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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雅尔没有孩子、没有地位、没有康熙的爱,唯一有的,是太后与太妃的保护,康熙五十二年,太妃去世,现在,太后也跟着走了,而东六宫在几年前,良妃急病而亡后,就没有妃嫔居住了,先帝的老妃嫔们,也都已经去世,巴雅尔被抛弃在暮气沉沉的宁寿宫内,咀嚼着外东路上、一种白头宫女的寂寞。
太后临去之时,为巴雅尔争得了妃位,她抓着康熙的手「皇帝……我们做母子已有六十年,到了此时,我扪心自问,不曾亏待于你……」
「儿子是个不祥之身,克死了父母,皇祖母又早早离去,儿子除了您,再没有人可以说点话,母后……」康熙抱住了太后,痛哭失声,再也说不出个完整句子,只是哭着「母后……母后……」
「皇帝……」太后悲凄又不舍地看着康熙,她摸着他已经花白的辫子「你也有年纪了,瞅瞅,你都瘦成这般模样了,母后实在……舍不得你啊……」
「母后……」康熙似乎终于控制住了自己,他一抹脸,强颜欢笑「儿子让人去库伦法显寺请哲布尊丹巴给母后祈福,回来的人说,祈福卜问都是吉兆,母后不用担心,眼下不过是天降的一点磨难,母后是有福之人,总要有些磨难,才能有更多福气不是?」
「法显寺……」太后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思索,长叹一声,她对巴雅尔说「巴雅尔,去开我妆台上的匣子,把那绳串拿来……」
那个匣子里装着太后生病以来就一直在打的一个绳串,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前几日终于打好,太后让人用桐油浸过,晒了几天才收进去匣子里,巴雅尔托着那个绳串来到太后床前,她说「皇帝,我对你,只有一事心怀歉疚,二十年来,每思及此,总觉得寝食难安,可是,我造的这个孽,是怎么也不能弥补回来了,我打了这个结,你把这结拿去,让人去解,只有把此结打开,才算佛祖饶恕了我的罪孽,否则,我是不能安息的。」
「母后何苦如此,您对儿子的恩德山高海深,母子之间,哪有谈到什么歉疚的?母后宽心……」
太后却摇了摇头,示意康熙不要再多说,她想闭上眼,却还是勉强地睁开「我知道你不待见巴雅尔,可她陪着我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死后,升她为妃,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至少,让她有个地位,荣养着,也就是了。」
「儿子明白……」康熙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唉……我那绳串……我猜这宫中无人能解……可那唯一能解的人……又不愿再来宫中……我……唉……」太后喟然一叹,闭上眼睛,在当天晚上离世,她留下的那个红色绳串,果真成了一个不解之谜。
那个红色绳串,被放在宁寿宫的正殿里,谁也没有办法把它解开,就这样拖过了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巴雅尔在康熙五十七年受册为宣妃,离开宁寿宫,那个红色绳串也没有打开过。
六宫都太监带巴雅尔去看新宫,他说「宣小主,皇上说了,让奴才带您去景阳宫。」
景阳宫,是东六宫中最靠东北的宫殿,已经有几十年都没人住过,还有人说,那里住着狐仙,会迷惑迷了路的宫女,怎么住人?
「为什么是景阳宫?」巴雅尔有些生气了,却还是强压着火气问「景仁、承干前些日子才翻修过,为什么不让我去?」
「奴才也不知道。」六宫都太监冷冷地说,他的嘴角上弯起一个明显的嘲笑「不过,景仁宫是先头慈和老太后的居所,就连慧娘娘都不敢住,至于承干嘛……小主应该是知道的……前明跟咱大清的几个贵妃住那儿,都被人从背后放冷箭,不是个吉利地方。」
巴雅尔的脸红得发烫,眼睛里也发热,背脊上却一阵凉,她默默地跟着六宫都太监去了一趟景阳宫,残破不堪,只有正殿勉强能够住人,东西两个跨院,连梁都塌了下来,野狐出没于长草之间,一打开正殿的门,几只蝙蝠从里头窜出来,险些撞到巴雅尔头上的扁方,巴雅尔吓得一声尖叫,却明显听见六宫都太监尖着公鸭嗓笑着。
能不住吗?自然是不能,巴雅尔窝了满肚子气,走在东长街上,东六宫是沿着东长街而建,长街左右各有三宫,巴雅尔走了好远,都空无一人,她只管低着头愤愤地走着,突然,闻见了熟悉的花香,她站住脚,右方敞开的宫门夹巷底,隐隐看见了一片雪白。
「承干宫……」巴雅尔的心头一沉,她站在宫门前,徘徊再三,却还是低着头走了进去,长长的夹巷内很凉,沉沉的阴影把她的头压得更低,穿过夹巷,承干宫依然如记忆中那般完好,纷飞而下的梨花,也被扫在一起,正中的石道上,干干净净,就连沙子都不太多。
巴雅尔缓缓地走上正殿,门没有上锁,她走进去,一幅等身画像放在留瑕从前的宝座前,巴雅尔只瞄了一眼就退进西厢里,她不敢多看,她的心在紧张地跳着,那幅画,真实得那样怕人,刺进她亟欲忘掉的记忆。
西厢里的一切如同留瑕还在的时候,炕上条桌放着一组文具,几迭素纸,巴雅尔记得,留瑕在这样的午后,喜欢坐在炕边,因为那里最是敞亮,那些素纸文具都是她常用的东西,她常常写东西、抄录诗词,把那些书信放在条桌下的一个匣子里,巴雅尔总觉得奇怪的是,她几乎每天都写,可是,那小小的匣子,为什么从来装不满?
