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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矩大约不知道这兔子是什么意思,只眯着眼睛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康熙对它说:“朕带你去找留瑕好不好?”
规矩对留瑕的名字没有反应,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脸睡相,康熙一笑,唤人把笼子拿来,把扭来扭去的规矩塞进笼子里,朗声说:“去,把曹寅找来!”
约莫一刻钟左右,曹寅赶到,打了个千儿:“皇上要去格格那里?”
“你领朕去吧,她家是不是在观星台附近?”康熙在内寝换衣服。
“是,格格的家就在鸡鸣寺附近,在鸡鸣山东麓,离观星台不过两刻钟脚程。”
“你领朕去,入夜再叫人到鸡鸣山下会合。”康熙的表情已经如常,他换了一件鼠灰色府绸夹袍,腰间系着银带,外面罩上石青色纱褂,头上一顶灰色六合帽,手上一柄折扇,晃晃悠悠地出了门。后面小丫头捧着规矩的笼子,曹寅连忙接过笼子,拎了跟在康熙身后,康熙点了几个侍卫,后面暗暗跟着四十个衙门戈什哈,都扮作普通百姓。
曹寅默默地跟在康熙后面,按照规矩,不能有人与皇帝并辔同行,至少要在皇帝身后三步以外,若是遇到转弯、岔路,才能出声提醒:“爷,请右边走。”
康熙的背影显得有些寂寞,路上行人不多,鸡鸣山在南京城北,紧邻着玄武湖,他们沿着湖畔郁郁葱葱的柳岸踏马经过,康熙用马鞭一指前面隐在一片柳树外的城墙:“那是哪里?”
“回爷的话,是南朝梁国的台城。”
康熙勒住了马,看了看:“是梁武帝最后饿死的地方?”
“是。”
康熙目光一跳,静静地凝视片刻,没有人可从他幽暗的目光中猜出他的心绪,他缓缓地说:“萧衍年轻时也是一代明君,信了佛教,先功后过,把这烟雨楼台、江山万里,都葬送了,朕……”
“三爷……”曹寅喊了一声,生怕他说出什么不祥之语。
“至少侯景陷了台城,萧衍还坐在宝座上斥骂他忘恩负义,虎老雄心尚在呀……”康熙露出一个寂寞的微笑,马鞭一抽杨柳,“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虎子!”
“奴才在。”
“萧衍舍得了帝位、舍不得佛教,从前师傅们总说他也算是玩物丧志,可朕现在觉得,他是舍了明君之名、舍了财帛妻儿、荣华富贵,换得江南四百八十寺功德传颂,一样还是留名。虎子,他不要的,却是朕要的,朕要换明君之名,其他的,都不在朕眼中。”康熙平静地说,像是倾诉、又像宣示,目光,如玄武湖水,深不可测。
“爷圣明!”曹寅大声地答应了一声,康熙一踢马肚,又继续往前走去,这才放心,最怕的就是这主子多情和魔咒一般的“满人情痴”。到江南的这些日子,曹寅几乎天天见康熙,一天都要提到留瑕几次,浓情蜜意竟似撕不净、断不开,私下观察,今日又让母亲曹孙氏去探太后口风,隐约猜出留瑕与康熙不单纯只是兄妹之情。要是留瑕这回有个三长两短,就怕康熙跟顺治一个痴性子,加上国事如麻,只怕不好收拾,不过看着今日这个情势,他似乎是不会因为留瑕寻死觅活了。
又走了一阵,就来到鸡鸣寺边,曹寅给康熙指点了道儿,穿进一条不算宽敞的青石路里,走了一段,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道虽不宽,但是不论是街头的牌坊、还是两旁的门面都显得幽静雅致,曹寅轻声说:“爷别瞧着这里窄,其实都是紧挨着玄武湖,景致好着呢!”
康熙轻轻踢着马肚,欣赏着这江南的街景:“地灵人杰啊!朕说怪不得留瑕脑子这么灵巧,都是这儿的水给养出来的。”
“爷,您说朕了……”曹寅连忙提点,又说,“确实是水养人,鸡鸣寺里有口胭脂井,听说打了胭脂井水匀脸,越洗越美,南京的女人都来买胭脂井水用,格格住在这儿,只怕没少用胭脂井水。”
“这倒好笑,胭脂井水是女人用的,放在尼姑庵里还说得过去,怎么放在和尚庙里?”康熙想着有趣,便淡淡地笑了。
曹寅也笑,他又说:“这还不是最好笑的,照理说,出家人该六根清净,可这鸡鸣寺每日打了胭脂井水,却一桶几文地卖人,靠这水,修了菩萨金身、还外带十八罗汉呢!”
康熙笑得打跌,曹寅见他欢喜,又说了好几个笑话,听得后面的侍卫也笑,又走了一阵,便来到留瑕家门。曹寅下去拍门,正是管家前来应门,接了进去后绕到后面去禀报,一进留瑕住的挽霞斋,就看见留瑕坐起了身子,正叫梅香梳妆,心头觉得奇怪:“格格,您怎么起来了?”
