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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诗库-第3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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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她们也不会接受
这样的方式。不管是紫色的,还是
粉红色的,现在都没有更需要

我喜欢的意思。一打开灯,她们
就结伴盛开在我茶杯的釉面上,那么
单薄,象冰面上的光,一碰就断。
仿佛一松劲,就会在顷刻间

完全枯萎掉——这会儿,我倒是
几乎要为她们,要为这一双
姐妹流泪了——当然,事情还是
老样子:她们并不需要



火车、火车

多美的旅行呵,一觉醒来
就回到了故乡。
古老的城市,
新鲜的人们。

路途劳顿,都留在梦里,
梦里的爱情,还在心中。
他双脚站牢地面,
怕自己再次醒来。

终于学会服用
安眠药的人,
可以热爱火车,
可以热爱有火车的生活了。

站台上,热泪盈眶的
妻子,油漆斑驳,
像一截废弃的旧车厢,
等待一个航向

夜班火车迫不及待地
驶向妻子的山谷,
她都感觉到了——
火车,火车

“你不可以这样,
亲爱的,你的身体!
你最好再服一片,
再服一片安眠药吧。”

不,多美的旅行啊,
火车,火车



父亲


父亲靠在土墙上,看着打谷场上
聊天的人。他们袖着手,用臂弯
向灌溉河方向,指指点点。
劳作了一整天,现在他想起

他并不是一个农民。
越是知道这一点,他越是卖力地
干活,越是想听那一群人恭维他
说他真是种庄稼的好手,又懂得

科学种田。小腿上的泥巴干成
盛开的霉斑,他站着,交替地
用脚搓来搓去。但他不走过去,
只是冲他们笑着,只是让他们

感到他脸上,流动缓慢的阳光
让我,他的儿子
看到他象一杆最高的麦穗,
金黄、饱满,让我一下子明白

我是一个幸运的人
是他的孩子,而不是他们的。
父亲靠着土墙站着,劳累是个秘密
没人注意到,此刻他对墙的依赖



收获季节的阳光,被成片地
割倒,月亮也已送进粮仓;
父亲放下缺口的镰刀,把草帽
挂到墙上,把劳累

挂到墙上。
冬天是等在村头的拖拉机。
我早听见了,祖母说,
从一条土路,颠簸着过来

爸爸,我们在这还要住多久?
不长,不长,就住一辈子。

父亲喝下一碗大麦茶,把最后
一点,泼到冒烟的地里
嘴里嚼着几颗麦粒,下腭处
出现土地几条光亮的皱折



河堤上,父亲在散步
1937…1967,我是他最大的成就

遭人非议的习惯,成为村庄
晚饭时分的背景,由远而近。
“他就会饿的,到夜里更饿,
喝稀饭的人谈什么消化?”

村民低矮的木桌上,他绕着
唯一的一碗腌菜散步
不时地,抬头看看天空。
他们谈论着,一天就过去了

夜色中,已看不出散步的
途径,只能看见
河堤上月光的分布被任意改变着。



竹子午后的投影,在风中
被扫成一堆,在林子的一小块空地上。
暂时还不会被运走,但是迟早会。

林子里的一个儿童,
在空气中时隐时现,
他在等待父亲

一行文字,在竹子间,绕来绕去
以急行军的速度,去平息
一场诗歌王国的叛乱

现在,他掏出一面小镜子。
在很远,就可以看到竹林里
刺目的反光

父亲——我选定的一个词语。
孤立的一个词,已是
这午后时光的全部




丁当把星期天一块一块地敲碎

星期天一大早,丁当
就开始敲打这块石头

没别的事可干。每一下
用同样的力气,敲打着。

石头不会象小鸟那样啼叫,
丁当大概不这么想,他

继续,敲打着。
也许石头会流血,无边无际

把上午涂抹成下午,
把下午涂抹成夜晚,但是

丁当肯定不这么想,
他只是埋头,敲打着。

真让人担心,到底要敲到
什么时候。丁当

不在乎,他还是,敲打着。
几次以为就要停下,但是

仍然,敲打着。
秘密的血液,疯狂的血液

从他母亲遥远的身体起步,
沿路追赶他

丁当没发觉,或者不想知道
他敲打着,直到月亮

从那块石头上,弹起,
汗珠也升入天空,成为星星

这个星期天就这么过去了
丁当敲打着石头



咏冬

风和日丽,这个季节
子虚乌有。

这个季节只是
另一个季节的比喻;

我的死亡,比作
你永恒的爱情。

古怪的农民,
需要的只是种地,

这里种一年,
那里种一年,

人间种一年,
天堂种一年。

瞧,他自己那块地
已荒芜多时了

劳累终年,这个农民
子虚乌有。

这个农民只是
另一个农民的比喻;

我的爱情,比作
向你飞翔的坟墓。






朱湘诗选

朱湘(1904…1933),新月派成员,出版的诗集有《夏天》(1925)、《草莽集》(1927)、《石门集》(1934)、《永言集》(1936)等。译作有《路曼尼亚民歌一斑》(1924)、《英国近代小说集》(1929)、《番石榴集》(1936)。
葬我 昭君出塞 摇篮歌 残灰 雨景