炕下的樟木大箱解答了这个疑惑,巴雅尔跪在地上,打开箱子,里面整齐地排着几十个箱子,上面有年份,有的还有月份,打开其中一个小箱,满满的纸蹦了出来,巴雅尔吓了一跳,没抓紧,箱子一歪,那些纸本撒了一地。
「贱妇!谁让你动朕的东西!」声震屋瓦的怒吼,更把巴雅尔吓得说不出话,只抱着空空的小箱,错愕地看着发话之人。
康熙伫杖站在朱红的门边,他的脚浮肿得严重,左手撑在一根榆木手杖上,但是,他此时的动作,迅速得不像个病人,木杖垛在青石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巴雅尔还来不及回神,她怀中的小箱已被康熙劈手夺过,他直起手杖,蛮横地把想要帮忙的巴雅尔横胸赶开,穿着花盆底的她,一个踉跄,腰撞在条桌的角上,她想反手去撑,条桌被她一压,却整个翻了起来,她重心不稳,跌坐在炕上,却听得一阵瓷器、石头碎裂声响,定睛去看,那一组文具已经全部摔在地上。
康熙气得脸色发青,他握紧了右手,真想一拳抡过去,但是他一握到拇指上的扳指,就放了下来,那枚扳指是当年学武时,太皇太后让人做给他的,说学武最要紧的,是要能管住自己的手,不做不义之事、不逞一时之快、不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
康熙沉下气,却看见巴雅尔俯身想拾,他怒喝「住手!妳出去!」
「皇上……奴婢帮您吧……」巴雅尔看他一个人艰难地半跪在满地的纸与文具岁片中,便想帮他。
「滚!你不配来这里!」康熙冷冷地发话,他颔下花白的胡子在颤抖,他从牙缝中迸出几句话「棒打鸳鸯还不够?就连朕跟留瑕的一点回忆,都要打碎?」
「皇上这么说……奴婢无地自处了……」巴雅尔掉下泪来,多年来窝着的委屈全都一股脑儿发了出来「奴婢确实对不起慧姊姊,可是……奴婢是真心爱您……」
「爱朕!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爱朕,朕还活不活了?」康熙嗤笑,他眸中闪着阴骘的光,恶狠狠地盯着巴雅尔「一个你就把朕害得二十年来病痛不断,你一口一个慧姊姊,谁教你去抢姊姊的男人?你如愿了!做妃了!可是,朕跟留瑕的终天长恨,全是你造的孽!你个贱妇!」
「我不是贱妇!」巴雅尔一抹眼泪,她最听不得这两个字,这些年来,人人都在背后用这两个字骂她,她气得忘了害怕「我是科尔沁达尔汗亲王的女儿,黄金血胤,三百年的蒙古大汗之族,爱新觉罗家,从前不过是长白山的采蔘人,您凭甚么叫我贱妇!」
康熙举起小箱,就想往她脸上掼去,可是,巴雅尔的轮廓与上翘的嘴,却是博尔济吉特的招牌特征,太皇太后、太后是正宗的草原人,有这些特征不稀奇,而有满汉血统的留瑕,也有一样的特征,他真想毁了巴雅尔,可是,却不忍心对那酷似留瑕的轮廓下手。
「阎浮提主,为何龙颜大怒?」如清泉一般冷静的声音,瞬间降低了承干宫里火爆的气氛,一只如越窑白瓷般的手,将散落的湖笔拾成一束。
「别碰那些碎片,当心伤了手。」康熙的声音十分轻柔,他脸上褪去了刚才的疯狂与暴怒,变得平静安详,他移到那些碎片旁,把那人小心地扶开「朕来。」
「罢了。」那人爽朗一笑,站起身来「还捡什么?全扫起来就好了。」
「慧姊姊……」巴雅尔怯怯地喊,声音小得只有自己听得见。
「欸。」留瑕应了一声,她似乎不在乎是不是要喊她的法号,她转身进了内寝,拿起一个专门撢床的小扫帚出来,把那些碎片都扫成一摊。
巴雅尔不敢看她,便转头去看康熙,但是他的目光全集中在她的动作,他的眸子,随着她上下左右移动,好像,只要多看一眼就足够了。
留瑕出去,叫人进来把碎片都拿去扔掉,康熙却阻止「别,朕看……让造办处拿去粘一粘,兴许还合用。」
「都摔成碎片了,不能用了,就算黏回去,也不好使。」留瑕淡淡地一笑,别有深意地看了康熙一眼「眷恋难舍,才是烦恼的开始。」
康熙默然不语,他不再多言,却转身不去看,又蹲下身去拾那些纸本,留瑕回头看见,眯了眯眼睛,挑眉,嘴角左右一动,像是个纵容的母亲,她还很健康,也帮着康熙去捡,刚拿起一份,康熙突然就抢了过去,有些恼怒地说「你是客,去炕上坐着喝茶,朕收就成了。」
「红尘如梦,梦里不知身是客嘛……」留瑕不以为忤,耸了耸肩,又继续去捡。
「欸,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