留瑕背对着管家,淡淡地说:“我想今日会有访客,让梅香给我梳头,精神些。”
“格格料事如神,江宁织造曹寅来访。”
“曹大人是不是还带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鹅蛋脸,肤色很白,颧骨上有些麻疤?”留瑕问。
管家想了一下,才说:“是,跟格格说的一丝不差。”
“哦……把今年最新的栖霞山茶拿出来,用珍珠泉水沏了送上来,你要精心着点接待。”
管家答应了一声,纳闷地看了这个小女主人一眼,不懂为什么要这样慎重看待。曹寅是正白旗的包衣、旗主的私奴,虽然正白、正黄、镶黄的旗主都是皇帝,可是私奴就是私奴,就算做了官,与满洲亲贵之间的主奴关系是无法改变的。
绕进大厅,管家恭敬地对曹寅说:“大人,我们格格请您和这位爷到后进去,尝一尝今年的栖霞山茶。”
曹寅没有答应,先对正在看墙上一幅字的康熙说:“三爷,格格请您过去呢!”
“那就走吧。”被称做“三爷”的康熙转过身,摇着折扇出了厅堂,曹寅捧着规矩的笼子跟在后面。
管家在前引路,他觉得这个男人出身必定不凡,曹寅称他“三爷”,留瑕又这样慎重其事地迎接,衣着虽不奢华,看得出来是极好的材质做的,明亮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微微上翘的嘴角与留瑕有几分相像,气质温和雍容,但是又带着三分不可轻慢的傲气。
“管家,你们格格回来之后,跟谁往来?”三爷随口问,目光满意地浏览着这个简洁雅致的小院回廊。
“回爷的话,也只跟隔壁沐家的太太、小姐们来往。”
走进后院,这是女眷们的住所,一般外客不进,康熙对曹寅说:“你在外面等,规矩给我吧!”
管家怎么能让他亲手拿,连忙接过笼子,带着康熙又过了个月洞门,眼前豁然开朗,卵石铺地,直漫到前方顺着阶梯下去,便是烟波浩渺的玄武湖。梯底系着一艘画舫,随时都可以泛舟湖上,康熙在湖边立了片刻,忽闻一阵清香,嗅了嗅,管家微笑着说:“爷是闻到梨花香了吧?请这边走。”
随着管家绕过前方一座曲廊,白壁黄木,雕出各种菱形、扇形的窗格来,出了曲廊,又是一个月洞门,门边一幅对联,仿的正是康熙最欣赏的董其昌字,“门掩梨花深见月,寺藏松叶远闻钟”,康熙心中暗暗点头,留瑕的家就在鸡鸣寺附近,暮鼓晨钟都听得清楚,这幅对联确实对得合景合情。
入了门,但见闲庭小院中,两树清素、冷香透心,小巧玲珑的江南院落立于前方。康熙拾阶而上,抬头一看,房屋正中悬着“挽霞斋”三个大字,便问:“为何取名挽霞斋?”
“回爷的话,一则是这儿傍晚观霞最好,景观开阔,霞光满湖;二是合了格格闺名,格格小时候身子不好,台吉跟哈屯60怕留不住,这才取了个挽霞的斋号。”
康熙不多言,开了门进去,那房子比起乾清宫小得太多,一明两暗而已,康熙左右一看,便走进东阁。管家想制止也来不及,心中只觉得这人怎么这么无礼,这好歹是个女儿闺房,怎么乱闯?他又怎么知道,康熙在宫中本来就是如此,有谁敢挡着皇帝不让他去什么地方呢?
一打开东阁的门,前方的花梨大木床上,半躺着梳妆整齐的留瑕,她抬起脸,康熙胸中一阵压抑不住的热潮涌上,他急急地跨了两步上去,一把将她拥住。留瑕原本想躲,怕他沾了痘毒,可是他抱得那样温柔,从心中一软,就连身子都觉得不想动,她乖巧地倚在他怀中,康熙一手握着她消瘦的手臂,另一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背,柔声说:“背上出痘了没?”
“还没,都还长在脸上跟四肢,躯干都没长。”留瑕的声音又干又哑,她把身子挪开,低声说,“我知道我的痘来得奇怪,很怕不是痘,是什么怪病……”
“别胡说,痘本来就很多种,个人体质不同,发出来的痘也就不一样,没什么……”康熙捧起她的脸,仔细地看水痘的样子,不是清水痘子,康熙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切了脉,确实比一般凶险,但也还不至于出人命,“你乖些,不要去挠破了它就没事……背疼不?”
留瑕轻轻点头,痘疹发病的一个征兆就是背疼,她这几日都躺在床上,更是睡得腰酸背痛,康熙轻揉着她的肩胛中间,留瑕耸了耸身子,又像抱怨又像撒娇似的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打算着要去夫子庙、栖霞寺、莫愁湖的……生了这病,别说旁人看了难受,就我自己说,丑都丑死了……”
“嗯……山鹊儿变麻雀,是没那么漂亮了。”康熙说,留瑕转过头瞪了他一眼,却见他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爱怜目光凝视着她。留瑕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她往后缩了缩,缩进床帐的阴影里。康熙心头一紧,管住自己往她伸出的双臂,不自然地笑了笑,侧头看着外面,装作不在乎地问:“你到底怎么染上痘疹的?虎子说,这附近没有人出痘啊?”
留瑕抱膝坐在床上,一脸迷惑:“奴婢也不知道,就那日从雨花台回来后,隔天都还好好的,只是觉得懒、不想动,没过多久就发烧了,等我醒过来,才知道自己出了痘,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痘有时不一定沾了马上发作,会等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