葬我


葬我在荷花池内,
耳边有水蚓拖声,
在绿荷叶的灯上
萤火虫时暗时明——

葬我在马缨花下,
永做芬芳的梦——
葬我在泰山之巅,
风声呜咽过孤松——

不然,就烧我成灰,
投入泛滥的春江,
与落花一同漂去
无人知道的地方。



昭君出塞

琵琶呀,伴我的琵琶:
趁着如今人马不喧哗,
  只听得啼声得得,
我想凭着切肤的指甲
  弹出心里的嗟呀。

琵琶呀,伴我的琵琶:
这儿没有青草发新芽,
  也没有花枝低桠;
在敕勒川前,燕支山下,
  只有冰树结琼花。

琵琶呀,伴我的琵琶:
我不敢瞧落日照平沙,
  雁飞过暮云之下,
不能为我传达一句话
  到烟霭外的人家。

琵琶呀,伴我的琵琶:
记得当初被选入京华,
  常对着南天悲咤,
那知道如今去朝远嫁,
  望昭阳又是天涯。

琵琶呀,伴我的琵琶:
你瞧太阳落下了平沙,
  夜风在荒野上发,
与一片马嘶声相应答,
  远方响动了胡笳。



摇篮歌

春天的花香真正醉人,
一阵阵温风拂上人身,
你瞧日光它移的多慢,
你听蜜蜂在窗子外哼:
  睡呀,宝宝,
  蜜蜂飞的真轻。

天上瞧不见一颗星星,
地上瞧不见一盏红灯;
什么声音也都听不到,
只有蚯蚓在天井里吟:
  睡呀,宝宝,
  蚯蚓都停了声。

一片片白云天空上行,
像是些小船飘过湖心,
一刻儿起,一刻儿又沉,
摇着船舱里安卧的人:
  睡呀,宝宝,
  你去跟那些云。

不怕它北风树枝上鸣,
放下窗子来关起房门;
不怕它结冰十分寒冷,
炭火生在那白铜的盆:
  睡呀,宝宝,
  挨着炭火的温。



残灰

炭火发出微红的光芒,
一个老人独坐在盆旁,
这堆将要熄灭的灰烬,
在他的胸里引起悲伤──
  火灰一刻暗,
  火灰一刻亮,
  火灰暗亮着红光。
童年之内,是在这盆旁,
靠在妈妈的怀抱中央,
栗子在盆上哔吧的响,
一个,一个,她剥给儿尝──
  妈那里去了?
  热泪满眼眶,
  盆中颤摇着红光。

到青年时,也是这盆旁,
一双人影并映上高墙,
火光的红晕与今一样,
照见他同心爱的女郎──
  竟此分手了,
  她在天那方,
  如今也对着火光?

到中年时,也是这盆旁,
白天里面辛苦了一场,
眼巴巴的望到了晚上,
才能暖着火嗑口黄汤──
  妻子不在了
  儿女自家忙,
  泪流瞧不见火光

如今老了,还是这盆旁,
一个人伴影住在空房,
他趁着残火没有全暗,
挑起炭火来想慰凄凉──
  火终归熄了,
  屋外一声梆,
  这是起更的辰光。



雨景

我心爱的雨景也多着呀;
春夜春梦时窗前的淅沥;
急雨点打上蕉叶的声音;
雾一般拂着人脸的雨丝;
从电光中泼下来的雷雨──
但将雨时的天我最爱了。
它虽然是灰色的却透明;
它蕴着一种无声的期待。
并且从云气中,不知哪里,
飘来了一声清脆的鸟啼。






朱朱诗选

波浪 蚂蚁 绵软的地面 小镇的萨克斯 下午不能被说出 睡眠,我的小蜘蛛 悲伤 瘟疫 漫长的等待



波 浪

引不起你的恐惧,灰颈鸟
我走在楼梯上,听你的啼鸣
像货摊上的乐器,放满了
我的家。
远处是外省的铅灰的海港。

每一次母亲出走,
都能在那里找回她。听你的
啼鸣,像是爱上了

另一个世界——我被时光收紧的中午,
我小时候失落的鼓
我的女人吻我并脱去我的衣服。



蚂 蚁

你要那些该死的力量做什么?
拿去,我给你一个人的力量,
一个男人的力量,
一个年轻男人的力量,
  
一支军队的力量
隐藏在你颤抖的躯体里。
但谁敢承受你的抚摸呢?
谁能想象那种密度与浓缩,
谁能保证它不会突然爆炸,
为了失去?
  
你用该死的力量
在夏日午后的沉沉睡意中
翻过一座山丘,
遗弃了同类。




绵软的地面

警讯已经解除,
除非正午,热量不再凝聚。
林中,岸上,
果实托起虚无,
剧烈地震颤。
  
夜,吸尽了桦皮和铁皮
弧心里蓄积的光。
我的鸽子,飞啊,
去染上陌生人的气息,
弓,箭,靶子的气息,
蹲伏在更远,更开阔的地方。




小镇的萨克斯

雨中的男人,有一圈细密的茸毛,
他们行走时像褐色的树,那么稀疏。
整条街道像粗大的萨克斯管伸过。

有一道光线沿着起伏的屋顶铺展,
雨丝落向孩子和狗。
树叶和墙壁上的灯无声地点燃。

我走进平原上的小镇,
沿着楼梯,走上房屋,窗口放着一篮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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