有话藏在心里,他其实已经太习惯她,没有她,就觉得这几日喊他起床的声音喑哑难听,也觉得床铺得太厚太热,生活上的种种细节,更让他觉得身边住了一群笨蛋。去杭州,闽浙总督特别安排了一批苏州出身的宫女,但是,就算是号称柔媚小意天下第一的苏州女子,都让他轰走了好几个。
留瑕眨了眨眼睛,狡黠地戳破他的那点小算计:“还是要奴婢叫您起床吧?”
康熙并不喜欢被看穿的感觉,可是当留瑕说出他心头的想法,却不觉得厌恶。透亮的目光里脉脉含情,却还是转开了:“都说龙性难撄,你倒是条捆龙绳。”
“哪有皇上自个儿说自个儿龙性难撄?”留瑕笑了,抬头看着窗外逐渐退去的霞光,淡淡地说,“再怎么难驯的人,活在宫里,可不就驯了吗?”
“小小年纪的,说话倒像个八十老太,朕走啦!”
康熙不敢再多留,拎了规矩就走,出了院门,他在湖边站了一会儿,夕阳落在山外,烧红了周边的云霞,火红的光晕染开来,姹紫嫣红,层层涟漪带着霞光直从天际漫到水边。他沿着湖岸走,下了阶梯来到湖边,掬一捧水,水中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